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走的就不是一条道。
唐至叉着双腿坐在麦乐第一层大厅旁边的沙发上,他告诉自己,反正自己待家里也复习得有些累了,就过来看看那个小子有什么本事好了,就当娱乐自己一下。谢暄还没来,他忍不住看看手表,有些焦躁,那小子不会在耍他吧?哼哼,如果他胆子真的粗了,他不介意给他点厉害看看——没错,他唐至是要退了,可不代表就没法儿整他了,他也不看看,整个高三到底是在谁的统领下?
七点,谢暄准时出现在门口——没有穿校服的他看起来跟平时有些不一样,一件驼色的猎装大衣衬得他细腰长腿,玉树临风,唐至忽然发现,这个他从没放在眼里的谢暄其实很有味道,这种味道并不是那种少年人的飞扬跳脱、骄傲漂亮,而是一种淡淡的退让、谦和、柔软、笃定、从容、沉静,让他区别于名扬的其他人。
谢暄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唐至,没有一点意外,仿佛他早就料到了算准了,只是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这个动作让唐至有些难为情,好像是自己迫不及待一样,于是他率先开口,堵住谢暄有可能的问题,“我来这里可不是看杂耍的,你最好别浪费我的时间。”
谢暄坐到唐至的对面,眼睛在茶几上的水果上转了一圈,最好拧了一颗紫得发黑的提子,便用餐巾纸细细地擦拭表皮,边说:“趁着还有点时间,咱们先把条件谈谈吧——”
唐至微皱了下眉,按下不悦和不耐烦,“什么条件?”
“我知道学生会长有一个推荐名额,虽然就前几年的换届选举来看,从来没有使用过,但也没有取消。我帮你跟冯学壹搭上线,你在选举会上做我的推举人——”谢暄抬起头,黑色的眼睛势在必得地看着唐至。
唐至冷笑了一下,“就算得到又怎么样,换届选举的事我也有关心过,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谢明玉,但也得实话实说,他比你有人气多了,你没有多少胜算。”
“唔~”谢暄含糊地应了一声,提子很甜,“这是我要操心的事。”
“我的推荐票只给胜利者,如果我把票给了你,你依旧输了,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唐至的声音难得出现了阴狠。
谢暄明白,唐至这个人很狂妄很自负,他觉得他是名扬的王,那他就必须掌控一切,说一不二,不许任何人反对。如果他推荐了谢暄,谢暄却输了竞选,那会让他很没面子,觉得权威被侵犯了。即使他已经处于引退状态,但他依旧要保持住往日风光,以完美之姿谢幕。
谢暄又吃了一颗提子,“所以你要保证高三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选票是绝对属于我的。”
唐至简直要吐血,嘴角讽刺地翘起,“呵,你胃口还真大——就算真有了这三分之二,你就能保证完胜?”
谢暄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和一支笔,弯下腰,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列出优势与劣势,添上各种数据,然后飞快地进行运算,写下最后一个数字,将笔记本转向唐至,“作为暂时的合作者,我给你看一些概率——”
唐至看着那些密密麻麻也不知代表了什么的潦草数据,有些头疼,身子干脆往后一倒,“搞清楚,我还没答应,说实话,我对这种赌博行为不感兴趣——”
谢暄看了他一眼,将笔记本收进大衣口袋,“喜欢说不感兴趣的人,往往不是无能之人,而是无胆之人。”
唐至的眉心一跳,两簇怒火在眼中升起,“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暄又开始拿纸巾擦提子,仿佛不经意地开口,“冯学壹就在楼上——”
唐至的身上仿佛被按下了什么开关,眉头狠狠地拧起来,在心里面权衡利弊,良久,才用不那么自信的声音问:“你真有办法让让冯学壹接纳我进他们那个圈子?”
谢暄没说话。有时候,谢暄无法理解唐至这样的人,他们似乎一定要将自己放在一个圈子里,只有得到这个圈子的认同,他们才会有安全感自信心。他们的优越感,往往也来自于他们那个圈子的级别,级别越高,他们越觉得高人一等。当他即将高中毕业,迈入成人的行列,原来那小打小闹的圈子已经不能再满足于他,他急切地向往更高层次的,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不同,自己的优秀。其实,骨子里还是不自信。
唐至按捺住怒火,“你有什么计划?”
这回谢暄抬起头来了,“再完美的计划,不去执行,也是扯淡。”
唐至咬咬牙,“好。”
谢暄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开始向电梯走去。唐至一愣,追上去,“你去哪里?”
谢暄已经按了那座专用电梯,“去找冯学壹。”
唐至吓了一跳,“你认识冯学壹?”
电梯门已经开了,谢暄一步踏进去,“不认识,在此之前,我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没听说过。”
唐至一口气噎在胸口,惊诧得瞪大眼睛,然后,怒火中烧,冲上来一把抓住谢暄的衣襟,“那你在干什么,耍着我玩吗?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他妈脑子清不清楚啊,没有‘金卡’我们连门都进不了——”
谢暄靠在电梯壁上,面不改色地看着唐至,“要么上去,要么出去。”
电梯门缓缓地合上,唐至仿佛认命似的,不情不愿地放开谢暄,站在一边干瞪着眼睛,手心里都是汗——
电梯直达顶楼,电梯门一开,扑面而来的是全然不同于楼下的古典雅致,厚厚的土耳其地毯踩在脚下像踩着一朵青云,墙上几幅肃穆的老油画全像是博物馆美术馆的遗珠,古奥的人物古秀的山乡古雅的画框,让人仿佛进入了十九世纪。
唐至悄悄擦去手心的汗,看着身边的谢暄两手藏在大衣衣兜里,惊诧地发现,他脸上的神情与在大厅里时发生了变化,眉眼深处全是盛气凌人,尊贵傲慢都勾兑在骨子里,再从没一个走路的姿势,抽鼻子的小动作,眨眼的瞬间散发出来——
唐至吓了一跳,心里面不由有些惴惴,还没走到门口,已有制服笔挺华美的服务生迎上来,笑容客气但语气强硬,“对不起,两位客人,我们这里只接待贵宾,不对……”
唐至早料到这个情况,还想看谢暄笑话,谁知还没等服务生说完,谢暄已提起一脚往人身上踹去,“瞎了你的狗眼!”
满是戾气的声音连唐至都吓了一大跳,抬眼望去,只见谢暄如同一个骄横跋扈的被宠坏了的小公爵,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径直走进屋里去——
那服务员疼得蜷缩在地上,又拿不准谢暄的身份,就趁着这个空挡,唐至暗暗压下吃惊和惶惑,赶紧也趾高气扬地进去——
30
30、21点
这就进来了?
唐至的脑袋有点儿懵,觉得像做梦似的,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一切的真实性——富丽堂皇的立柱雕塑,华丽的拱形穹顶,绘以一幅巨型的维纳斯诞生图,足以举办一百多人舞会的大厅庄重而不笨拙,富丽但不庸俗,穿着深蓝色制服托着鸡尾酒盘游走于各个客人之间的侍应生,沿着四边墙展开的吃角子老虎机,只见信号灯光闪亮,轮盘飞转,令人眼花缭乱,大厅中央是一长溜牌桌,21点、轮盘赌、骰宝、梭哈和各类台桌混合交错,每个桌子前都有人,微笑的、大笑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激荡的赌博的荷尔蒙——
没错,麦乐娱乐城最金贵最奢华的所在,就是顶楼的赌场。再没有哪个地方能流传那么多一夜暴富的传奇和倾家荡产的人间悲剧,再没有那种游戏既能让人恨之欲死却又割肉难舍,再没有什么能让人经历从生到死绝处逢生的跌宕起伏。
这是一朵开在地狱边缘的花,艳丽、带毒。
唐至有点儿激动,忍不住看向谢暄。谢暄的目光在大厅周围逡巡,审视、估量,最后落到一处高出来的去处,只见三级台阶之上,是一块与主大厅隔开的分间,那上边有十几张桌子,只是不多的一些赌客。
“那是高赌注区,最低赌注是200元。”唐至说,“冯学壹经常在那儿玩。”
谢暄回头看了看唐至,“你玩过吗?”
唐至的右手握拳抵在嘴边,轻轻咳了一下,“除却逢年过节跟家里亲戚小打小闹一下,这里我堂哥带我来过一次,只在大厅玩过——”然后,他撇撇嘴,眼里有一惯的傲慢,“我又不傻,赌场在赌桌上占有一定优势,别看现在看起来都有输有赢,场面挺热闹,到头来,每个赌客最终都会输钱。我不是行家,但我也不会把自己弄得像个傻子——”
话是这样说,可谁到关键时刻能真正把握得住自己呢?在这种氛围里,人的肾上腺素急速上升,头脑发热,心情极度亢奋,谁还管得了其他?
谢暄的目光盯着高赌注区,问:“你带钱了吗?”
唐至看他一眼,“不多,现金也就差不多两千,倒是有卡,不过这儿不接受刷卡。”
谢暄点点头,走到换筹码区,在唐至吃惊的目光中,从口袋里拿出一捆钞票,足足一万元,然后抽出20张,换了20个黑色筹码。唐至不甘落后,也用身上的现金同样换了20个黑色筹码,然后有些紧张兮兮地看向谢暄——“现在怎么办?”
谢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第一次来赌场的人,也或许是面部表情缺乏的缘故,他看起来相当镇定,“试试运气吧。”说着已经率先走向赌区。
唐至不想在谢暄面前表现出自己仿佛很需要他的样子,于是跟他分了开来,自顾自地在那些赌桌前游走查看,有好几次,那些快速赢钱的诱惑使得差点就将手中的筹码放上去了,但是最终,内心的小心谨慎还是喝住了他——转了一圈,手中的黑色筹码依旧一个也没少,粘着湿湿的手汗,唐至有些对自己的胆小不满——可是,他当然也想像那些一掷千金的赌客一样出手阔绰,但是,尽管跟谢暄说他资金充足,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父亲对他还算大方,但他花钱一向大手大脚,朋友多,请客吃饭、上迪厅游乐城,买最新款的电子产品,朋友生日、江湖救急——钱就这么哗啦啦地流出去了——
上次跟他堂哥来这儿小玩了一场,一夜之间就输掉将近两千,使得他对赌博这种游戏既心痒又害怕。他的眼前晃过谢暄轻轻松松拿出一万块钱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有些酸。
他抬头环顾了一圈,寻找谢暄的身影,然后愣住,吓了一大跳——谢暄居然已经在赌桌边坐下来了,而且还是高赌注区。
唐至的心怦怦跳起来,快速地绕过人群,奔着高赌注区的桌子走去——
谢暄坐在一张21点的赌桌前,唐至略略有点失望。21点?他还以为是玩纸牌呢,毕竟怎么看都是纸牌比较刺激,大概也是受香港电影赌神系列的影响,总觉得男人就应该玩纸牌,将自己一切演技诡计英明决断,最佳地运用在与他人的对峙较量中。而21点,似乎只是你和纸牌的较量,平平庸庸,没有什么个人风格可言。
不过,唐至依旧有着克制不住的兴奋与紧张。庄家扫起桌上的六副牌,开始熟练地洗起来。他的双手优美地在牌间舞蹈,就像电视上常演的那样漂亮利落。然后他摊开牌,示意谢暄分牌——
唐至紧张地心都要跳出来,但谢暄似乎很随意,仿佛真的只是来玩玩,手中过来过去的都是筹码,以至于使人忘记到底是拿了多少钱在赌——唐至侧后方,看着谢暄那面不改色漫不经心的模样,恨不得代替他上去。当谢暄有些迟疑到底是继续要牌还是不要牌的时候,他有时会忍不住提醒。庄家大概以为他们是跟着大人来见见世面的,并不在意,甚至有时还会给出自己的意见——
这样来来去去十几把之后,唐至忽然发现谢暄看起来好像打得很随意,简直不大看自己的牌,往下注圈里扔钱好像也是乱下的,完全像个不懂行的小孩,他会时不时地猛地将赌注加到800块,有一次甚至加到了一千块,居然极为走运地得到了二十点,大赢了一把。他赢的时候没有得意忘形,输的时候也没有垂头丧气,就好像对正在玩的赌牌根本没有兴趣一样——但,唐至在心里默默算,他好像一直很幸运——难道这是初手的手气?
正在唐至胡思乱想间,有人走近了他们这一桌,站在谢暄背后看起来——唐至没在意,随意地瞥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定住了身影——这个男人二十五六岁样子,手里拿着一杯波尔多红酒,深蓝色衬衫外罩一件剪裁得体的羊绒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手上也没有精英人士必备的瑞士名腕表,而是一串白色檀香木的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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