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事想问你。”楚慕淮站在原地未动，紧紧盯着浅色的帐幔。他想透过那一帘又一帘的帐幔，看清里面的人，如今是何种表情。

    “大人有话但说无妨。”细听锦云的声音，犹还干哑。

    “齐渊的死，你知道多少？”楚慕淮试图平静地发问，声线却不可抑止抖起来。

    锦云并未说话，楚慕淮继续道：“齐渊去的太突然，我混混沌沌便冠上杀人之罪入了牢，又混混沌沌被赦免了罪责。而齐渊之事却就至此搁置，无人问津朋友一场，我心也寒。”

    帐内无声，楚慕淮等了她半晌，一直没有听见她回答。若不是晃动的烛火依稀照映出她的影子，他不能确定她是否还在那。

    “墨太尉。”楚慕淮轻声说道，这三字一说出口，只觉难言的悲伤瞬时倾满了心脏，呼吸都变得困难。他顿了顿，“请你解释，为何他会死在你逐云楼里，又是谁杀了他。旁人不知我便作罢，我不信逐云楼的掌柜、齐渊生前最后见过的人、冠我通敌卖国之罪之人不知道。”

    这三个身份冷冷掷出，楚慕淮心绪愈发沉凉下来。他混沌入狱便与世隔绝，外面的风声传言他也未听闻，只是从狱卒的只言片语里明白他这罪名除了杀人之外怕是还有通敌卖国之嫌。这罪压身，怕是轻易走不出这间牢房的。楚慕淮在不知昼夜的牢中沉寂几日，思前想后，心中唯有一人身影清晰。

    除了她楚慕淮想不到其他人。只是他不信，这中间毕竟有着齐渊的命横着，还有楚氏一家的兴衰。

    三日后他又稀里糊涂被赦免了，他问过父亲，父亲只叹不语。其中蹊跷，他思前想后，心中也唯有那人身影。当日登墨府，却听闻锦云抱恙在身将他委婉拒了。当时楚慕淮只当是个说辞，翌日上朝，仍不见锦云。问身边左右人，众人面色各异都是决口不提。他再细细回想殿上陛下的神情与言语，更是看向自己时的模样，隐隐奇怪。

    他并不知道，墨锦云跪殿三日求情的事情被凌寒南压了下来，知情者若外泄斩立决。那一段对他来说是谜团中的空白，他不知，也无人提。从始至终如此谜团疑惑，都围绕着一人，那就是墨锦云。他守株待兔多日，终是让她答应了见面。

    锦云在帐内沉默了许久，楚慕淮便在帐外侯着，他今日好不容易候到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终究要有人牺牲。”锦云淡漠的声音从帐内淡淡传出来，遇风则化。

    楚慕淮蹙眉，有点听不清楚，或者说对于锦云的意思并不太理解分明。

    “我也不知会是齐渊，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再后悔也没有用了。”她似是低喃，楚慕淮走近几步仔细听着才将所有话语收入耳中。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楚慕淮心口莫名一阵紧张，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又往前走了几步，“你说，牺牲了齐渊吗？是你吗？墨锦云？”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终听帐中那人低低应了一声：“是我。”

    夜风很凉，方才浓郁引人熏醉的香气也被冲淡了不少，丝丝凉意绕在他的心头，忽得灼烧了起来。

    “……为何？”楚慕淮干涩问道，双手紧紧握成拳，忍住上前掀开帐帘的冲动。

    “我的目的想必楚大人也明白，本官只是想更快地往上爬罢了。”锦云如是说道，似乎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其实楚大人心中早有定论。”

    他被戳中了隐晦的心事，心底隐隐生出几分愧疚，又犹如烧红了的钝物猛地刺入心口，痛得一时窒息。有怒有恨还有怜惜心疼……

    “锦云，你这样心急这样的手段，反而会毁了你。”他皱眉，“前尘种种昨日已死，非要用今朝的人与命去偿吗？”

    夜风忽得大了，刮着半敞的窗子直颤，撩起帐幔的边角，其中静坐之人依稀可见。锦云蓦地垂下头剧烈咳嗽，很吃力地喘息起来。

    楚慕淮下意识几步上前，伸手便要撩开帘子去探看。又听锦云急急一声阻拦：“别过来！”

    他步子猛地一顿，且听里面人嗤笑一声，低哑着声音嘲道：“你终究不是我，不懂我。我今朝活着，就是为了偿前尘之孽。其他的我根本不在乎，若谁拦我，我便遇鬼杀鬼、遇佛弑佛！齐渊又算得了什么！”她说到最后，竭尽余力的吼出来，而声音仍是有些颤的。

    楚慕淮抿唇呆立许久，这才缓缓开口问：“如果是我呢？是我要拦你的执念？”

    墙外两更的梆子声骤得响起来，似是惊到了帐中的锦云，她身子不动声色轻微一颤，遂即带着好笑的意味问道：“楚大人何出此言？在本官心中，楚大人与齐渊不过是一样。你以为是谁将你投入囹圄的？若不是陛下心念楚家，指不定楚大人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她语气轻巧又有些遗憾，那淡淡的嘲弄如万千绵密的细针猝不及防飞射而来，扎入心口，一点点瓦解了原本便所剩不多的坚持。

    楚慕淮闷哼一声，似是真的被扎疼了：“墨锦云，你可是要与我为敌？”

    这话听得耳熟，似是不久前刚听旁人问过。

    “你若拦我，便勿怪我心狠。”锦云默了阵，这样说道。

    “我一早就该看清楚，你原本就是个没有心的人。你知我狠不下心来将你告发……便这样……”楚慕淮不再说下去，静静勾唇溢出一丝浅淡的笑容来，“你且放心，我不会拦你，也不会随你。从此以后……你与我再无一丝关联。”

    楚慕淮说罢，面上稀薄的笑意消失殆尽，眸中覆上了一层薄冰，眸底静如镜，再不见分毫波澜涟漪。他忽觉得，锦云已经早早远离了他，她早早便弃了他。他们之间隔着齐渊与楚家，隔着前世与今生，她为前尘活，他却想守着今生。

    他与她，注定镜花水月。

    哀莫大于心死。楚慕淮的心生于秦淮，又死于她身上。从此之后失了心，便不会再痛了吧。那纠结优柔不是楚慕淮，他要做回原来的自己。

    锦云看不见楚慕淮面上渐渐扬起初遇他时他那浅淡温润的神情，只听得一阵决绝毫无留恋的脚步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第八十二章 莫骂薄情人 头七祭齐渊（下）

    更新时间2012-3-23 19:20:51  字数：2118

    “我一早就该看清楚，你原本就是个没有心的人。你知我狠不下心来将你告发……便这样……”楚慕淮不再说下去，静静勾唇溢出一丝浅淡的笑容来，“你且放心，我不会拦你，也不会随你。从此以后……你与我再无一丝关联。”

    楚慕淮说罢，面上稀薄的笑意消失殆尽，眸中覆上了一层薄冰，眸底静如镜，再不见分毫波澜涟漪。他忽觉得，锦云已经早早远离了他，她早早便弃了他。他们之间隔着齐渊与楚家，隔着前世与今生，她为前尘活，他却想守着今生。

    他与她，注定镜花水月。

    哀莫大于心死。楚慕淮的心生于秦淮，又死于她身上。从此之后失了心，便不会再痛了吧。那纠结优柔不是楚慕淮，他要做回原来的自己。

    锦云看不见楚慕淮面上渐渐扬起初遇他时他那浅淡温润的神情，只听得一阵决绝毫无留恋的脚步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屋内很安静，夜风闯入室内逗弄着她身边的帷帐。锦云静默了许久，再听不见一点声响，这才猛地泄闸一般俯身猛咳，一面咳着泪水一面往外涌。锦云应该感到庆幸，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让他与她再无一丝瓜葛，再无分毫联系，让他离开她。

    但是那剖心般的痛楚让她有一瞬间觉得神思已亡。

    拂珠本来就躲在门外偷听，听到最后自己都心寒了。她意见见楚慕淮惨淡着一张脸从房里出来，赶忙跑进去瞧锦云，撩开帐幔正瞧见俯身咳嗽地锦云将手中的帕子费力地往怀里塞，虽她极力掩饰，拂珠还是眼尖看到了那白色的帕子上妖娆绽放的朵朵红莲。

    拂珠心中大惊，赶忙搀住锦云的身子去握她颤颤微微愈发寒冷的手：“锦，锦，你撑住，我去喊郎中来！”

    锦云反手紧紧抓住她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像是在重重红尘中牢牢抓住唯一让她心生暖意的东西。

    “拂珠……不用……我，我歇一会儿就好了。”锦云唇际还残余未抹去的血迹，抬头冲她虚浮一笑安慰道，“我不打紧的。”

    拂珠微垂着头看着她，鼻子一酸，终是没熬住一颗颗泪水落下来，带着灼热滴溅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锦，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告诉他，任他这样误会你。”拂珠皱眉问道，她在外间听着，都忍不住闯进来为锦云解释，阻了她的胡言乱语。那该死的楚慕淮，根本不知是锦云冒死在外跪了三天两夜才求了她的仇敌，根本不知锦云为了齐渊与楚家与相依多年的华容决裂了，根本不知锦云到底多么爱他。还竟听信了锦云的硬撑的谎话，说出从此之后再无关联的混账话来。

    “锦，我实在忍不住要去教训他！”拂珠恨恨咬牙说着。

    锦云按着她的手背，虚弱地劝道：“别去找他……让他去……这正是我想看到的……”

    “宁可让他怨恨你离开你？”拂珠眼泪仍旧哒哒地往下落，俯身环住锦云颤颤发抖愈显消瘦的身子，又是心疼又是心焦，“锦，你这又是何苦！”

    “我不想拖累他……”锦云轻轻叹息，垂眸凝视着袖角上静静绽放的曼陀罗。她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是怎样，但她想知道他的明天依旧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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