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南卧在榻上休息，每每侧眸望去的时候，便看见青瑾安静恬淡的模样。看她临窗静静坐着，身后是疏朗微蓝的天空，她两鬓的长发如柳枝微垂，云髻堆耸犹若山岚密雾。她浅蓝色的裙衫在明亮纯净的阳光下映得幽美如海，衬得气质清丽不可方物，而她的容颜沉在那细碎的光影里，岁月就这样美好永恒了。凌寒南默然望着，胸口心潮澎湃。他忽然觉得早在很多年前，就能拥有这样美幻的画面。他迷茫了那么些年月，蹉跎了那么些年月，渴念了那么些年月，纵使如今又是拥有，却终究显得虚幻并且心慌。青瑾绣的久了抬头活动一下酸痛的四肢，便对上凌寒南幽深不辨悲喜的深眸。她冲他咧嘴一笑，复又低头继续。“瑾儿，难得见你这么安静。”凌寒南浅笑说着。“不好吗？”青瑾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春燕说南哥哥需要静养，我不能吵到你，害你头痛。”“没事的，我到愿意你能跟我多说说话。”凌寒南眉眼温柔地望着她，冲她摆摆手，“陪我说会儿话吧。”青瑾转了转眼珠琢磨一阵，然后嘿嘿笑起来将手里的绣架随手一扔小步跑到他跟前，拢裙坐了下来：“南哥哥想聊什么呀？”“这段时间你一直陪着我哪也没去，可是觉得有些没劲？”凌寒南语气中颇有些歉然，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理了理。青瑾一笑，说道：“没有啊，不过倒是有些想念平儿了，好久没见他了。前几日听春燕说，平儿会说话了呢！”凌寒南听了，淡淡瞥了一眼一旁静立的米公公，他便心里神会退出了寝殿。“你到是喜欢平儿得紧。”凌寒南笑着，“他和你也有缘。”“他长得好看又可爱，眼睛乌亮乌亮的，我每次瞧着心都软了。”青瑾一面说着一面双手合十放在脸侧，眼中光彩熠熠。“你可知平儿的名字？”凌寒南想了想，这么问道。“不是平儿吗？”青瑾手还搁在脸侧，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平儿是他的乳名。他的名字唤作凌昭，还是瑾儿为他取的呢。”凌寒南似笑非笑看着青瑾，又想起那个墨袍如夜面容如玉的翩翩少年，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起来。“凌昭……这名字真好听。可是……是我取的？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青瑾兀自念念叨叨，那边米公公已经从外面回来在两人面前行礼笑道：“陛下，奴才将小殿下请来了。”他侧身一步，就见身后缓缓走近行礼的莺莺，以及她怀里稳稳抱着的平儿。平儿似乎刚刚睡醒，脸蛋还微微泛红，乌亮的眼睛里蓄了点泪，嘴巴一撇像是随时都可能张嘴就哭的架势。青瑾见了一声惊喜的低叫，也不再管凌寒南了，也不管莺莺并不好看的脸色，从莺莺怀里小心接过平儿，抱在自己怀里哄起来了。而平儿自被青瑾抱在怀里，抬头看着她咿呀一声伸出肉肉的小手去抓她两鬓垂下的柔发，然后咯咯笑了起来。青瑾也跟着他笑，跟他嘀咕着什么。凌寒南安静看着他们，心底某处登时愈发柔软，笑意也不由得真切。他朝青瑾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青瑾便乖巧地抱着平儿在榻沿坐下，凌寒南也不管莺莺而米公公还在一边，便揽过青瑾的肩头，垂首看着她逗着怀里的平儿。平儿仰着头瞪大眼睛盯着青瑾猛看，微张着嘴任口水挂下来，然后含糊唤了一声“凉~”青瑾愣愣眨着眼睛，一大一小就这么互相干瞪着。倒是平儿咯咯笑了起来，继续喊着：“凉凉~凉~”青瑾连忙扭头看向凌寒南，疑惑道：“南哥哥，这么热得天气，平儿怎么会凉？是不是生病了？”而平儿起劲了一直在她怀里扭着身子喊着“凉、凉、凉~！”凌寒南嘴角含着笑默默凝视着青瑾，而后青瑾似有所感看向平儿惊喜说道：“平儿会说话了唉！”凌寒南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笑声明快爽朗，让米公公都是一愣。米公公跟在凌寒南身边那些些年，也是头一次见他常年冰山的脸上那些温馨的神情。那画面像是一家三口一样，其乐融融温情渐生。米公公看着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该叹该怜，瞅了眼莺莺和身后几人，默不作声纷纷退了下去。凌寒南笑着从青瑾怀里抱过平儿，轻刮了下他的鼻子，笑道：“连父王都没叫就去喊娘了？”平儿还是傻笑着一个劲喊“凉”。青瑾终是明白平儿喊的是什么了，脸上羞红一阵然后别过头去嘴里嘟囔着：“都爱欺负人。”她别过身去，凌寒南的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耳根，心弦无端被撩拨了起来，不禁前倾身子隔着平儿在她发上印了一吻。青瑾被吓了一跳，身子都跟着颤了下，瞪了眼凌寒南往边上挪了些，脸上蓦地通红。凌寒南看着更是开怀，思忖了一瞬开口问道：“瑾儿，平儿一人甚是孤单，我一直在想何时能让安儿来陪陪他。”“安儿？安儿是谁？”青瑾脸上还是红着，眨了眨眼睛疑惑地望着他。“瑾儿以前曾说过，我们的孩子一个叫平儿，一个叫安儿。”凌寒南摸了摸平儿的脑袋。其实凌寒南与平儿相处的时日并不多，平儿腻着李夫人他也忙于政事鲜少去看他，父子俩不觉有些生疏。如今他抱着平儿，想着若是一日也是这样抱着安儿，抱着他与青瑾的安儿，只这么想想就够心潮澎湃了。他想做一个父亲。不是父皇，而是一个宠着自己孩子的寻常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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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夭折（下）
更新时间：2012-5-19 19:00:42 字数:2187
说来可笑，那年他戎装金甲望着高处，不惜一切地往上爬，如今龙袍加身，却又频频回首看着那年的良辰。这一路行来，他已不清明自己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只是……他已无法回头，只能继续往下走。青瑾听了凌寒南的提醒，刚刚恢复一些的脸色又红了。她咬着唇不说话，从他怀里将平儿抱过来，然后带着他跑到外间玩去了。凌寒南盯着他们映在屏风上的影子，低声笑着。内室刚恢复安静不一会儿，青瑾又探了个脑袋进来问道：“南哥哥，汤热好了呢，咱们一块喝汤可好？”凌寒南笑着点头，青瑾也跟着嘿嘿一笑，召了外殿候着的莺莺把平儿小心放到她怀里又逗弄了阵，然后端着食盘笑盈盈走进来。这几日看着米公公伺候凌寒南，她也学得像模像样，回身将香薰球里的香屑添上，把矮几摆上榻把食盘放上，又帮着凌寒南净了手，从头到尾不假他人麻利得很。然后青瑾这才抬起头对上凌寒南幽深又不乏温柔笑意的眼，和他一起喝汤。其实汤品很简单，味道说实话也一般，至少比不过御膳房那些精心做成的汤品。但是凌寒南却格外喜欢，每一口都要它在唇舌中慢慢融了。青瑾哧溜哧溜喝着，和他慢条斯理从容优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却极享受。喝完汤青瑾没有形象地打了个嗝，然后红着脸端着食盘又跑开了。她跑到外间，迎面撞上刚迈过门槛进来的米公公身上。只听食盘落地之后青瑾“哎呦”一声，接着是米公公跪地叩首说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的声音。凌寒南暗暗抚额，想着瑾儿毕竟是瑾儿，只要有她在就是格外热闹的。外面声音还未停歇，他想着过去瞧瞧可有瑾儿可有哪处庄痛，但头又蓦地开始痛起来了。像是千百细针刺入眉间，那痛意延绵至深处，连眼睛也跟着疼。他闭上眼养神，却只觉身子似在旋转，外间的声音愈发模糊朦胧。他心神一凛，猛地睁开眼睛使自己不要再次沉陷在昏沉中。米公公已经匆匆进入内室，在凌寒南面前跪了下来：“陛下，朝中出事了！现在沈晏大人正在殿外等候求见！”凌寒南闻言，余光瞅见那抹浅蓝色身影跟在米公公身后好奇地进来了。他想了想，说道：“召沈晏进来，其余人等全都退下。”米公公应声退出去，青瑾站在屏风那里撇着嘴想着“其余人等”包不包括自己，踟躇不前。凌寒南冲她招了招手：“瑾儿你留下。”青瑾这才复又扬起纯然笑意在桌边坐下继续绣着东西。同时一身官袍的沈晏走近内殿，他先是看见浅蓝裙衫眉目静好的青瑾，不动声色身形微顿，而后在凌寒南沉然目光的注视下跪拜行礼。凌寒南头痛隐约，皱着眉头问道：“出了什么事，竟让你直接跑到寝殿来。”“陛下，方才接到消息……说是找到了东青残余势力的营地了。”沈晏说罢，下意识撇头看了眼一旁专心绣着东西的青瑾。凌寒南也不由得瞅了眼，但见她目不斜视垂首针线间，对周遭的事情都恍若未闻一样。他心神微松，轻哼一声：“这样的话语，朕在这几月听曹宗说了无数遍，怎的现在轮到你说了？”沈晏从袖中取出密函双手呈给凌寒南，又说了一遍：“陛下，此次千真万确，而且怕是有所动作，请陛下过目。”凌寒南将信将疑接过快速浏览了遍，眉头蹙得更深。“星宿谷……”这个地方凌寒南似乎听说过，也不知在何处，却藏在记忆里。又是一阵头痛，他捏紧了手中的密函，再看那信中文字，一字字浮上来在眼前盘旋起来，星宿谷三字尤为显眼真切。“南哥哥！”青瑾蓦地一声唤，将凌寒南神思拉了回来，他心神微凛抬首深深望着青瑾的神色，带上几分久违的探究和戒备。青瑾捧着绣架嘿嘿笑起来：“南哥哥南哥哥，我终于绣好了呢，我现在回去找春燕把边角收拾了，一会儿拿给你看。”还是那样纯然灿烂的模样。凌寒南自知是自己又多心了，温柔点头应了。待青瑾兴冲冲离开后，他面色便沉寂下去，几分阴戾决然重浮现上来。“遣兵去星宿谷。”凌寒南眸光深幽凌厉，声音似从暗夜中穿梭的冷箭，“不要在留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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