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点头回道：“殿下保重。”

    车帘被缓缓放了下来。东风蔚华盯着沈晏的眼眸，在车帘遮掩住的前一瞬，看他唇轻启似在低语什么，夜色昏暗，也不知道东风蔚华看清楚了没有。

    车帘落下，东风蔚华敛袖拂了袖上的灰尘，转身准备回馆休息。甫走两步，便看见使馆门前默然伫立的一道人影。他一袭紫色弹花的锦袍，飞金孔雀闻的腰带勾勒起风姿绰约的线条，散着妖冶又傲然的气韵，他手中执着柄描有银色孔雀的玉骨紫绡扇轻缓地扇动。一双浅碧色通透莹亮的眼眸在这暗夜里像是荡着光彩，遥遥望来，目光似叹似怨。

    东风蔚华几步之外看着他，淡淡一笑：“真是凑巧，竟不知你也在此处。”

    他将手中紫扇“唰”的一声收拢，勾唇魅惑笑起来：“也不算巧，有心自会遇到。我在此地恭候您多时了呢，华容。”

    第九十七章 夜遇（上）

    更新时间2012-5-10 19:20:55  字数：2004

    子时。逐云楼。

    楼上临窗而观，朱雀街已然入睡，沉寂中只有夜色星光撩人。安玉川看了眼对面捧玉阁紧闭的门户，心中微叹，这才将视线重新移至面前垂眸饮酒的男子身上。早先安玉川亲自为他煮了茶，他却不知是真的还是为了梗安玉川说要饮酒。

    “倒是难得见您饮酒呢。在玉川心中，您就是茶圣啊。”安玉川玩笑说道，仿若两人是久别重逢的老友，而不是每次见面都是笑里藏刀的对手。

    东风蔚华浅笑抬头：“今日遇到故人，心中开怀宽慰，自然要饮些酒。平日是喜欢饮茶，不过玉川若说是茶圣，我倒不敢当。”他搁下酒杯，又问道，“玉川邀我来，所为何事？”

    安玉川闻言挑眉：“没事就不能邀你吗？权当叙旧。”

    “冶戚不是回玉川城了吗？怎么又来帝都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弃了城？”东风蔚华又斟满酒杯。

    安玉川又看了眼对街的捧玉阁，继而叹息道：“说是弃城着实是冤枉我了。只是帝都中仍有人和事还放不下，便来看看。”视线移至仰头饮酒的东风蔚华身上，安玉川深意笑道，“公子一直问玉川，玉川到想问，公子那时为何要离开。”

    东风蔚华抬眸瞧了瞧安玉川，他满脸的答案，偏偏又要等自己开口再说。

    见东风蔚华不说话，安玉川便继续说着：“其实早年我便劝过锦云，或者说是青瑾，让她离你远些。她没有问我原因，我想她也是知道你是个厉害角色，对你也心有忌惮和防范，但是她从未听我言远离过你，不曾想过，倒是你先离了她。”安玉川无奈摇头，有些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若是那时华容没有先离开她，或许青瑾也至于如今的地步。

    “我一直在奇怪，像公子您这般养精蓄锐深不可测的人，为何那时没有把持住一走了之。藏了五六年的心思，本可偿愿，怎么就等不到了？”安玉川见他又斟酒落寞饮着不说话，不知为何忽然想刺他，“是因为楚慕淮吗？”

    东风蔚华手一顿，却未抬头。

    “呵。”安玉川轻笑出声，“你这样自矜的人，没有想到或者不能接受最后锦云爱的人是他吧。”

    “过去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东风蔚华垂眸将杯中残酒饮尽，神色间流露出几分落寞和怅然，从始至终没有抬头。

    安玉川看着月色下他略显惨淡的模样，难免有些同情，身子前倾几分微眯着双眼饶有兴致盯着他继续问：“我很好奇公子是否动过真心，或者说动过几分真心？”

    东风蔚华这才缓缓抬眸对上安玉川的眼，深望一阵，终是启唇说道：“十分。”

    他的眸光执着坚定，安玉川微微发愣，到没想过他这般实诚。然后心中不免又是唏嘘一番，像东风蔚华这般性子的人，向来处事极淡永远不温不火。除却对自己极为重要上心的人和事，点火就着滴水成海，他那时走得那般决绝，便可看出这情谊是怎样的深刻。

    “我在帝都四月有余，收获了不少，也听闻了不少事情。”安玉川想了想，终是说起来，“公子若有疑问，不妨问问看。玉川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拂珠何在？”东风蔚华也不客气，直接便问。

    “楚家。”安玉川浅笑，“想来楚慕淮也非薄情之人，青瑾身边的人，他也是尽力照拂保全着的。”

    “青珏何在？”东风蔚华直接忽略了安玉川后面的话，又问。

    “星宿山。公子应当很熟悉那里。”

    东风蔚华轻轻颔首，若有所思又饮了一杯。安玉川仍等着他的发问，却见他收住了问题，不由得拢起扇子轻敲桌面，笑起来：“看来公子今日遇到的故人不是在下而是宫中的那位了。”安玉川一直在等他问关于青瑾的事情，他却一字不提，安玉川不信他是因为漠不关心，唯有的解释便是已然了解不必多问。

    “凌寒南似乎很宠爱看重她，据说因为紫宜宫的这位姑娘，连诞下皇嗣一向受宠的李夫人都被责罚惩戒过。”安玉川絮絮叨叨起来，“**争斗我虽没有经历过但多少听闻过，不必前庭干净到哪里去。想想曾经权倾朝野的墨锦云失了心智落在那里，又集万千宠爱，难免树大招风。真不知凌寒南是真心疼爱还是假意试探。”

    “我不信凌寒南是不计前嫌的人。”东风蔚华连着饮了好几杯，面上红晕渐深，这会儿终是忍不住顺着安玉川跟着絮叨吐槽，“青瑾可以忘记以前，但是他怎么可以忘记。那个时时算计他的墨锦云，他是要有多恨。”

    “玉川有幸见过她一次，与公子交换一下感想如何？”他见东风蔚华跟上话茬，便又说起那日朱雀街上偶遇的事情，末了叹道，“从不曾想过她是这般心性模样的女子。真不知墨锦云的那些年她过得有多苦，她这痴痴傻傻的活着，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她没有痴傻。”东风蔚华蓦地一句话，打断了安玉川还未完的唏嘘。安玉川下意识“嗯”了一声，没有领会其中意思，或者说不敢领会其中意思，怔了一瞬。

    “我今日顺手摸了她的脉，或许有过痴傻，不过时至今日也应当已经恢复了心智。”东风蔚华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那笑的比哭还要难看。他也不理会安玉川怔愣的表情，转首望向夜色中皇城的方向，声线清幽微颤，“她以前活的苦，但比起现在来怕是要好得多了。”

    安玉川陷入长久的怔愣中，不断地回味着东风蔚华的话，心头似是钝物重击般疼痛又绵长。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烛火灯芯渐长在夜风中剧烈颤动了一下，这才将安玉川的神思牵扯回来。

    “呵……”安玉川似笑非笑呢喃出声，“不愧是墨锦云，她一向是个心狠的女人。”尤其是对自己。

    第九十七章 夜遇（下）

    更新时间：2012-5-11 19:00:23 字数:2271

    那边青瑾从问心亭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路过花苑的时候听得隐有乐声传来。她脚步不由顿住，停下来静静听了阵发觉像是有一夜萦绕梦中的曲调，先是一惊后而错愣，只觉心口怦怦跳得厉害。

    像是着了魔一样循着那乐声走着，最后也不知迷在了花苑的某处。

    绕过叠起的假山，便看见九曲桥上有人沐月而立。

    借着柔和的月光，她看清是个身着暗色侍卫衣袍的男子。那个侧影有些朦胧，青瑾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又觉得月色笼罩中的那人，华美如玉树桂枝，又生出些淡然和说不出的惆怅来。夜色如水，月冷似霜，曲悲如泣，人淡若仙。

    此情此景，惊心动魄的熟悉。似乎在前尘里出现过一样。

    青瑾一手扶着假山粗糙的石壁，一手紧紧拽着臂上的挽帛，咬唇想走近看清又莫名不敢走近。

    那曲声飘摇落下后，青瑾忽得心慌起来，踉跄转身就要逃跑。孰料一转身踩到长长的挽帛上，直接一声闷响摔个结实。青瑾天旋地转后在一片沉寂中趴在地上，觉得膝盖有点发烫，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千分纠结万分怨念，想着千错万错都是这个什么挽帛的事情。本来瞧着颜色好看，春燕又说和衣服相衬，看起来像是仙女一样将她说的心动得很，这便挽上了。哪知生了这么多事。

    这泪水蓄在眼眶里转着，心里念叨回去一定要将这祸害东西扯了擦地用。

    接着她眼前出现了一只纤长优美的手，指节修长指骨分明，肌肤细腻接近透明，轮廓优美得到有些像是女子的手，至少让青瑾有些自惭形秽。只是那手心残留一处暗红色伤痕，让人看了又惋惜又心疼。

    青瑾趴在地上愣愣看着这只手，脑袋昏昏沉沉又胀痛，似乎记忆深处，也有这么一只手隔着遥远的时空从深暗处伸出来。

    她眼眶中仍藏着泪，朦胧着眼抬头去看，对上一张平凡的脸。只是眸彩灼然，在这沉昏中像灿然星河璀璨。青瑾愣愣望着他，努力想着这人的名字，终究还是想起来了，他说过他叫秦迟。

    “秦……迟？”青瑾心虚地唤了声他的名字，然后嘿嘿一笑。

    秦迟回之一笑，那一笑不如平时见他职岗时疏远淡漠，反而温存柔和，眼波荡着水意，带着几分淡淡的欣喜。

    “正是。”他唇边勾起几分浅笑，关切问道，“可有摔痛，还站得起来吗？”

    青瑾这才发觉自己还趴在地上，而秦迟仍保持着弯身伸手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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