顾蓉蓉觉得,席述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这么一想,也确实有点不太对。 “看看情况再说,”顾蓉蓉低声说。 席述点头。 两人在外屋等着,约摸一刻钟,徐川霖也从里面出来,眼睛泛红,神色却轻松不少。 他上前就对席述行个大礼。 席述嘴里还有刚才顾蓉蓉给的巧克力糖,还没化完,这会儿赶紧往下吞,差点呛住。 “大夫,没事吧?” 席述咳嗽一阵:“没,没事,徐公子不必多礼。” “您受了我妹妹,我外公,我实在无以为报,以后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开口。” 徐川霖说得义正言辞,十分真挚,真诚道谢的人席述见得多了,但像徐川霖这种身份的,还是不多见。 席述比徐川霖还不好意思:“不,不用客气,治病救人,是医者应该做的。” 两人正互相客气,外面脚步声响,还有几声咳嗽。 徐川霖往外看一眼,快步迎上去。 顾蓉蓉意识到,来的是个重要的人。 就听徐川霖道:“舅舅。” 是他舅舅?那就是程老爷子的儿子,徐夫人的兄弟,那位死去女将军的父亲。 那人未答话,又咳嗽两声。 徐川霖又说:“舅舅的身体还是不好?这次我请了个神医,让他也给您看看?” 男人这回答言了,一边说话一边进屋:“不用了,我的身体犯不上找大夫看。” “父亲如何?” 顾蓉蓉打量进来的男人,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头发两边灰白,脸色也是苍白,两腮凹陷,眼睛无神,眼窝也有些深,嘴唇青白。 他很瘦,身上的衣裳也不是很肥大,但就是显得他人在衣裳里晃荡。 他进来也看到顾蓉蓉和席述,但目光就淡淡掠过去,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一样。 徐川霖多少有点尴尬,对席述轻一点头,回答说:“这次外公说感觉好了些,有用。” 男人又不说话,进了里屋。 他进去请了安,话少,声音又低,实在听不清说了什么。 席述飞快往里看一眼:“那是……老爷子的儿子?” “怎么瞧着这么老?” 顾蓉蓉心说,岂止是老,而是心神俱被压垮,整个人都没有精神气,像行尸走肉一般。 为了女儿的死?痛失爱女,确实是让人难过的事,但也不至于被打击成这样吧? 心里不禁涌起几分疑惑。 让他们俩没想到的是,男人很快就又出来了,徐川霖还在身侧陪着。 但男人压根不在乎他陪不陪,就当他不存在,自顾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气氛有点尴尬。 席述开口打破:“徐公子,老爷子的情况,按我说的办就行,暂时没有别的。” 徐川霖点头。 更尴尬了。 好在,徐川霖沉默一下开口:“大夫,我外公这边,还需要您多费心,这样吧,您先住在我家中,每日过来时,我陪同一起前来。” 席述现在也无法挑剔什么,只好答应,其实相比这个死气沉沉的程府,他还是更喜欢徐家。 回到外面马车上,顾蓉蓉问道:“公子,不知您舅舅是得了什么病?我家先生妙手,可以帮忙看看。” 席述赶紧接过话附和:“对对。” 徐川霖看他们一眼:“他是心病,恐怕药石无医。” 顾蓉蓉觉得,此时的徐川霖又有点之前的冷酷劲儿,寻思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若是如此,还是让冷星赫问比较合适。 徐川霖此时却接着往下说:“我舅舅和舅母只有我表姐一个女儿,疼爱得紧,表姐也争气,在军中效力,是一位女将军。” “本来他们就担心表姐上阵杀敌,是件危险的事,总是不太乐意,但表姐喜欢,也是没办法,而且,我父亲也是极力支持。” “两家又有婚约在身,将来,表姐总是要嫁到徐家的,所以,舅舅他们也就不过多阻拦。可谁知道……” 徐川霖话锋一转:“表姐出事,被人害死,惨不忍睹,舅舅当场昏厥,舅母也有些神智不清。” “自那之后,舅舅就有些怪父亲,虽然他没说,但我能感受到。后来舅母总是恍恍惚惚,说总是梦到表姐,心神无法安宁,就去城外庙中为表姐点长明灯。” “那天下雨,舅舅劝她不要去,正好我父亲也来看望他们,就劝说几句,舅舅和舅母就……” “对父亲抱怨,那天第一次大爆发,他们责怪父亲,既然不能保护好他们的女儿,当初就不该支持,现在人没了,还说些没用的废话。” 徐川霖目光掠向外面,他说得简单,但顾蓉蓉知道,当时情况一定如同火山爆发,程家夫妇对徐定山怒火定然足以把他们的亲情燃成灰烬。 “那天,舅母还是去了,雨天路滑,她连人带马车,都摔到山沟里。” 席述不禁“啊”一声,顾蓉蓉心头也一沉。 “自那之后,舅舅就开始变了,神魂皆不在,如同一个行走的死人。” 徐川霖苦笑:“怎么可能不变呢?所有人都变了。” 席述张张嘴,却不知如何安慰,看顾蓉蓉一眼,缓缓低下头。 顾蓉蓉也抿唇不语,现在她的身份,没办法多说一句。 沉默中回到徐府,刚一下马车,迎面看到徐定山从府里出来。 “你们回来了,你外公情况如何?” 徐川霖对他依旧冷淡:“还好,大夫说可以治。” 徐定山想笑,又想到自己的夫人,笑容多为苦涩:“那就好,太好了。” 他拱拱手,对席述道:“那就有劳大夫,有任何需要,只管说。” “大夫辛苦,请先回院子休息吧。” 这是要支开他们,人家父子有话说。 顾蓉蓉和席述识趣走开。 但说话声还是高一声低一声传来,随后就是徐川霖带火气的声音。 “这事与你无关,我会自己看着处理。” “长宁王……”徐定山声音微扬,后面的又低下去。 顾蓉蓉心尖微动,脚步也放慢了些。 趁着拐弯的功夫,她往那边看了一眼。 徐川霖已经结束和徐定山的对话,往这边走来。
三月,初春。南凰洲东部,一隅。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那里,趴着一道身影。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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