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后传来了脚步声,一定是方浩。
“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我很好!”
随声而望,烈焰明靠在旁边的花墙处,眉眼透露出无尽的暗淡与不妥协。那花墙之上,满是攀附成各种形态的红蔷薇,青枝缭绕,荆刺密布,花儿却开得艳冠群芳,仙姿玉貌。这画面,怎么看也不相称。
怎么可能?那么虚弱的一个人会如此坚强地站在眼前?古代的医术是不是也太达了点儿?我站起身,用力睁大疲惫的双眼,惊得张大嘴,一时无语。
“花儿,记得我送的红蔷薇,记得等我。”霸道地宣布着他在我思想意识里的真实存在,他深深地看我一眼,酸涩泛滥成灾,迈着缓慢而困难的步履转身而离。一种倔强的斗势在他的身影上化开,感染了阳光,充满了力量,而这样伤重之极却铁骨铮铮、誓不倒下的身姿多像一个刚强的未来君王!
他走之后,安静的花园里只余下了花香。我靠近满墙绿叶紧裹的红蔷薇,伸手划过那娇艳的重瓣之花,刺却为我伤痕累累的手再添了一道新伤!他可曾知道,红蔷薇的花语——热恋?
国葬之围(1)
天蒙蒙亮,启明星在天际处闪烁着它就快被光明所掩盖的微弱亮光。
国葬队伍浩浩荡荡,像长蛇阵似的,从皇宫大内缓缓出。
队伍最前为众多全身素丧服的锦衣卫精骑开道。吹奏着哀悼之乐的礼乐队引领在前,数百个宫女太监所组的仪仗队紧随其后,或举或抬地带着纸衣纸马、灵牌及葬陵用品。一群毫无表情的光头和尚,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咿咿哇哇地颂着谁也听不懂的□□,尾随在后。二十四人所抬的巨大皇帝灵枢徐徐前行,披麻带孝的烈焰明以储君身份双手扶棺,步随帝柩;之后是各皇子皇女、后宫皇妃的车辇;再才是以品阶次第列队的诸臣百官,最后是大批的军队压轴护送。整个队伍恐有上万人之多,入眼者无不白衣素缟,车马无不披戴白帛、银花,巨大绵长的送葬队列就像一条缓缓流动的白色河流,庄严、哀恸又沉肃。
靖王为亲王身份,排列在臣子百官前排,我扮成男儿身,作贴身侍卫站在他身边,跟着缓慢而行的送葬队伍,蚂蚁爬似地移步,左右打量,沉痛无比、号啕呜咽者不在少数;目光所及,冬辰不在队列之中,未见半个识得之人,可以肯定的是左右所列的臣班之中,施相及其党羽占了大半部分。
昨日晨分,烈焰明进皇宫时有话交待,说是此行凶险,不允我同行,要我留在靖王府;是我再三恳求了靖王,才得以见证眼前这一切。他曾说过他没有胜算,我一直为这话感到深深不安,所担忧的全是美若桃花的冬辰。身为太子少傅的冬辰绝不会放弃太子,一定会想尽办法前来营救,我知道他一定会出现在国葬之上。如此多方势力的算计中,成者王,败者寇,或许这将是我与冬辰最后一次见面,不能不来。
见我用目光四处搜索,靖王小声地道:“少安毋躁。”
这句话似乎还有另一层意思,我怔了一会儿,强抑着心中紧张之绪,尽可能地表现平静,再不张望。
两个时辰之后,恰为正午,送葬队已至皇陵。陵墓巍峨,在炎炎赤日中彰显着至高无上的帝王之气。庞大的列队稍适休整后,顶着烈日,由礼官主持,行了一番空前隆重的祭祀叩拜之礼。
祭祀进行得很顺利,没生任何差池,四周平平静静地,没有迹象表明有人会心怀不轨,意欲作乱。事实上,正是这样波澜不惊的场面包藏着无与伦比的祸心。
高台之上,白衣素的必定是皇后,只见她青丝黛,鬓边纤插着两朵白花,额系三尺白绫,面色好不惨痛的模样儿,不过那暗里透出的气势,却大有不让男儿半分的气魄。烈焰明一身孝装,身形有些滞然地立在她右面。而皇后的左面站着的一个长相惊为天人的阴柔男子,想必就是二皇子没错了。如果说烈焰明像火,那这位二皇子就像水;如果说烈焰明为日魂,那这位二皇子必为月魄。此时此刻,我真为烈焰明担心,重伤之下步行了两个时辰,明知有人要反叛夺他权位,还得要大无畏地挺直了身板,傲然地站立在毫无摭挡的灵台之前,藐视群臣。离整个国葬结束最少还有两个时辰,他这模样儿能熬得过去吗?
“吉时已到,入——陵——”负责施礼的官员面红耳赤地大声唱到,洪亮如钟。
我身形一震,心一下子被揪得紧紧的。
在锦衣卫把守之下,帝柩被抬入了陵墓宫门。皇后、烈焰明、二皇子领率在前,近臣拥簇在后,其他次要人等分列陵前,步调不前。直至陵门,队列有了变化。
“你不能进去!”跟随在烈焰明身后的一个太监被在旁把守的锦衣卫拦了下来。
烈焰明眼色如电,扫视一番,那锦衣卫一凛,却仍然刀剑相向,随身太监只得无可奈何地退出了陵门,忧色明显。距离不足五十步的我将烈焰明身形微摇的样子尽收眼底,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又见他借扶着陵门侧面的石壁,进了地宫。
就在这之后,一个锦衣卫领大声传达着口谕,“皇后娘娘意口谕,为免紊乱,三品之上的官员方准入陵。”
四周的官员有了些动静,大部分人先是窃窃私语一阵,然后各自神情不明地依言而行,其中也不乏脸色愤然之人,只不过皇陵之前,谁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造次罢了。于是,队伍逐渐分开,大部分人按太监宫女提示重新回到祭台两侧,小部分官员依次上前,准备入陵。
身旁的靖王品阶亦在入陵之列,见此情状,眉收得极紧,原本舒张的脸一下了阴沉不少,临行时以眼色示意我在外等候。
如此入陵,烈焰明岂不是命悬一线?只在这一刹那,我的心狂躁不已,像擂着小鼓,咚咚咚地跳个不停,不得不止步,眼睁睁看着靖王入陵,心中焦虑,回到祭台两侧,忍不住频频转头在面色各异的人群堆里搜寻着冬辰的影子,却见百米开外,原先的护送军队黑压压一片,明显增加了不少人数,左右环观,皇陵两侧的坡地上,人影晃动依稀可见,不由得瞬间失色。奸臣果真早就作了万全准备,在此埋伏了重兵,三方兵力,均对准皇陵,届时谁敢说个不字,必为万箭穿心的下场,烈焰明危在旦夕,焰国危矣!
列队在外的诸臣还继续沉浸在似火骄阳的炙热中,不敢有任何怨言,就近守护的锦衣卫站岗放哨,俨然形成了严密的监视网,而被监视的诸臣似乎少有察觉!
国葬之围2
“躲开——”烈焰明倾尽了一生的力量,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声音悲凉。
本能地将头一偏,金芒似的刀破风而来,惊险无比地擦脸而过,削下我几缕丝,头上锦帽不翼而飞,长乱舞,我紧了紧手中匕,同时刺向了那人的大腿。凌厉的刀锋穿过厚厚的铁甲,径直刺入了骨肉,出一种怪异的声音,血涌了出来。我狠狠地扯出个极为残酷的笑容,“去见鬼吧!”抽出匕,用尽全身力气朝横向劈断。那人少了半条腿,血流不止地晃倒在地,弯刀抖落下来,在我手腕上割出了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接着削断了我的衣袖,‘镪’地一声躺在了地上。
忍着腕上不容忽视的痛楚,我以左手捡起那弯刀,右手持匕,爬起身,闭眼,眼泪狂流地左右开弓,朝那颠倒的铁甲兵猛砍猛刺下去,血再次腾飞四散,洒了我一脸,热乎乎的……不是我不尊重生命,而是如此野蛮的情景,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花儿——”颤抖的声音拨云见日般地荡开了空气中的惨烈气息,满脸血污的我回头一看,烈焰明的身躯已扑倒在我身上,阳光在弯刀上所折射出的奇诡烈芒映在了我眼中。
“不——”我的叫喊声冲破云霄,凄厉有如鬼魂,眼中热泪夺眶而出,滚滚而下,在满眼灿烂的赤金光线里,亲眼目睹本该正中我心胸的弯刀自上而下,刺进了他的身体。血一定在他的背上蔓开成了巨大的艳红花朵。
他诡艳的年轻脸庞带着迷媚的笑,没有颜色的双唇几近透明,准确无误地吻落在了我娇丽的唇瓣之上,说不出是冰凉还是炽热,异感袭人,我却知道那冰凉的是眼泪,炽热的是血液。
“不——”这话被他吻进了嘴里,他口中溢出的血液不停呛入我口中,偏偏带着异魅的蔷薇花味道……血与蔷薇的热恋……我的心一阵一阵地猛然抽痛着,脑子里想起在江州柳园时,他所说的话,“生命尽归于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知道不想欠你,可你偏偏就这么做了……难道你不知道你的双肩之上将来所担负的是整个焰国的民生大计吗?难道你不知道在你这么做之前,早已经有一个人驻在了我心里吗?
眼泪纵横似江河狂奔,本该说出来的声音被他的吻吻得全然无声,我眼里的他坚守着他自己的信**,绝不后悔的水晶样纯洁的眼眸带着让人神往的爱意,无可奈何地沉寂下去,微闭起来,似乎平静地等待着倦与累送他去生命旅程的终点,而他唇边的笑意始终如一,极为满足地欢快着,明媚着,深深地占据了我全部的情感。
这突然的一瞬间,我的心异痛不止,竟悲哀得哭不出声来,哑然,呆楞,无助……血染了我的蔷薇,我不允许!从他身下爬起来,持起匕,乱披散的我感觉到肩膀上的疼痛仿佛消失了,身上充满了力量,正见那铁甲兵还想在他身上补上一刀,举起左手,全然不顾地握住了锋利的刀刃,打死也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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