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心轻轻地拉扯季博雅的手臂:“你告诉我,我们可以去多深的地方?”
“这个我没问过,几百米以下吧。”他回答,心里微微地有些吃惊。他看到她苍白娇嫩的脸上被一层莫名的哀伤笼罩。
“那么,我们可以在那个很深的地方,看到海吗?”她的声音轻细,仿佛马上就被单调的发动机的声音淹没。
他没有回答,拉起她的手,把她带到潜艇的观察舱。
他示意她抓起潜望镜的扶手,从目镜里向外看。
“告诉我,看到了吗?”
“看到了,有些暗。”
一切都仿佛奇异般地静了下来。深海有种庞大的孤独感缓缓地靠近。
两个人的狭小的舱房。也是那么孤独。
他深出手指,轻轻地抚弄她散乱的碎发。
“告诉你,在这之前,我曾经来过一次。只有一个人。也许是因为骄傲吧,想要体会那种无所不能的感觉,让这艘潜艇,只为我一个人行驶。可是,那一次,就在几百米下,我一个人站在这里,有一种可怕的孤独把我整个人都彻底地打穿了。我是那么冷,那么害怕,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清晰得象寒冰,就象每一次张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黑暗,或者在梦中,又回到那个我拼命想要忘记,却象附在骨髓里无法跟除的记忆的夜晚。我觉得自己像被冻僵了一样。我发现,无时无刻,我都象呆在几百米海深处,孤单一人,没有人营救,没有人理睬。直到,我遇见你。小海,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他轻轻地探身拥住了她,喃喃地低语:“在心的几百米深处,有你在,就不会那么孤单。”他的唇轻轻地碰触她的耳后,清晰地感受到她耳后一根血管,正搏动着血流的律动。
“让我爱你。请相信我。”他的话低哑在喉部,却是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静静地听着他耳语一般的声音,她知道那是从他心底里发出来的。
她也是的,因为害怕孤独,正在拼命地想要看到长腿叔叔和妈妈的身影。
在这里,他们都在这里。大海里。
眼前是渐渐暗去的大海。突然,她觉得找不到自己了。
仓惶回眸,脸颊在他的唇上滑过。
“怎么办……季博雅,我看不到了。”晶莹的泪水从的眼中大颗地垂落。
“看不到什么了?”看到她的泪水,他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没有光,我再也看不到海。”她象是丢了魂儿一样紧紧依靠着他。
他从潜望镜向外看,果然一片漆黑,于是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已经在好几百米下面了,光折射不到的地方,当然看不见。不过没关系,潜望镜上有探照灯。按这里,看,这不又看见了。”
“看不到了,永远的不到了。”她的心象被凿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她茫然而无声地流泪,“你是一个坏人,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个,你不知道,我的人鱼妈妈就这里,我的长腿叔叔就在这里,可是我用力地看了那么久,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他们却都不出现。这里不是海底吗,他们为什么不出来,他们不爱小海吗?你这个骗子,你在骗我,这里跟本就不是大海对不对,我的大海,有人鱼妈妈,有长腿叔叔,为什么在你的大海里,他们都不见了?你告诉我为什么。”
“什么人鱼妈妈,什么长腿叔叔,是一个故事?还是童话?”他手足无措,只能紧紧地环抱着她小小的身体。
童话?她惊住了。
没错的,那是个童话。在她心底深处的童话。在这个童话里,妈妈没有遗弃她,而是大海里的人鱼公主,长腿叔叔也没有因为轮船失事,被海浪卷走,而是去为她找寻妈妈。
她惊醒。
笨蛋啊,刚刚是怎么了,居然在冰凉无边的海洋里寻找童话故事。真蠢。
她望着季博雅,羞愧地红了脸,泪珠儿却还在颊边,“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有骂你是坏人。”
他盯着她,眼瞳深幽,如燃起了两簇火苗。
她抿抿嘴,“你,你,别这么看我,我说错话了。你你,可不可以……”
“小海,我是坏人。”他声音低哑地说。
嗯?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已俯下头来,含住了她的唇瓣,深深地吻了下去。那是强烈的很“季博雅”的亲吻,让人无法喘息,然后渐渐地迷失神志。
坏人。绝对的坏人。
为什么,他的吻,都是这么孤独,仿佛她在下一秒就要离去,消失,化掉。然后,他依然在冰冷的自我中无法自拔。
也许,这最初的吻,不该发生在几百米深处的海底,不该发生在他们都脆弱无比的时候。所以,她有些恐慌。
就象幻觉一般,海心觉得他就象一只大鲨鱼,吃掉了她。
她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让她抿嘴了。
舱门旁。
季晴木呆立着。他没有想过自己会看到这么挑战自己意识认知的一幕。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实的。他那个冷漠高贵象教皇一般的哥哥居然在深深亲吻那个女孩,那个不起眼的,总是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傻兮兮地看人的女孩。
季晴木脑中迅速划过一个念头,季博雅他是不是疯了。
五年了,这个哥哥,高傲自执,面对他屡次的挑衅,傲慢得从不理睬。有时候,他甚至以为他冷漠得不象是人类。
可是这一刻,他不得不重新认识季博雅。
看来,以前他那些小小的打击根本没有打中过他。纪博雅,貌似高傲,可是骨子里也与他流着相同的血液,所以一样会冲动。
他正想着,一只手却拍到了他的肩头:“弟弟,非礼勿视。”
他扭头,蓝仪丰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把他拉出舱门,绅士般地拉上了门,“哥哥和别人亲热,哪有你看的份儿,真是不懂事的孩子。”
第 22 章
舱里的两个人,已轻轻地分开。
“让你不要抿嘴的。”他有些尴尬,喃喃地自找理由。
她瞪着他,有些气,他分明是偷袭。
“干嘛瞪着我,我不会道歉的,彼此喜欢了,发生什么都是很正常和自然的。我是男人,讲了那么多遍喜欢你,心都快给你看了,冲动了亲一下不行吗?”
又耍赖。她决定不和他讲话,因为他没准儿说来说去说成自己在主动。
刚刚,那么突如其来的,就象在做一场梦。
她想着,脸又红了起来,飞快地跑了出去。一直到回到游轮上,她都和金点点粘在一块。再也不肯和他单独在一起。
金点点在晕船,头晕脑涨,不时地想吐。她理直气壮地对他说,她要带着点点回去睡觉。
给点点吃下晕船药,帮助她睡下之后,海心坐在床边发呆。
心乱如麻。
季博雅,他好像真的非常喜欢自己呢,他说的那些话,什么孤独与恐惧的,还有一个可怕的夜晚是真的吗?可是,怎么会呢,他无所不能,他用一只手机就可以遥控所有他想要的生活。他喜欢了,潜艇就为他浮出水面。这种人,也会孤独和恐惧吗?
可是,他的吻,还真是很奇怪的,好像,有些绝望的。
咦……居然被亲了,不要想。
或者……
是因为不同吧,才会无法接受。她记忆里的亲吻,是雪白沙滩上,明月朗照,轻轻落下的如海浪花一般的嘴唇。
在离别前的那一晚,他说:没有我的日子里,你一定要幸福。
她扭头望向窗外,圆圆的月儿就在窗边,繁星点点,夜空美好的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虽然预示着分离,却也满怀着憧憬的夜晚。
她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推开舱门想要去甲板上透透气。
舱门大开,她吃了一惊。
淡黄色的壁灯光芒照射下,一个高大的男孩立在门口,近在咫尺地望着她。
男孩一头碎碎的头发,笔直的鼻管,深邃的大眼里如同涌动着海水一般的潮汐。
“季晴木,你找我有事吗?”她喃喃地说,没来由地,心底有丝升腾的寒意。
立在门前的季晴木即不像五年前那样明朗如新月,又不像五年后一样风一般地无视她的存在。他看着她,在昏黄的午夜,全身都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对,找你有事。”说着他竟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然后硬生生地按在一侧的舱壁上。
她贴着舱壁,害怕得全身都在颤抖,她有种感觉。
此时的他。想毁了她。
同一时刻。季博雅的房间里。
蓝仪丰正把斟满了红酒的酒杯递给季博雅。
“别吵我了,你回去睡觉好不好。我现在很困。”季博雅有些不情愿地接过酒杯。
“睡觉多无聊。你又没有那个小美眉陪。”
“蓝少……”
“什么。”
“你再用你那风雅的口气讲她一句,我就把你丢到大海里去。”
蓝仪丰耸耸肩,从靠近窗子的位子上站起来,向里边走。
“说来听听,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这小不点儿,她有什么好,我妹妹好歹是个大美人,还是你跨海大桥的另一边。”
“我不会讲给你听的,鸭子留学美国,也还是鸭子。天上打雷,关你屁事。”
“喂,你在自诩为鸡吗,就算是留学海外,我依然不忘鸡同鸭讲这句成语。”
季博雅垂了头,懒得再说话。
“难道真的是被本世纪最后一颗幸存的鱼雷,伟大的爱情轰到了?”
“说了你不会懂。我和她之间的事,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
“博雅,难得你还能讲出这些来,我还真羡慕你。我自己就不行,樱千溪那个女孩多好,当初那么吸引我,可是现在,我又开始觉得有些厌倦。我知道我没有权利要求你必须放弃爱情,和我那个不长劲的妹妹在一起。可是,我们不是一般家庭的小孩。不是一个人在生活。我们所有人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上同一个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同一所大学,一起出国。你家里发生事情,我们一起分担。因为都是毛病多多的人,又难免彼此看对方不顺眼,我们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你和我又同是家族的长子,头上有那些俗气无比的光环,身上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是两族人,那些在世,或者已不在的。博雅,你可不可听我一句,女人和爱人,是可以分着来的。你爱那个女孩,继续爱啊,可是你一定要娶我的妹妹云茜,这是我的忠告。”
季博雅飘乎一笑,“娶一个,爱一个。我想只要是姓季的,就再也没有那个胆量了。”
“那你就快点爱完那个女孩,别让我妹妹等太久。”
季博雅饮尽杯中酒,“你讲话真是幼椎得象白痴,让你的妹妹别等了,就算海心没有出现,我也不会娶她。”
“你会后悔的。”蓝仪丰叹惜了一声,也饮尽了杯中酒,转身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高尔基告诉我们,暴风雨快来了。”
走廊里。昏黄的灯光下。
季晴木的眼光一瞬不瞬地逼视着海心。空气中,飘逸着淡淡的酒味。
“你是很会撒谎的女人。”
海心全身都痉挛着,不发一言。
“我问你季博雅是不是喜欢你,你骗我。我就说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女孩抵挡得住我大哥的魅力呢。可是,你很愚蠢。你知道吗,他不会真心喜欢你的,所有的女人在他的眼中,都是垃圾。这是他亲口对我说过的。你见到他的未婚妻,那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他一定得娶她。别幻想了,让他亲吻,献出身体,没有用。你这笨蛋,穿上礼服就是上流社会了?看看我,就是你最好的榜样,知道别人叫我什么,季家的私生子,我有一半的上流社会的血统又怎么样,一样是人家嘲笑的对象,你呢,根本就什么也不是。他现在对你好,为了你连潜艇都开出来了。你知道是为什么,他是在炫耀,九十九分在炫耀,只有小小的一分是在打赏你,打赏你懂吗?就象在施舍一个乞丐。”
她被他讲的话吓住了,那是一丝希望都没有的,一丝信赖都没有,仿佛被压到了世界最阴暗的角落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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