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去那里做甚?!”文安嚷道。
“去青楼,自然是喝花酒,抱美人,寻欢作乐。”顾桓笑道,凤眼中有暗褐色的光华流转,“人不风流枉少年,娶妻后怕是无这样的自由了!”说罢大步流星地向阿惟所在的厢房走去。
文安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忙不迭地追上去问:“娶,娶妻?谁娶妻……公子开什么玩笑?你哪来的妻?”
阿惟睡得昏昏沉沉的,药热了一遍又一遍,她还是没有醒来。顾桓在她床前守了一个下午,她还是双目紧闭,苍白的脸平静而无辜得像个稚气的孩子。
“阿惟,”顾桓轻轻唤她的名字,她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他伸手抚上她的眉眼,“你真傻,知道么所有的人都活得很好,就只有你自己为了一个看上去很美的谎言苦了自己。”
手指沁着凉意,温柔地拂开她额边的一绺发丝,他轻轻地叹息一声,说:“明明是我先遇上你的,你却只看到了那个人,结果受苦了吧,你早该好好等我的……”
欢喜佛,薄情赋 第四十一章 伤痕 3
顾桓离开时已是月上中宵,四周静寂一片,五月末虫鸣鸟叫,空气中蔓延着一种淡淡的草木气息,一直躺在床上不动的那个身影缓缓坐起来,拥紧了怀里的被子,黯淡的光线下没人看见那张脸上如何的凄风苦雨一片孤愁。
她的肩轻轻地耸动着,咬着被子无声地痛哭,喉咙里的那团乱麻死死地缠着不放,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遍体鳞伤痛不堪言,说不清的情愁爱恨,就连泪水也无法洗刷。
她曾如此卑微地爱着,后来的后来,她卑微地苟活着。
没有一刻忘记过惩罚自已,可原来那个人,早早便脱了身忘了情。
第二天清早,文安脸色不善地禀告顾桓可惟醒了。
顾桓的笑意在踏入阿惟的厢房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煎好的药原封不动的放在小几上,旁边是丝毫没用过的早膳,可惟一身清爽的男装穿戴整齐抱着膝坐在床上眼神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到顾桓便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道:
“大人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讲。”
“怎么不用早点?”他沉下脸。
阿惟笑着摇头,“我不饿。”要不是顾桓知道她昨夜身上的瘀伤痛得她彻夜无眠,真会以为她精神饱满仿若没事的人一般。
“可是你什么都没吃。”从被关进兰陵侯府的水牢开始,然后昏迷了一夜,滴米未进。
“这个不重要。”她站起来,拉出床头的小包袱,顾桓眼皮无端一跳,她望着他,若无其事地说:
“离家太久,我也该走了。大人,谢谢你照顾了我许久,以后到了家里定向家父禀明,好回礼答谢。”
“你要回建业?”这一点大出顾桓意外。
“也许吧。”她维持着脸上虚浮的笑意,“兰陵再好也不是我的家。”她挽起包袱向顾桓浅浅躬身,顾桓一时僵住在那里,他想过很多种情形,想过她可能会哭,会很忧郁,也可能会躁狂,可就是没想过她会这样灿烂无匹地笑着,笑容中仿佛连灵魂都空洞了。
“你身上的伤……”
“不痛,真的不痛,”她抓着包袱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白皙的手腕上那圈青紫让顾桓的瞳仁微微一缩,她笑笑道:“再多的伤,它总会好的,我不会连这个都受不了。大人,阿惟走了,欠你的银子届时让家兄遣人送还可好?”
“不好!”她转身要走时顾桓动怒了,一手拉住她,冷冷道:“你可是想要回建业找杨昭?他根本……”
“杨昭 ”阿惟的目光依然不染半点悲伤,只是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神情无比认真地问:“杨昭是谁我跟他认识吗?”
顾桓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盯着阿惟的脸,只觉得她的神态笑意有如木偶,强打的精神亢奋得异于常人,不由得心下一寒,温言道:
“不急,你先用早膳,然后把药喝了,我们再慢慢商量到建业的行程。”
“你送我回去?”她依旧浅浅地笑着,挣了挣被他握住的手,“那我们早些出发好不好?我不饿,我也没病,这些我都不想吃……”
“阿惟,”他松开她的手,却揽过她的肩,她瑟缩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色,他俯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
“乖,听话,我用马车送你,可是马车被景渊烧了,要等他赔一辆新的才可以,骑马太累,坐船太慢,都不适合。”
她茫然地点点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大人——”
“叫我顾桓。”他打断她,带着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阿惟,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昨天?”阿惟绞着手指,眉头轻皱似乎有些苦恼,“不知道,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可是浑身的骨头都痛……我是不是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我的骑术一向很糟糕……”她越想,眉头皱的越深,最后竟是抱着头痛苦地痉挛起来,身子颤抖得像筛子一样,口中语无伦次地说:
“昨天我究竟怎么了……我真的不记得……头很痛,很痛……我真的不知道……”
声音变得尖厉,到最后泣不成声,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抱着头往墙角缩去。顾桓连忙把她拉起来,可是她的手不知怎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难以拉开她抱着头的手只得把蜷缩着的整个人抱到怀里去,伸手捏开她咬唇的牙齿手指竟然触到了一丝粘腻的猩红,原来是她把嘴唇都咬破了。顾桓倒吸一口凉气,对外面大喊一声:
“顾东!马上给我把景神医请回来!”
而景时彦此刻正在药庐里低声教训着他的小徒弟郁离。
“你差点就走漏口风了!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么要是景渊知道了小尼姑的脚并没有伤的太严重,只是我们硬是敷上药泥放上夹板缠上绷带,你说他有可能放过我们……。不,是你才对,老头我是他叔公,你昨天才差些被他剁手剁脚,今天就忘了”
郁离苦着一张脸说:“师傅,这个还好办。可是阿一被我们喂了那么多人参南枣,高热不退,烧坏了脑子怎么办 ”
老头一个栗凿赏过去,“笨蛋,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要不是小尼姑命悬一线,我那侄孙硬如铗石的心会有痛感吗笨死了!”
“那师傅,现在我煎的这药是什么,不应该用清凉退热的么”
“热自然是要退的……”景老头嘿嘿干笑两声,“只不过是慢慢退……”
侯爷折磨小尼姑,你老人家也折磨小尼姑,郁离心中不禁对阿一深表同情,今早他送药到碧纱橱,恰好见到景渊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前看着昏睡的阿一,薄唇紧抿,眉宇间隐隐有莫名的担优,桃花眼潋滟幽深似有暗涌,目光有些悠远,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上翘,眼中多了
抹难以发觉的暖色,还有一丝悔意。
郁离把药放下,刚想开口说句什么,景渊微微皱眉示意他噤声。
“放下,别吵着她。”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都高几乎听不见,只能凭他说话的口型判断他说了什么。听过景渊训人,听过他冷淡带笑地一句话夺人性命,可是这般小心翼翼郁离还是第一次见。他想起这个,不由得奇怪地问景时彦:
“师博,你那侄孙,就是兰陵侯,他为什么这样对十八姬?宠上了天,然后又要置人于死地,接着后悔了,又舍不得真让她死,来来回回的他不累的么?”
景时彦大笑,一指头戳到郁离的屑心,“徒儿今日怎么这般聪明?老头我告诉你,之所以来来回回,是因为他想要的还求而不得。不懂?你以前不是养过一只相思鸟?精心喂养它,想着它很温顺于是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开始它还会粘着你,可是没两天就飞走不见了,你不伤心不恼怒么?不曾想过把它捉回来后红烧了吃?”
郁离点点头,那时的确伤心且怒,觉得连一只鸟都能卑鄙地欺骗自己真是什么气都来了。
只是后来,再见到那只相思鸟时才发现原来它的脚受伤了,一直躲在林子里的阴暗处不敢出来,他把它带回来后它活不过三天就死了。
“兰陵侯想要什么?”郁离问。小尼姑阿一一穷二白,实在看不出出身高贵的兰陵侯怎么就看上她了。
“这个……只有景渊他自己才知道了。”
兰陵县衙后院。
“是癔症。”景时彦收回剌在人中、合谷和足三里的金针,摇头叹息了一声道:“怕是昨日受的刺激过大,神伤过度,于是把自己困在某种回忆或是想象中来逃避问题。这小姑娘的心病比料想中的要重啊…… 待她醒来后一定要吃点东西,然后喝药,寻处清净的地万给她,多些陪伴和宽慰她的心,千万不可逆着她。对了,还要把人看好,癔症病人记性差,就怕自己一个人游荡到陌生的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了。”
顾桓的脸色一点一点地白下去,到最后变得如霜如雪。
“她确实是得了癔症?”
“癔症病人发病大多是受了剌激,一时激动紧张难以自制,心跳脉搏快得异于常人,脸色潮红眼神涣散,你以为想要装就装得来的么?真是可怜,多大的岁数啊?就得这样的病症,恐怕没有个三五年也难好……”
景老头子还在絮絮叨叨地交代着什么,顾桓回头看了一眼屏风后雕花黄杨木床上的阿惟,只见她双眼紧闭眉头深锁,眼角尚有泪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厢房,走到外面地院子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湛蓝的天空。
这一场试探,原以为他操纵大局旁观者清,谁知他终究还是掉了进去。
这一场试探,叶孤岚失了她的心,景渊失了挽回的可能,而他,恐怕是失了自己的心。
欢喜佛,薄情赋 第四十二章 挽回 1
品雪轩中,景渊正坐在金丝楠木长案前一边看帐簿一边听沈默喧禀报各处农庄和店铺的情况,沈默喧记起一事,让人把那日的铜箱子拿进来交给景渊,景渊取出一把钥匙,啪的一声开了锁,箱子里空空的只有一张薄如纱的白纸,上书一字:平。
景渊冷哼一声,沈默喧道:“侯爷明明让他下注押侯爷赢,怎么他就这么大胆敢赌一个平 默喧愚钝,不知他何以能神机妙算猜对赌局。”
景渊拈起那张纸,冷笑道:“他神机妙算 你且看看……”说着一下子合起箱子,手轻轻一抚,再打开箱子,那张纸已经在箱子之中。
“天工坊的铜箱子造工精美,锁孔精巧旁门左道无法打开,可是唯一的缺点便是盖子与箱子之间不能做到天衣无缝,始终还是有一道很细的缝隙,没想到,顾桓钻了这个空子!”
沈默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开始他就用掩眼法佯装把答案放入箱子,其实真正的答案直到比赛结束他才瞒天过海地从缝隙中塞入。
“侯爷,这顾桓到底是敌是友?”
“这纱纸应该是端州产的帛纸,产量极少,一般只供皇宫贵族所用,而无工坊的箱子更是昂贵,一般平民百姓哪怕是区区七品县令也不可能知道它缺点,顾桓虽然来自凤城岐山顾氏,固不可小觑,可是如此博闻强识见多识广,再加上心术谋略过人,是敌是友未知,不可不防.不过结交顾桓,总比信任叶孤岚来得靠谱。”
“叶少东在兰陵长大,他的老父瘫痪在床无法主事,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顾桓怀疑他的身份,仅仅凭那阿惟姑娘说起有人与他面貌相若的这一点来判断,来必太过武断。”
景渊沉吟半晌,忽而笑道:“是无凭证,马球场上也证明了叶孤岚不是那阿惟姑娘的故人,否则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可是默喧,大家随便用眼睛一望便知的事,往往离真相很远,叶孤岚此人城府之深,莫说我,就连顾桓也远远不如。我不信顾桓,但是,我更不相信叶孤岚。”
“侯爷与叶孤岚相交三年了……”
“三年了,我竟然找不到他一丝破绽,所以,我从不信任他。”
晚霞迟疑地在外间禀报后走进来福了福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景渊稍稍抬眼,问:
“什么事”
晚霞有些惶然,低声禀报道:“侯爷,十八姬不肯喝药,还、还把今早吃的一点点粥都吐出来了。”
景渊眼帘微垂掩住一丝怒气,冷冷道:“这样的事都要来烦我,我要你们这些人在府里都是干什么的!她不喝药你们就不懂劝劝不住就不会灌 灌都不行那就随她病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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