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中杰没说什么,拿着文件袋去找容震。 医生刚给容致做完检查,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内伤,只是受了一点惊吓,方中杰进去的时候,护士正在往他手背上扎针输营养液。 容震则是站在床边,盯着护士给容致扎针。 方中杰走到容震的身边,等护士给容致扎好针,象征性的安抚了容致几句后,就借口有话要说,把容震拉到了外间的小客厅里。 两个人各自占据了一张沙发,一个寻思着如何开口,一个抬手摩挲着胸口缓慢吐气。 自容致被绑后,容震的心就一直高高的悬着,如今见容致没有受伤,方才放下心来。 见方中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容震便拿起搁在手边的手杖,碰了碰方中杰的小腿,“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方中杰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可就像宋和说的那样,他即便是想出一套比仙乐还动听的说辞来,容震也还会震怒于他的选择,甚至还会认为自己要背叛他这位大哥。 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方中杰也就不费那精神了,他直接把宋和给他的文件袋朝容震递过去,“你先看看吧。” 容震不明所以的接过去,打开后只匆匆看了几眼里面的东西,就脸色大变,“这东西,你是从哪得来的?” 方中杰也不瞒他,“宋和给我的。” 容震一听,震怒不已,“她想干什么?” 方中杰一五一十的传递宋和的话,“她想拿这份东西,跟你做个交易,让你高抬贵手,放了绑架容致的那个年轻人。” “她竟有脸让我高抬贵手!”容震气得破了音,“被绑架的可是她的亲弟弟,她胳膊肘往外拐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拿这个东西来威胁我,阿盛怎么会生出她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 这话方中杰没有接。 因为他都看得出来,宋和是打心眼不想承认自己姓容的,若不是为了名正言顺地给容九办葬礼,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对外宣称自己姓容这件事。 其实除了他,白展鸿他们也都看出来了。 偏偏就容震还执着于宋和对他、对容致以及对容家的态度。 方中杰觉得,容震的心里可能对宋和还抱着一丝期待,认为宋和会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认下容致这个弟弟。 但方中杰认为这不可能。 且不提容九的死,就说这两姐弟,一个背负着野种的骂名长大,一个在爷爷的精心呵护中长大,成长中的经历与境遇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就算是认,那也是为了利益而认。 可以宋和的聪慧与手段,她根本就不用为了利益,而捏鼻子认下容致这个弟弟。 但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说。 因为一说出来,就显得容震这个爷爷做得有点失败了。 在心中的怒火暂时得到发泄后,容震停止了对宋和的怒骂,他把文件袋往小茶几上一扔,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你告诉她,有本事就拿着这份证据去举报,看看警方敢不敢把容致抓起来。” 这话说得就有些孩子气了。 方中杰劝道,“震哥,得饶人处且饶人,反正容致也只是受到了一点惊吓而已,你何不就大人大量,给那个年轻人一条生路?” 容震一听这话,刚刚停止燃烧的怒火又重新蹿起三丈高的火焰来,驳斥的话正要脱口而出时,他忽然转过弯来,疑惑地看着方中杰,“老方,你为什么处处都帮着那个丫头说话。” 方中杰知道他这是起疑来,但也不急着替自己辩白,而是对容震说,“你不太了解宋和了,以她的性格,如果你不答应她的条件的话,她很有可能会直接把这份证据公之于众,而不是交给警方。” “是,这些证据中好像没有哪一项可以直接指控容致参与了走私和贩毒,可郑瑞安跟他是可以穿同一条裤子的好兄弟,而给郑家运输布匹的是荣达的船,当初跟郑家签下合同的是容致……” 容震听到此,忍不住呛声,“你单凭这么一份不知真假的东西,就要给容致判罪吗?他也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孩子,外人不清楚,你难道不清楚?” 方中杰当然知道容致的德行,就他那个跟幼稚孩童差不多的脑子,根本就想不到这种歪门邪道,而且就容震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庞大家产,他就是花一万扔一万,这辈子也花不完。 只有郑瑞安那种家里兄弟众多、母亲是二房、又不受父亲宠爱的,才会剑走偏锋,想用这种办法往自己口袋里捞钱。 方中杰能理解容震的怒火,他平静地说,“我当然相信容致没有参与这件事情,但光我们相信没用,集团其他的人未必会相信,外头的人就更不会相信了。” “震哥,这些年,我们为了洗白集团的生意,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如果宋和把这些东西公布出去的话,那容兴免不了又要跟‘走私’‘贩毒’这些字眼绑在一起,那我们这些年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白费就白费!” 见容震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方中杰不禁生气了,他严肃着一张脸,声音也十分的严肃,“震哥,容我提醒你一句,容兴不是你一个人的容兴,是我们大家的容兴,你要跟宋和怎么斗,我不管,但我不允许你们伤害容兴,伤害我们大家的利益!” 方中杰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容震说过话了,以至于让容震都忘了,眼前的这位老兄弟是多么的说一不二。 他气得指着方中杰怒斥,“好一个容兴不是我一个人的容兴,若我不同意宋和的条件,你是不是也要跟张德海一样反我?” 方中杰冷静地吐出一句话,“我刚刚已经说了,不管是宋和,还是你,亦或是其他人,但凡是谁要伤害容兴、伤害我们大家的利益,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说罢,方中杰站起来,“宋和给了你两天时间来考虑,我希望在这两天里你能好好地、认真地、冷静地考虑一下,到底是容兴声誉、利益、未来重要,还是把那个年轻人关进监狱重要!” 容震也站了起来,他双眼喷火地瞪着方中杰,“不用考虑了,我现在就给你答复——我不会放过那个年轻人,也不会放过宋和。” 方中杰见他如此冥顽不灵,也懒得再费唇舌,直接拂袖而去。 而容震也因为对方今天处处偏袒宋和,而被气了个不轻。可等到冷静下来后,容震发觉了不对劲,再把方中杰今天的所言所行细细一回,那何止是不对劲,简直是太不对劲了。 看他那话里话外所显露出来的态度,分明是站到了宋和那一边。 可此人向来都是中立的,是哪一派都不站的。 一股浓烈的危机感在容震的心里蔓延开来。 容震再也坐不住了,他立刻把李怀山召到了医院,跟他商量对策,其实以李怀山那武夫脑子,是什么对策也想不出来的,可是没办法,谁叫他这些年不听劝,活生生把自己搞成了孤家寡人呢? 容震与李怀山在小客厅里嘀嘀咕咕了许久,也没有嘀咕出一个好办法来,原因有二: 一是,方中杰这个人正如大家对他的评价一样,他的所行所为都是没有私心的,就连他临走前放的那句狠话,也字字都是为了容兴,为了大家,在这方面是无从可指摘的。 二是,他们谁也不知道目前宋和手中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黑料。如果单只有这一份的话,她要是真公开了,他们也能想办法把容致摘出来,可若不止这一份的话,那她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现在宋和在容震的眼里,就是一条又会咬人又会叫的疯狗,是赶不走打不跑,逼急了就会冲上来咬一口。 容震有些郁猝了。 他生平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境遇,身边无人可用,又强敌环绕,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三月,初春。南凰洲东部,一隅。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那里,趴着一道身影。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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