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还要让我活十八年呢？

    “……你告诉我好不好，是谁在主宰……天国里最残忍的神吗……他……有什么权利？”

    她脸色惨白，傻傻地望着他，眼眸中闪烁着迷乱的光芒。

    他无语，忽然站起身，然后在女孩的身前半蹲了下来。他仰起头来，哪么近地盯着她看，他的目光沉静而深黯，但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在这种时候，怜悯是最虚假的感情。

    他握住她的手，这一次用力地把那双手分开，然后环在自己温暖的手掌中。

    “笨蛋，前一秒发生过的事，就叫做过去。十八年前的事，还想它干什么？”

    “……我……我会死掉。”她声音颤抖着，眼神恐惧地望着他。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现在在她身边。

    他望着她，眼瞳更加深黯，散发着绝然不容置疑的光芒，“……有季大哥在，我保证你没事，……一定不会死掉。”

    “真的吗？”

    “我以我生命起誓，季博雅一定不会让杨海心死掉。……小海……你回答我，你相信我吗？”

    她还是傻傻的看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本能地，她无法不相信他。从相识的最初直到现在，他都是无所不能的。

    所以，当他说她不会死掉，就真的没事了吧。

    “那么……现在想一些美好的事好不好？”

    “……”

    “大海……这是第一件。”他目光温暖地望着她，感到她冰冷的手指微微的回暖，“还有……长腿叔叔……这是第二件……”

    “还有，晴木……”

    她怔怔地看着他。

    “真的爱他，就放心的爱吧……以后的日子里，不会再辛苦。……晴木会好好的对待你……你希望这样对不对……那么为了这个理由，也要坚持。”

    她听得呆了，怎么可能……

    他伸手轻轻地抚动她的短发，然后把小小的头揽在怀里：“想知道季大哥是不是在骗你，就要听话……努力地活下去。”

    暮色中，她身子终于不再僵硬，象一只小小的猫儿，蜷缩在他的怀里。

    “季大哥……为什么，妈妈都是残忍的？”

    他听了她的话全身一震，觉得身体里有一个地方裂开一般地剧痛。

    “不是的，全世界……可能只有两个妈妈是那样的……你的和我的……所以你才会出现在我的身边帮助我，而我，也绝不能让你有事。……不要再想了，她们离开随她们的便，没有妈妈，我们还可以在一起，……你一定不会有事，我发誓。”

    ＊＊＊

    季家老宅。深夜。

    季晴木被叫醒，不耐烦地被李管家引领着走进季家的主客厅。

    高高的穹顶下，壁灯散发出略显晦暗的光芒。季博雅袖手立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身材在灯光下更显得瘦高。

    穿着单薄睡衣的晴木走到他的身边，立刻感到一股夜的寒意从他的身上直透了出来，他仿佛是从最黑的夜里走出来般。

    晴木抬腕看了下表：“凌晨两点。哥，您有必要在大家都睡觉的时候传召我吗？”

    季博雅冷冷地注视他足足有一分钟，然后垂下眼睫，抬手从外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漠然地递给他。

    “给我的？什么？”晴木不情愿地接过来，问。

    “……花了很多钱找到的，看过以后，不要太吃惊。”

    晴木耸耸肩，打开信封。

    然后，他一下子呆住。

    仿佛世界在那一刻瞬间变得苍白。他呆呆地立在冷森森的客厅里，觉得身体里所有的血液一下子都冲上了大脑。

    受过伤的大脑爆发出一股极大的痛楚，痛得他眼前一阵恍惚。

    “她现在病得很重。我想，她正盼着你可以在这个时候呆在她身边。”

    季博雅冷冷地说着，然后转身走开，在冰冷的午夜两点，他一刻也不想停留在这间充斥着残酷的回忆和痛楚的房子里。

    客厅的门发出“吱咯”一声关闭的声音。寂静的夜晚，莫名地带着一股哀伤而孤独的味道。

    晴木握着信封，因为头部的剧痛而全身颤抖了起来。

    数十张相片从他的手中掉落，飞扬如冬日里的亮银色的雪片，飘飘地落满了厅堂的地面。

    他再也站不住了，跪坐在地板上，他的眼中，被照片上所有的画面占满。

    微微泛旧的相片中，沉淀着过去的味道。每一张相片中，都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的微笑，象雪白色的浪花一般开朗单纯。

    他们就象所有心中有梦的少男少女一样，快乐的脸上写着纯洁的感情和对彼此的珍惜，青涩却也真诚。

    他以手抵额，望着每一张相片中的那个似曾相识的自己和已被遗忘得一丝痕迹都不在的女孩，大脑绞痛无比。

    他用力地按揉头顶，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现实。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照片？

    莫非她曾对他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她与他，本就相识？

    第 35 章

    一天两天……

    第三天……

    时间如流水般，又如沙漏中降下的沙，无声而勤奋。

    疗养院的三楼病房里，海心大多数的时候都在沉睡，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医生诊断，她血液中某种血细胞正在成群地坏死，而此时她的生命，如同被蚕食的桑叶般，被咬噬的破败的生命正无声无息地迅速扩大着。

    ……第三天的早晨，季晴木来到了她的病床前。望着她沉睡中的脸，他的目光有些茫然无措。

    轻轻抬起一张照片，他审视地打量着她。

    照片中的他和她，正立在大海边，他握着她的腰，把她高高地举起。

    他凝望着她，头痛如裂，可是他的心更被一种一无所知的笨拙重重地束缚着，连呼吸都要很大的力量。

    她曾对他说，她叫小海，从小就与他一同生活在一个渔村里。如果她讲的话是真实的，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一种荒谬。

    她说，他们曾相爱……如果这是真实的，那么他将成为因为失去记忆而背叛了爱情的人……他无法忍受这些。

    望着面色如雪的女孩，她长长的睫，晶莹得犹如透明的脸庞，软软的婴孩儿般黑亮的碎发……他用力地想，却依然对她一丁点儿的记忆都没有。

    如果爱过，怎会如此。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很荒谬，潜意识里，他拒绝承认这个已被影象记录下的现实。

    他依然认定，这个女孩，是个肤浅的，为着愚蠢的目的而接近自己的麻烦的人。

    同一时刻。十步以外的另一个房间。

    季博雅正坐在专家诊疗室里听几个专家长篇大论地谈着海心的病情。

    他一连三天都没有睡，帅气冷漠的脸上难掩疲倦。两个多小时里，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眼瞳如冰。

    疗养院秀如春日的温馨气息被冻结……

    “……就算是成功地进行了骨髓移植手术，我们还是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观察骨髓的新生和繁殖功能，也许还需要持续输入新血。”

    他皱起眉头，打断了专家的话：“对不起，你刚刚讲的话我没太听懂。”

    “说得简单形象点，你要有心理准备，也许，病人需要养血牛。”

    “血牛？”

    “一个可以长期提供给她血液的人。”

    他听得背脊一下子僵硬了起来，眼瞳迅速地收缩。

    “病人的血型很特殊，所以我们仅能给你理论上的建议，以我几十年临床医生的经验，我个人可以给你最好的意见就是你可以为她做准备了。”

    季博雅当然知道他所说的准备是什么，他僵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这时，他放置在桌边的手机突然发出嗡嗡的声音，然后颤动了起来。

    他看看那个号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接听。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可是除了您传给我们的资料，我们没找到其它可以提供给您需要的那种血型的人。非常抱歉。”

    他“啪”地一声合上了手机。

    那一瞬，他的目光凌利如坚冰。

    血牛……

    真是这样，也许要他搭上一辈子，……把一个自由健康的人，套上枷锁……如果真的要等价交换，他任何的要求，都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一跪！

    要算赚到了……

    ＊＊＊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杜云茜穿着漂亮的镶荷叶边的小洋装，走向蓝仪丰的院长办公室。

    当她轻轻地半推开虚掩的门。

    数道金光顿时从正南的窗子直逼向她的眼底。她瞬了瞬眼睛，当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时，她却惊呆了。她无法置信地呆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就傻傻地合上了门，木偶一般地退了出来。

    为什么，要她看到这一幕……

    为什么，要她听到他说的话……

    所有的意识仿佛都从她的大脑里被抽空了，她木然地走着。

    那是一个命定要娶她的男人。

    她以为这一生都强势，自我，尊贵无比的男人。她曾经拥有，却无法掌控的未婚夫。在她因为自己不懂事而犯了错的时候，他便会扭头而去，绝不迁就和试图理解。

    他现在，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

    她觉得自己在那一刻被掏空了，被卖掉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真正爱的人就是这个男人。

    在他单膝前倾的那一刻，她发现了这个事实。

    她的心头升起了一丝绝望的迷茫。

    晚了，真的晚了。

    五步远外，晴木正从海心的病房里走出，他吃惊地看着杜云茜象团无依无靠的云彩，从他的身边飘过。

    他不知她为什么一脸的木然，象丢失了灵魂，便下意识地尾随她。

    他们下了楼，杜云茜踏上了她那辆红色的小跑车，他连忙发动的自己的机车。

    于是……

    他经历了他不相信会发生在优雅如莲的杜小姐身上的事……她把她的小跑车开得飞快，她拼命地踩油门，车子的速度让惯于开飞车的晴木都显些被甩下。

    他背脊上感到了一丝冷冽的恐惧。

    前面的她，是在用一种自杀般的速度在开车，他加速把机车开到了她的前方，车尾甩出s型试图阻住她，可是他发现她根本就不理睬他。

    现在的她，状似疯狂。

    忽然，她的车子减速，然后停了下来。

    季晴木有些摸不清头脑，把机车靠在一边。

    杜云茜从驾驶座上跳下来，直奔他过来。然后，高高挥起手掌，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浑蛋，为什么不看好你的女人！你算什么男人？”

    她瞪着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不顾惜身份和形象，歇斯底里地大叫。

    “你疯了吗！”季晴木瞪大了眼睛，反射般地抬起了手，可是想了又想，手掌终于还是僵在了空中。

    “杨海心不是你的女朋友吗！那你就把她看好啊！在她需要的时候用尽所有的方法照顾她，保护她，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你这个浑蛋，为什么这一切，你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去做！你不是男人！你不是男人！！！”

    “你有完没完！以为我不知道吗？海心收了你的钱，是你安放在我身边的人！”

    她瞪视他，忽地放声大笑：“我放在你身边的人？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才不会在乎你，也不会在乎那个丫头，你们的存在，生死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就象这空气中的尘埃，是我最讨厌，最鄙视的。我才不要和你们扯上一丁点的关系。你听懂了吗？季晴木，你给滚远点！”

    她象一只疯狂地想要发泄心中闷气的小野兽，大叫着，然后转身跑回到自己的跑车里，用很快的速度把车子开走。

    晴木呆呆地立在马路中央。他明亮的眼眸中满是纠结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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