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叫若素拿暖手炉来。

    钧翰笑道：“我刚从你们太太那里过来，已经暖了一会儿了。”

    安芝一怔，想了想笑道：“是该去太太那里走走，太太怎么说？”

    钧翰笑道：“比平时亲热一点，其他的也没说什么。”

    安芝说道：“交好的几个家庭里的小姐，也有关系不错的男朋友，人家太太大都顺其自然，我们太太也不肯显得太封建了。”说着，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来递给钧翰，钧翰不喝，只是碰在手里。

    “等我忙完学校的事情，就回家跟父亲说，开春就来提亲好不好？”钧翰低着头，望着安芝。

    安芝不说话，披上大衣走到门口，只望着飘飘洒洒的雪花。

    钧翰走到她身后，问道：“你是担心自己说这些不矜持吗？”

    安芝白了钧翰一眼，说道：“跟你在一起我从来不想这些的。”

    钧翰笑了笑：“那你还能更不矜持一点，说吧，你担心什么呢？”

    安芝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太太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连我们大太太都听说了。”

    钧翰背着手，走到安芝身前，说道：“你看我大哥怎么样？”

    安芝侧着头，说道：“空有其表……别说我的两个哥哥是好的，就是不好，面上也会做得很好，不像你们大哥，连面上的敷衍都懒得做。”

    钧翰笑道：“那不就成了？我们大太太也不是大家子出身，厉害是厉害，却不懂钻营之道，一个女人，太过强干的名声露在外面，难道是好的？”顿了顿，说道：“我九岁的时候被马贼绑走，跟家里要十万，当时我母亲急的直哭，求老爷太太筹钱。老爷也说，十万也不是个大数目，能换得家人平安才好。大太太说，这些人最贪得无厌，今天要十万，明天抢了大少爷要百万，将来绑了老的要千万，到时候哪有那些钱？执意不肯，动了警察救人，也是我命不该绝，一场奇遇，活着回来。但是当时，不少人私底下说大太太心狠。我母亲急得两天没有合眼，以后家里什么事都不问了。”

    安芝心里一阵抽痛，不晓得他一个年幼孩子面对那样的突变，到底是怎么熬过来，回来面对家人这样的对待，又怎么能平复？想着想着，倒觉得鼻头发酸，忍了忍终于没有掉下泪来。

    钧翰转过身，看着安芝道：“你怕？”

    安芝垂着头不说话，钧翰忍不住，拉着安芝的手，说道：“你才这么大，就担心这些。”

    安芝抵着钧翰的额头，勉强笑道：“我没有担心什么，就是火坑也陪你一起跳好了，更何况也不是火坑。”

    钧翰说道：“找个借口请你来我家看看吧，先有个底。”

    安芝摇摇头：“真是糊涂了，红口白舌的有什么借口去你家？”

    “就说请鹤生来我家玩，谢谢他照顾的情谊。他带个妹妹过去转转，有什么不行的？我听说你们大太太表姐就是李家的三太太，算一算我们还沾着些亲呢！”钧翰一双手干燥温暖，安芝冰凉的手缓过劲来：“进去吧，外面太冷。”说着，钧翰便和安芝一起进屋。

    安芝说道：“我还要报考大学呢，不跟你去。”

    钧翰忍不住笑道：“难得的机会，错过了再找不到的。”

    安芝只低头，若素把手炉找来，她也不给钧翰，自己捂着。过了一会儿，才笑道：“总觉得一切太顺了。”

    钧翰说道：“顺了不好吗？”

    安芝说道：“我这一生也算很顺了，虽然没有亲妈，老太太待我好，太太也不为难我，两个哥哥对我也不见外。说起来也很该知足了。”

    钧翰在安芝面前蹲下，说道：“你倒是看得开。”

    安芝含笑不语，两个人凝望着，谁也不说话。

    “你倒是说句话啊？”大太太拉着乔安娜，眼睛只盯着安娜的脸。

    安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干妈别再为我操心了。”

    大太太说道：“这又是胡说，我不替你操心，谁还替你操心？你何必害臊呢，明芝安芝都比你小，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这一年一年耽误着是个什么办法？”

    安娜摇摇头，说道：“我还要替爸爸守孝呢。”

    大太太叹了口气，说道：“我自然也明白，不过现在没有谁真的守孝三年，过了白日就可以走亲会友。我知道你对你父亲一片孝心，可是就是乔老爷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着你天天窝在家里。年纪轻轻大好的青春，就这样耗没了不成？大老爷部里有几个不错的，都说是青年才俊，介绍给你，决不能委屈了你的。”

    安娜低着头，也不说话。

    鹤生今天出去，买了些新鲜东西回来要给安娜看，在门外听见这话，心里一急，什么也顾不得，掀开帘子进来。

    大太太正苦口婆心开导安娜，见鹤生冒冒失失进来，自己吓了一跳，只那眼睛直直地看着鹤生。

    安娜一惊，一惊站了起来，又看看大太太，连忙笑问道：“四少爷什么事？”

    鹤生看看安娜，见她平明朝自己使眼色，手攥起来又松开，勉强笑道：“安芝得了两样新鲜玩意儿，正好我顺路，给你带来。”

    大太太冷眼瞧着两个人，心里有些疑惑，也有些明白，遂笑道：“鹤生也抬不动规矩了，虽说是白天没什么事情，到底女孩子的房间，你怎么这样不说一声就进来呢？”

    鹤生低头干笑两声，说道：“急着回去，就顾不得了。”

    大太太点点头，说道：“东西送得了，你忙你的去吧。”

    鹤生有些不舍地看着安娜，安娜却并不看他。他心里一难受，转身走了。

    67、忙抽身安芝装聋哑

    大太太偷眼瞧瞧安娜，说道：“算了，你自己拿主意，可别钻牛角尖。我的意思，不过是怕你在家里闷坏了，又不与人来往，总是不好。没事儿去找你安芝妹妹出去玩儿，我看她待你倒亲厚。”

    安娜心里有事，连连点头，大太太再没什么好说的，便起身离开。

    回了自己屋子，大太太摇头叹气，这两个人刚才的眼神还瞒得住谁呢？要说鹤生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可偏偏他母亲是三太太这样的人。交个朋友还要看看家世背景能不能帮上忙，更何况婚姻这样的大事！安娜连个亲人都没有，虽说自己认了她当干女儿，也不过能让安娜出嫁的时候能堂堂正正从娘家出去，还有一份嫁妆。

    不过，以自己的力量，三太太是看不上那份嫁妆的。要说将来帮衬鹤生，就是没有安娜这一层关系，大老爷也会出力，娶安娜就等于没有一丝好处。外面有钱的或优势的家庭的小姐也不少，鹤生又是个不错的，还愁找不着媳妇？

    大太太眉毛越拧越纠结，还没坐定便又起身，往三院过来。

    三太太一见大太太过来，先是诧异，又想起吕家的底细也是大太太打听来，到底是帮了大忙，拉着大太太也比往日亲近了一分。

    “棠生从美国带回来些咖啡豆，我叫底下人煮了给大嫂尝尝？”韩氏笑问道。

    大太太笑道：“好啊，我也尝尝正宗的美国咖啡。”

    韩氏回头吩咐海棠，便和大太太说话。过了一会儿，海棠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进来。大太太端起一杯，笑道：“倒比六国饭店的咖啡也不差，棠生是个贴心的孩子。”

    但凡母亲，听见人夸自己孩子，没有不高兴的。韩氏含笑说道：“这孩子倒没叫我操心过。”

    大太太顿了顿，说道：“怎么，三少爷也不小了，他的婚姻大事，弟妹也是不操心吗？”

    韩氏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棠生这孩子最有主意，又在美国学了几年，早就说了自己的事要自己做主。现在也提倡自由恋爱，我也管不了，只不过把把关，但凡过得去也就罢了。”

    大太太点点头，说道：“正是这样，何必和孩子较真呢！”说罢，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说道：“鹤生……”

    韩氏忙说道：“鹤生这孩子老实，虽然万事不用人惦记，这个事情少不得替他筹谋筹谋的。大太太有合适的人选？北平城里官家女孩，大太太比我们都清楚。”

    大太太一滞，遂笑道：“怎么一定要寻个官家女孩呢？”

    韩氏笑道：“咱们家虽然不算显赫，也是大家子了，难道找个小门小户的女孩儿？只怕和咱们也处不来。”

    大太太嘴角一撇，笑道：“有些大家子，外面看着不错，早就入不敷出，排场不小，钱倒是没几个。万一不留神找到这样的……”

    韩氏忙笑道：“那就要大嫂帮忙留心了！”

    大太太端着咖啡杯，半天也没放下来，韩氏觉得不对，瞧着大太太道：“大嫂？”

    大太太勉强笑道：“老太太不是常说吗，娶妻娶贤，找一个识大体见过世面的女学生，能撑起场面，又温柔懂事，我看就很不错了。老三有本事能赚钱，你们家能缺什么？”

    韩氏笑容顿了一下，说道：“大太太真是在高处惯了的人，娶个这样的女孩子也不错，可要是人家娘家有些背景，咱们也能多一门好亲戚。”

    大太太忙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帮你留心就是了。”

    韩氏缓缓点头，说道：“大嫂喝咖啡，一会儿要凉了的。”

    大太太心里有些堵得慌，一口气喝完便笑着告辞。出了三院，直拿手指头揉太阳穴，心里来回打鼓，安娜这孩子虽然可怜，到底这事儿要闹出来，三太太那边还要恼自己。这孩子又不是亲生的，为她得罪老三媳妇儿总有些不值得，但虽说不是亲生的，这两年也处出感情了，难道坐视不管？

    大太太头疼得厉害，干脆回去睡下。

    再说鹤生，憋着一口气回来，想到安娜，心里总是不好受。他知道安娜是因为孤身一人，没有亲人做主所以有些犹豫。然而这样一年拖一年，大太太又这样热心做媒，岂不是要坏事？

    过了一会儿，又听说大太太过来又走了，一颗心就悬了起来。偷偷问过海棠，偏偏说没什么事情，只是闲话家常罢了。鹤生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就往大太太院里去。安娜正对着一本佛经发愣，听见脚步声，站起来看竟是鹤生，忙说道：“你又来做什么，一会儿大太太来，再怎么蒙混过关呢？”

    鹤生说道：“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谈什么蒙混过关呢？你既然也是喜欢我的，我想，我们干脆去跟我母亲说，把亲事定下来！”

    安娜瞪着鹤生半天，才说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鹤生皱着眉上前一步。

    安娜心里一团乱麻，说道：“你们太太不会答应的，北平城多少好女孩等着你挑，何必要我？”

    鹤生忙说道：“你多虑了，我母亲最是慈爱，她不会在乎这些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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