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融化的雪_分节阅读_2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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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天西伯利亚寒流袭击京城,温度骤降还下了雪。直到顾北离开租屋的时候雪还没有停。赵小初也还没有回来。

    顾北不得不走了。这件事很重要,家人也很重要。

    顾北的外婆和舅舅多年前移居北美。老人家在文革早期吃足了苦头,自此对政治深恶痛绝,连带着也不太喜欢顾北的爸爸,只是架不住女儿拗了性子非要嫁给一个当兵的老粗。顾北的妈妈想尽了办法居中调停,希望能让两方面相处的稍微融洽一点,后来不得不半途放弃。毕竟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也不必硬要谁去委屈求全。在过去的若干年里,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或者和孩子们一起去探望老人。这一次却是外婆静极思动,想出来走走。因为天气湿冷不愿意回上海,改去香港住在大女儿家里。无论如何这算到了家门口,女婿不上门实在说不过去。一家人最后的决定是顾爸爸陪妈妈直飞香港,亲自到机场接老太太尽尽孝道,然后爸爸自己先回北京。顾北陪顾南带着两个小毛头飞深圳,会齐在那边公干的姐夫,再渡海去香港住到年后回来。

    顾北在租屋一直等到离京的前一晚,他把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下,才赶在顾南爆发之前回家去了。就这么他和小初错开了一天,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在深圳去香港的轮渡上,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北京区号的陌生号码。顾北站起来走到舱外,深吸了口气,接通了电话。

    给顾北打电话的人的确如他所想的那样,就是赵小初。

    小初那天晚上哭哭啼啼的离家出走其实并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京城之大,他最熟悉的不过就是校园附近巴掌大的一小块。习惯成自然,他漫无目的的走啊走竟然就走回学校去了。那天是正式假期的开始,小初几次和三五成群的学生擦肩而过,那些人拎着大包小裹去赶夜车,嘴上叽叽喳喳的议论误点怎么办,怎么改变路线行程才能尽早到家。小初听在耳朵里,忽然就拿了个大主意。他跑到火车站想尽办法混上一辆北上的列车,几经辗转去了一趟他出生的地方,m城。从那年离开以后无数次梦到,却从来没回去过。现在既然无处可去,就‘回家’去吧。但是让小初意外的是,这一去,他并没有找到‘根’的感觉。

    这几年国民经济腾飞,人们整体生活水平和消费水平都提高了,这个过程中却也出现了不少牺牲者。其中就有包括化工在内的许多大型国有企业。计划经济时代的优势不复存在,旧体制自身的各种弊端逐渐显露出来,机构冗余,设备老化,管理不善,分配不均,各种因素杂糅在一起,最终导致人才流失,竞争力日下,被市场经济淘汰只是迟早的问题。

    小初一到m城看到的就是一派凋零景象。去时是雪,来时也是雪。雪中所见却和梦里并不相同。

    儿时记忆中高大气派的厂房变得灰暗破败;居住过的小院儿也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并列几座一眼看上去也有了年头的火柴盒式筒子楼。来来往往没有熟悉的面孔,人们衣着质朴,脸上带着为生计奔忙的尘色和疲倦。小初走在完全陌生的街道上,心里渐渐迷惑,这里就是我的家么?

    晚上他按照热情校友的指点到江边守了一会儿,运气不够好,著名的雾凇没有出现。奇异的是,在这样寒冷的季节,江水仍然没有冻上,水声涔涔在寂静的冬夜显得格外轻灵动听。周围空空荡荡,小初孤零零的一个人守着一江的水,忽然有了一种被遗弃的感觉。他把两条手臂在胸前抱紧,真冷,想家,想一个温暖的地方。那里有亲亲热热的朋友,有香喷喷的火锅,或许还有个凶巴巴的人正在到处找他。那个人会不会找?会不会等?小初心里长了草,他想回去了,念头一动,归心似箭。

    又是一番周折,风尘仆仆的小初站在自己家门口近乡情怯。好容易积聚了残余的勇气推开院门,才一进去眼睛就睁圆了,院子中央有个半人高的小雪人。他不能置信的靠过去摸了摸,光滑冰冷,有人在表面仔细的泼了水,都结成了冰。小东西黑眼珠,长鼻子,憨态可掬,形神俱备。

    小初几步冲进屋里,立刻有些失望的发现没有人。屋子似乎和他走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可是看着又好像全变了。被子不是散着,叠成了整齐的豆腐块。书架有人重新弄过,桌上排列整齐的碟子多了一个,里面也注了清水,放上了自己没有完成的那个花球。

    小初探宝一样在狭小的房间里一点一点的看过来,什么都想摸一下,可是又觉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坏掉或者不见了。短短几分钟,心里的草急速蔓延长得发慌,小初匆匆忙忙翻出那张电话卡跑了出去,只有一个念头,告诉他,很多很多话想告诉他。

    电话接通了,顾北在那边没有说话。听筒里面隐隐约约的传来风声和海浪的声音,偶尔还有海鸟的鸣叫。小初在这些声音里努力辨别着顾北的呼吸,轻轻浅浅几不可闻。小初真切的感觉着距离遥远。他在这边默默的哭了。

    其实他很想很想说,顾北,你知道么,我回家去看过了,家和我想的都不一样。没有人记得十几年前的那场事故,没有人记得爸爸妈妈,也没有人记得我了。在那里我就想回来,好像这里才是我的家。

    我看见小十九了。他带着你的围巾和手套,看见我就对我笑。

    你把被子叠的太整齐,我都不敢在床上坐,晚上也不敢在上面睡觉了。

    水仙是你削好的么?花不觉得疼,虽然你削狠了,也不用在伤口上盖纱布的。是不是你换的水,我今天看见他们都长出芽了。就连被我削坏的那个都长了。

    那套三国的小人书是你小时候看的么?上面有你的名字,字写的和你现在的笔迹不太一样。我小时候做梦都想有一套,今天看见了还是像做梦一样。我都不敢碰,碰了说不定就不见了。

    还有,为什么,你不在呢?

    为什么不在呢?小初最后脑子里反反复复只剩了这一个念头。他哭了一会儿,眼看着显示屏上的金额越来越少。那边的顾北仍然没有说话。小初一阵恐慌,马上顾北就要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顾北在电话的那头默默的听着小初轻轻抽着鼻子。他耐心的等着。忽然听见小初声嘶力竭的叫了一声,顾北……然后电话就断了。

    顾北吓了一跳。看了看手机好好的,电池也充足。连忙给那个号码播回去,通了却没有人接。顾北想起来用磁卡接听也是要钱的,立刻卡掉了,免得那边那个傻孩子着急。无法可想,顾北在甲板上来来回回的走。

    小初发现听筒里再也不会有声音出来,顿时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他无力走动,就在马路沿上抱膝坐了下来,把脸伏在自己的手臂上。

    两个人,隔着千里的距离,心里都有点焦急也有点激动。

    小初并没有看到有一辆出租车开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了一会儿又开走了。车里坐着的是周童。

    周童抱紧了琴盒,有点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司机反复催促,她才明白过来还没有告诉人家目的地。随口说了个地方,下了车才发现被送到学校西门来了。

    天终于放晴了,碧空万里。带着古意的园林覆上了新雪,显得肃穆又纯真。平时人声鼎沸生机盎然的地方,这个时间却很有些冷清。偶尔碰倒零星的几个人,大多都是来旅行参观。熟悉的环境身边少了熟悉的人就好像全变了。童童在园子里漫无目的的走。

    路过静园草地,一对情侣正在踏雪。

    男孩说,你啊,不是说来上新东方的吗?下午的课早开始了,怎么还在玩?

    女孩娇憨的笑,新东方的课有很多节呢。b大的雪,我只踩了这几下啊。

    只几下么?昨天不是也踩了?男孩故意说。

    昨天踩的和今天的不一样。

    男孩笑。被女孩一把雪扬在脸上。两人追追跑跑,笑语不绝。

    童童感觉声音刺耳,什么东西压上了胸口,弄得人不能呼吸。她飞快的跑,直跑到肺里一阵烧灼般的疼痛才不得不停下来。

    东门就在不远处,那边商铺众多,这时虽是淡季,倒也影影绰绰的见了人。

    童童缓过劲儿来,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可是忽然就心头一痛,她矮下身来,手机捏拿不住掉在地上,里面有人焦急的叫,喂,喂喂……

    不远处轻柔的女声淡淡吟唱,

    在你我相遇的地方依然人来人往

    依然有爱情在游荡

    在你我相爱的地方依然有人在唱

    依然还是年少无知的感伤

    周童不能自已,泪流满面。

    忘记融化的雪 正文 44 点一盏灯

    章节字数:3213 更新时间:08-05-05 22:14

    顾北的人生哲学是,there  is  a  will,there  is  a  way。

    生活教给赵小初的经验是,subsp;it  up!

    从接了那个电话,顾北就一直伸长了脖子等着,赵小初同学却是石牛入泥,音讯渺茫。后来倒是刘天章来了个电话,说小初如约到他家公司帮忙去了,上手很快,皆大欢喜。刘天章听上去好像正在忙什么国家大事,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弄得顾北也没了兴致,只听得一个好字,就挂了电话。这个死孩子,顾北在心里又气又笑,一切只等着回了北京再说。

    周童那边风平浪静,顾北临走前给她打过电话,她说他们一家这个假期总算凑齐全了,打算游一圈新马泰。行程待定,归期未知,索性等开学再见面。顾北没有异议。

    过完年,顾北匆匆飞回北京。

    小初那天打完电话又跑到邮局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每天他都在电话亭附近转n个圈,有时候把听筒都拿到了手上,数字也拨了若干个,最后却总是不了了之。关键在于没了勇气。

    想想我中华文字果真妙不可言。就比如说勇气这个东西,仔细揣摩揣摩和‘气’果然大有相通之处。来时可充塞天地,摧毁万物;去则消散于须弥,完全无迹可寻。小初就是这么个情形。那阵激动一过去,他就有点心虚了。那么长时间,顾北都没有说话,他是不是在生气,是不是不耐烦?自己絮絮叨叨的心事到底有没有说出来让他听到?最后那一声叫出来了还是没有?

    他蔫蔫儿的回到家,正赶上房东领了人来看房子,也是脸上写满希望,口袋空空如野的年轻面孔。小初才知道小舞和小羊都走了。好像昨天还凑在一起喝酒唱歌的朋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就变成回忆了,小初不由得有些黯然。

    没过两天,刘天章找了来,亲自领他去京办上班。安排好了人事中午陪他在白蓝餐厅吃饭。这一说起来刘天章竟然也要走了。他妈妈舍不得宝贝女儿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北美过年,一家人就飞过海去陪她。小初想起有趣的天玥,要刘天章帮他带个好。刘天章嘴上答应,暗暗观察,心里叹气。其实他并不十分想跟父母去的。可是留在这边好像除了干着急也没有什么用。比如小初,看上去根本就还懵懵懂懂稀里糊涂的。顾北和童童也各自潇洒去了。自己这不是皇帝不急,急太监?刘天章拿定主意先躲开一阵,清官还断不清家务事呢,一旦沾上个情字,外人在里面只有越搅越乱。

    小初当然不知道刘天章的心思。他开始认认真真的上班。关于工作真的没什么可说的。虽然大家对他态度都一本正经,好像很当回事的样子,小初再没有经验也体会出来了,这不过就是个吃闲饭的位子。他有点不安,只是又牢牢记着顾北那天晚上的话,‘让去就去,别人也省好多心’。如此一想他也就踏实下来,按照上司的吩咐,把一件一件零碎的事做好。清闲的时间很多,当然也会想到,三个朋友都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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