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说什么,便都坐下。士杭就守在安芝旁边,他同来的朋友见他有佳人相陪,便都散了。
一会儿,主讲人已经坐在了讲台上,是一个留着分头,很是精神的中年男子。一开口,带着些皖南口音,凭着他说的话,倒能听出是个博览各类知识的人。安芝听着听着,觉得他的讲演与他的小说相比,就不那么精彩了,加之士杭就站在她身边,安芝难免走神。
刚才士杭忙前忙后的样子,他实在算是个很热心的人了。不知道是那一盏茶的缘故,还是他对哪个女士都这样殷勤。总之倒是个知冷知热的人物,也不因着家世傲慢无礼。安芝问陆士杭道:“陆先生也看张恨水的小说吗?”
士杭弯着腰,仔细听着安芝的话,然后说道:“我也是张先生的忠实读者呢,为着追他的连载,专门订了报纸。他的几本写完的书,我都有全本。”
安芝见他弯腰就着自己,有些过意不去,又因为礼堂里人多拥挤,虽然天气不算热,士杭的额角已经开始出汗。便想着他站在这里,多半也是为着照顾自己,便掏出手帕,递给士杭。
士杭见安芝没有说话,刚直起身子,就看见安芝掏出一块手帕递过来,忙双手接住。见雪白的面纱帕子,叠得方方正正,心里又有些舍不得。又想,人家把帕子给自己,要是不擦一擦就还回去,就不怕人家多想吗?犹豫了一下,便轻轻擦了擦额头,低声说道:“我回头洗干净了还给你。”
安芝头微微一偏,只当没听见,余光看见士杭把帕子揣进怀里,再没说什么。
过了很久,主讲人的讲话已经结束,便有不少学生争相提问。无非是问他书里的男女主人公最后命运究竟如何,以往写过的悲剧能不能重新改过。张恨水都含笑回答,但是句句透着不能更改的意思,众人无不唏嘘失望。
台上台下说了有半个小时,主办方出来总结,便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出场,等到结束,剩下的人们便纷纷涌出礼堂。安芝等人因为坐在前排,等着人们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离开。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贺珍等人都说要直接回家,因各人回家路径不同,只有安芝要做三号线回去,士杭便说道:“不如我叫辆汽车送各位回去吧。”
贺珍忙说道:“那倒不必,要这样需得绕大半个北平城呢!我直接叫黄包车回去就好。”赵月许平音也都说不用送,不一会儿三个人便都散了。
士杭说道:“那么,我就单送六小姐回去好了。”
安芝犹豫了一会儿,笑道:“那就麻烦陆先生了。”
士杭先到隔壁咖啡馆里借了电话,一会儿出来说道:“我叫汽车到街口等着,我们先散步,到街口的时候,车也就到了。”
安芝点点头,便跟着士杭走在街上。想起刚才没有结束的话题,便开口道:“刚才陆先生说,有不少张恨水小说的全本?”
士杭说道:“是啊,不过大多在南京,北平只留下《春明外史》、《啼笑因缘》和《金粉世家》。”
安芝说道:“那已经不少了,我自以为很喜欢张恨水,也只不过是在报纸上读得断断续续,远不如你细心。”
士杭笑道:“如果单是我喜欢也还不至于,因为我母亲也喜欢他的小说,在南京的时候,我每天读给她听。家母上了年纪,眼睛不太好了。”
“哦,”安芝点点头,说道:“令堂其他都还好吧?”
士杭说道:“精神是很不错的,说起来我是很不孝的,有年迈高堂在,还离家这样远去求学。”
安芝忙说道:“不该这么想,你求学是为了能够自立,也是为着将来能够更好地奉养高堂,这种孝顺和在父母身边尽孝其实是一样的。不过,”安芝顿了顿,问道:“陆先生没有其他的兄弟吗?”
士杭苦笑一声:“不光没有兄弟,连姐妹也没有。家父四十岁得子,总说这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
安芝笑道:“大家族兄弟姐妹多,很热闹,但是小家庭也有小家庭的温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陆先生也要看见些好处才行。”
士杭笑着点头,安芝低下头,要说在南京政府当官这些年,手里总要有个三五十万,他又没有兄弟姐妹,过十几年父母一去,都是他一个人的。况且南方流行小家庭,一家几口住在一起,既没有公婆的压制,又没有妯娌斗气,更没有小叔子小姑子要操心,岂不是绝好的日子吗?
想着,安芝微微笑了笑。
45、偏独女姚氏弃争强
安芝低头微笑着,士杭看在眼里,更加觉得她妩媚可爱,不由得笑问道:“笑什么呢?”
安芝敛了敛笑容,说道:“我并没有笑啊。”抬起头,正看见士杭眼里的笑意,说道:“你又笑什么呢?”
士杭不说话,安芝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正走到巷口,一辆汽车停下来,司机下车张望着,士杭走过去,说了两句话,便招呼安芝上车。
车里刚坐定,士杭说道:“安芝小姐明年就要毕业了吧?”
安芝点点头,说道:“那还要学业顺利呢,如果不合格,就要再留级了。”
士杭只觉得好笑,说道:“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也太小了些,不知道安芝小姐毕业之后,又怎么打算?”
安芝看看窗外,低声说道:“不知道,原本打算继续读书的,如今女子念大学堂也是寻常事情,也只有念了大学,将来才好自立。可是,我们家还没有女子到社会工作的先例,长辈们怕是不同意。再说,我也是个没有大志向的,念这几年的洋学堂,已经很满足了。”
士杭点点头,说道:“世家女子读书,本就是件很矛盾的事情。我有一位堂姐,留学美国回来,也没有出去工作,空有一肚子学问。然而,女子的教育跟不上的话,何谈两性的平等呢?”
安芝说道:“那些中等市民,不是也有很多允许女孩工作的吗?尤其南方,广东上海,据说风气都很开化,就是北平,也有不少职业女性呢!”
士杭说道:“小市民自然没有那么多讲究,而且南方风俗也确实宽松些。早些年天津颁布法令禁止女子剪发,广东人就很同情呢。”
安芝忍不住笑道:“只怕在人家眼里,我们是封建得很呢!刚才听你说,好像对教育很上心,难道令尊在教育领域工作吗?”
“那倒不是。”士杭说道:“家父十几年混迹于审计院,检察院,和教育部差得远了,不过他老人家早期的理想是做个教育家。可惜他做不成,我也离这个愿望越来越远了。”
“哦。”安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士杭看看外面,说道:“马上就到贵府了。”
安芝一怔,往外一看,果然到了自家胡同口,忙说道:“就送到这里吧!”
士杭不明白,看着安芝,安芝微微低着头,说道:“我是上学去了,回来时和你一起,总是不太好。”
士杭恍然大悟,知道她许是因为独自和男子一起回来,为着避讳,不肯让人看见。忙叫住司机,停在街边,安芝谢过士杭便下了车,还没关上车门,就听见士杭说道:“后天下午,我把小说送来。”
安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了一下,知道是说他收藏的张恨水小说,便含笑点头,转身走了。
士杭自然也叫人开车回了学校,安芝走到家里,从后院进来,悄悄进了嘉美堂。过了半个钟头,明芝幼芝也从学校回来,都问她关于张恨水的事情。很是聊了一会儿,说得正热闹,被小卉进来打断。
一掀帘子进屋,小卉说道:“五小姐,二太太叫您去呢!”
明芝一怔,想着总有四五天没去找二太太说话了,许是有什么事情,或是有什么活做,便起身带着小卉往二院去。她刚走,幼芝便叹了口气,安芝奇道:“你和五姐姐的感情什么时候好到这个地步?人前脚刚走,后脚你就叹气?”
幼芝说道:“谁叹气这个!我是想我妈了。”
勋平在外跑货,经常几个月不在家,就是在家,也不常泡在后院,安芝虽经常去伺候韩氏,到底心里并不是多么依赖她,所以幼芝对于母亲的依恋,她并不能十分理解,便说道:“每日里吃饭也能看见,人就在后边,走两步就是了,怎么还想?”
幼芝说道:“每日里在大厅吃饭,老太太那里连咳嗽都不敢痛快了,见一面又有什么用?再说,咱们天天在嘉美堂,我也不好没事儿天天泡在我们院儿里。不过,不能天天扑在妈妈怀里撒娇,多难过啊。”说着,竟撅起嘴来。
安芝忍不住笑道:“我说呢,咱们虽然是姐妹,又不是外国故事里的连体孩子,吃穿睡都得在一起。你什么时候想四婶了,只管去,不过两步路,难道我们还拦着你不成?你若是什么时候想和四婶一起睡了,那也只管去。不过,好歹你也是十几岁的人了,羞不羞呢?”
幼芝一皱鼻子,说道:“我好心好意陪着你,你倒说我!十几岁怎么了?那也是我妈的女儿!我今儿就和我妈一起睡!”说着一转身,飞跑出去。
安芝笑了笑,只一会儿,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眉头就皱了起来。她走到书桌边,铺平了一张宣纸,若素一进屋,见这样子,问道:“小姐要写字?”说着,走过来给安芝磨墨。
安芝叹了口气,说道:“你去里边忙吧,我这不用管。”说着,拿出一本佛经抄起来。若素见她有心事,也不多说便进了里屋。
二院里,二太太一见明芝进来,不由得板着脸说道:“我不叫你,你是不是不打算来了还?”
明芝知道母亲平日里没什么人说话,虽然心疼母亲孤苦,然而一到她跟前,必然听她说些闲话,心里也不大喜欢。所以平日里不常过来,每次过来,总要先被二太太一顿数落,气氛自然就先不好了起来。
明芝勉强笑道:“哪的话,我因为这些日子学业忙,又想着母亲为着哥哥的婚事忙碌,就没敢过来打扰。”
二太太示意明芝坐下,说道:“你是长大了,越发会说话了。三言两语,倒叫我没得可说。”说着,又兀自笑起来,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来,说道:“你舅舅前儿去天津,我托他给你带来两件洋装,你瞧,这样玩意儿还得去天津买。”说着,展开一件红蓝格子连衣裙,塞给明芝,说道:“快去里面换上给我瞧瞧!”
明芝接过来,进屋换了走出来,说道:“舅舅一个大男人,买女孩子的衣服总有些不合适吧?”
二太太说道:“一件成衣而已,他又是你舅舅,哪来这么些避讳。你让我瞧瞧后面。”
明芝也不敢有什么不耐,便转身叫二太太看仔细。二太太笑说:“你还长身子呢,稍有点儿紧,夏天瘦下来些就合适了。想来剩下的也都差不多,不用试了,快换了吧,小心凉着。”
明芝心里苦笑,进屋又换了下来。二太太拉着明芝的手说道:“过两个月你新嫂嫂就过门了,我和老太太商量过了,叫他们住到东北角的跨院去,二院就只剩下我一个,不如你搬回来住吧。”
明芝忙说道:“既然哥哥要出去,我自然是要回来陪母亲的。”
二太太笑道:“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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