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带我回到四季如春的苑州。”
“好!”他低首在妻子粉唇上重重一印。
一声马嘶,逍遥王又踏征程。
依从他的授意,婉潆当真称病不出。
细究起来,她这“病”来得并不突兀。身娇体贵的千金之躯,在阴暗潮湿的天牢内住了二十几日之久,无病无痛反有违常理。加之逍遥王速来速去所带来的乍惊乍喜乍伤,若是病如山倒,也不足为奇了。
太后得知,端的是心疼万分,当即命太医院拨了最顶尖的御医前来问诊并值守逍遥王府,为逍遥王王妃悉心医治调理。皇后、太子妃则隔三岔五送来良药补品,且为让病中人静心休养,不曾兴师动众登府叨扰。
但并非人人皆有这份体谅之心,逍遥王府每日皆有前来探病的络绎人群,高总管与米老夫人拼着巧舌如簧,八面玲珑,将每张关怀备至的面孔隔断在寝楼之外。
如此,婉潆的病势起起伏伏,反反复复,过去了两月之久。盛夏来临时,终归稍有起色。
这两月内,她两耳不闻窗外事,而外面的人显然等待太久。御医方向太后禀了喜讯,隔日太子妃即到访,一并进来的,还有在门口偶遇的昊王妃。
后园凉轩内,婉潆身覆薄毯半躺在贵妃椅上,满头青丝只随意绾了一个挽花髻,披垂着大半青丝,素颜如玉,不尽的婉转风流。
太子妃与昊王妃甚至看呆了眼。
“难道六弟会对六弟妹如此迷恋,六弟妹这般容色,连我这个女人见了,心儿也是跳不不停呢。”傅瑛一手勾住杯耳,一手掩口揶揄。
昊王妃心有戚焉地低笑。
婉潆却是满脸怅然,幽幽叹道:“婉潆这副样子若是让逍遥王见了,只会说声‘病秧子一个,碍本王的眼’。”
她此话,并非全是假的。在苑州时曾有一次风寒,几付药下去犹未见好,逍遥王爷威逼太医不说,还要逼她——
“你听着,你再不给本王好转起来,本王就纳几个健康貌美的小妾天天在你眼前恩爱缠绵,你若不想气死,就给本王好起来,你这张没有血色的脸好碍本王的眼!”
她那时并未完全领会慕晔的心意,听那话甚不顺耳,反口讽了几句,将王爷大人气得更是暴跳如雷……
“六弟妹,前些日子六弟取得一场大捷,父皇龙心大悦。我想,若是如此下去,应该不会太久就能得胜还朝了罢。”
“但愿如此。”昊王妃接过话来。“但行军打仗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气候、地势、粮草、兵饷、兵员的增减、人心的浮动种种种种,注定了随时随地的状况突发与未知的变数。所有载于史册的战争,从起到末,十几年的有之,三五载的有之。所以,无论如何好战的男儿,在战争结束告结之初,大多都已是雄心消磨,渴望起了平静田园。”
婉潆与傅瑛皆怔怔听着,这位平日内喜以笑颜示人的昊王妃,显然并不仅仅是她们所认知的模样,但,在天家这个辉煌斑斓的大戏台上,她们这些皇家媳妇也只是那些粉墨登场的角色中的一个,谁又能真正的认识谁呢?
昊王妃澄澈的眸光在两人脸上打了个转,抿嘴笑道:“昊王爷如今也西疆战场,为人妻者免不得就上心了些。”
“昊王爷可有信捎回来?”
昊王妃依然笑道:“应该有的罢。”
应该?慕瑛又是一怔,突地想到了有关于昊王夫妻的传闻,面上已经冁然展颜,“有逍遥王与昊王爷这两位天朝最出色的男儿驻守驰骋,焉愁胡马不退?两位弟妹可千万莫生起那春日凝妆悔教觅侯的惆怅呐。想他们生于如此的门户里,既有与生的荣耀,也有与生的责任,他们逃不掉,我们也逃不掉。做不到欢喜接受,也要平心静气。岁月如此之长,自己总要疼惜自己。”
昊王府明眸滴转,“太子妃是在开解明光么?或者是言外有音,要向逍遥王妃表达些什么?”她竟是毫不讳言。
而太子妃也不见尴尬,道:“有感而发有之,弦外有音有之。昨日母后传了我去,言说父皇仍有让六弟娶琬儿之意。我来,是不想六弟妹成为最后一个听到这讯息的人。”
婉潆垂睑,密长的黑睫挡住两丸瞳光。
“啧啧。”昊王妃掷开了手里的干果,单手支颐,不住地摇首咋舌,满头环佩叮当作响,衬着那明眸皓齿,明艳照人。“戏文上常演的,皇帝老子要么是游龙戏凤的凤流种,要么是棒打鸳鸯的糊涂虫,原来不是假的。”
傅瑛啼笑皆非,“昊王弟妹你是欺着我断不会为此发作的是罢?”
“明光是个普通女人,没有太子妃的高瞻远瞩,想得自然惟有一家一户的小门小事。抛开其他,难不成太子妃乐意让自己的亲妹子嫁给一个断然不会爱上她的男子?退一万步说,以令妹的品格才貌,可使逍遥王由怜生爱,那么,逍遥王必定会失去逍遥王妃的爱,甚至招来发妻憎恨,以逍遥王与逍遥王妃今日的情分,哪怕他有朝一日移情别恋,也断不想失去这份挚爱的罢?若当真失去了,届时令妹也难有幸福可言罢?如果一桩姻缘注定了与情爱无关,倒不如寻一个易操控好打理的男人,至少操之在我。”
奇了。婉潆望着这个并没有深交的女子,暗暗称奇。
“六弟妹怎么看?”傅瑛看向婉潆。“六弟确是皇子中拔了尖儿的,我不能说我没有私心,但我更明白,若没有你的点头,就算琬儿进了这个门,也不过注定了一段三人悲剧。”
婉潆坐直了身子,小口呡尽一盅清心明神的青梅果茶,浅启朱唇,“我们都明白,我们所有的荣耀来自于我们男人的给予。当男人乐于给予地位,我们便拥有了正室之位;当男人乐于给予尊重,我们便获得了周边人群的敬仰。我今日所依恃的,不过是慕晔的宠爱。如果有一日他告诉我,他心中另有所爱,他将再娶新人,我又能奈他如何呢?但在他还会因爱我而顾忌而尊重而视我为惟一的时候,这个男人,我绝不会与他人分享。如果父皇下了旨意,我惟有与他共进退共承担而已”
昊王妃眸仁湛亮,高举茶盏,“逍遥王妃,我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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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上)
那日,太子妃与昊王妃告辞,她离椅送行,走下凉轩台阶时,她足下颠踬了一下,昊王妃回身来扶,突附在耳旁道:“逍遥王妃,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没有让我失望。”
……这位昊王妃,实在是个奇人。殊不知在对方眼里,她亦然。
自此,两人莫名亲近,做了闺中蜜友。
时日又向前了过了一个月。
这一月里,她进出宫门两次,太后与皇后皆或明或暗地知会了天子将要在慕晔还朝后颁布的圣意,她亦真亦诚地聆听着,不反驳,不表态。
婉潆以为自己会一直在如此微妙的时光里,等待着良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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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天家又添一桩大喜事,太子妃有孕了。
这等喜事,令得龙颜、凤颜大开,太子府门前较往日更是门庭若市,足足十日,华盖云集,香车鼎沸。
十日后,群情渐形淡定,婉潆与昊王妃一道上门道喜。
太子妃本是不胜其烦,命人守在前后院的交界处谢客的,听说来得是她们,欣欣然命人请到了寝楼里面。
既然是为了道喜,少不得要问问妊后的太子妃玉体如何,腹中小人何时到临人世云云。将为人母的傅瑛笑容内明显多了几分柔情似水的娇软,扶着尚是平坦的小腹,眉舒目展,妙语如珠。
“孕育一个小小生命的滋味有万般的奇妙,你们早晚也会到这一日,到时自己细细体会就好。”
昊王妃唇角抿了抿,似笑非笑。
婉潆心弦怦然扯动。
太子妃需静心养胎,两人没有久坐,一盏茶过后即拜别。
“我那孩儿如果能够活下来,应该有三岁了。”昊王妃突道。
婉潆丕然一愕。
“婉潆,若你有了孩儿,一定要千方百计将他牢牢保护住,无论什么,都不值得一个母亲拿自己的孩儿来赌。”
“明光,你……”尽管昊王妃语调平稳,但浓浓的萧索哀凉,令婉潆一时语结。
两个人在下人带领下,穿过月亮圆门,到了前院范畴。
迎面,有几人脚步如飞行来,边行边道:“请速去禀报太子,微臣刚刚收到西疆急函,军情紧急,求见太子殿下!”
西疆?婉潆与昊王妃互睇,心照不宣地各想到了此时身在西疆的自家男人,
“两位大人莫急,请随在下来,太子殿下已在路上。”领路者行经婉潆身畔,眉峰一挑,微贱弯了弯腰身算作一礼,随即带着两位官袍加身者匆匆过去。
“这等神色,也不知是喜是忧。”昊王妃淡道。
“是呢。”
军情不是她们两个妇道人家能够获悉的,尽管心有牵念,仍须各自回府。
事情过了三日,婉潆命高总管百般打探,得回来的讯息仍是片片断断,不能确凿。深夜灯下,她几经思转,决意自己走一回太子府。
“婉潆。”一道妙影由天而降。
她抬首,仰望见了自家雕着牡丹花型的房梁上方的一角灿烂星空。
“不必担心,我离开时会将那些琉璃瓦放回原处。”一身夜行装扮的昊王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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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日走了一趟太子的书房,看到了西疆急函。函中说,主帅慕晔与左将军慕天彻本是兵分二路夜袭敌城,却中了对方诱敌深入的诡计,如今两路兵马皆陷入大漠深处,不知所踪。截止发函日,已经过去了五日。而发函日,是在十五日前。”
意即,慕晔已经失踪二十日?婉潆稳住脚根,坐了下来。
“西疆战营为了不漏报情讯,自五日起每日发函,最近期的是六日前,两路人马仍然杳无音信。”
“你……”婉潆深纳一口气,松缓了胸廓内的紧闷憋促。“你打算怎么做?”
昊王妃嫣然一笑,“我要去西疆。我和他这笔烂账拖得太久,是时候清理结算了。你呢?”
“我……”婉潆心神恢复清明,心中决定已经成形。“去西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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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下)
从来没有一刻,让他感觉自己离死亡居然如此近,近不过一步之遥。
一步之下,密密麻麻尖刀冲天排布,因为黑暗,流淌在刀锋上的寒光仿若巨兽的獠牙,以惨白的颜色狰狞排列,而将他困住的此处,无疑是巨兽之口。他得以不让自己坠落不被巨兽所吞噬的,是两条支撑于左右两壁上的腿。
真的是大意了。对方诱敌深入之策,并非无懈可击,昊王慕天彻也曾再三置疑,他为何未能及时警醒?是因为不久之前的那场大捷罢?纵然告诫过自己不可骄躁,不可得意,却仍然陷入了轻敌的怪圈。
当漫天的黄沙间突然不见了那逃蹿的敌军形迹,他便知自己上当,却为时已晚,先是乱箭齐发,后是滚木横行,仅此两场伏击,便使他身后随行兵卒死伤泰半。之后,他率领剩余人马,开始了惨烈的突围。
历经三日三夜,突围成功,然而随着白沙国兵马撤去,真正的考验也降临了。
大漠上的日出日落,似是并未遵循大自然的规则,不时卷起的漫天风沙与滚滚阴霾让随军必备的罗盘成了废物,数日内,天朝兵马好似只在原地打转,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及待盼到了晴空高照,沙漠的日阳又似乎要把人体内的水分瞬间蒸发殆尽一般,一径地毫无余地的烘烤,义无返顾的炙晒,那些个体残疲惫的兵士,纵然上一刻认清了方向,下一刻也失去了跋涉的力道。
粮草与饮水日渐稀少,伤重的兵士因医药难济一个又一个在他面前失去了生命气息,大漠上的各样疫病趁虚而入,身体健康无伤无痛的,也一个个萎蔫了下去……
那时那刻,慕晔心中惟一的信念,是将这些人带出去,带回到他们父母妻儿身边,带他们离开这远离故乡的恶土。
凭着这一点的坚持,每一个没了呼吸的生命,他皆以火葬,将骨灰以死者的衣裳包裹,初始是背在自己肩上,后愈来愈多,双转移到了马背。每一个一息尚存者,他不允许任何形式的遗弃,初命身轻力壮者以担架抬行,后担架数量不足,开始责人背负,连他自己也时不时背人走上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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