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缠绵半刻,郑吉终于柔软地呻吟出声。闻韬又把他的小衣褪下抚弄,柔声细语地去叫他旧时的小字,“小宇,小宇。”
郑吉听了,浑身一颤,哑着声音道:“别,别这么叫——啊……”他实在太久没有被人碰过,居然只让闻韬轻轻撩拨几下,就泄了身。
闻韬将他抱在怀内,感到郑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
郑吉似乎非常地后悔,这悔恨已经掩去了情欲的遗韵给他带来的快乐,却无法掩盖他的恐惧与紧张。
他还在发抖,嘴里却对闻韬说:“待会儿,我让闻帆夜里送封信回去。”
闻韬点头允了,拍了拍他的背,温声道:“怎么回事,我不害怕,你怕什么?”
十四年……
既然韬光晦迹已如此之久,是时候来一场尽致的鏖战,借此破鞘而出,尽露锋芒。
第七章琅琊
项禹来到琅琊的这天,恰巧是腊月二十三。
琅琊城东有一家酒馆,是一位崂山派俗家子弟开的,武林中人都喜欢来这样的酒馆,只因这样的酒馆中闲人多,闲聊多,闲言碎语也最多。只是今日,众人都来去匆匆,只吃个囫囵半饱,往往屁股还没坐热就走了。
今天所有的人都去了海边,而海边有大热闹可看。即便是项禹这样的人,也愿意去凑一凑这样的热闹。只是他要等到这热闹收场之时再去。
傍晚项禹从这酒馆中出来时,佟方已经为他找好了一艘结实的油布小船和一位可靠而博识的船夫。
船到渡口的时候,台上战意正酣。
岸畔浅海之中,这用数千根楠竹筑起的干阑高台,便是为这一年一度的琅琊群英会而作。
渡口边最大的两艘方艄,便靠在高台南北两侧,秦门与剑衣阁各据一艘。剑衣侯闻韬一身白衣,端坐于南艄二层干阑台正中央。更有百余艘大小油蓬船与各色帆船聚拢于方艄两侧,船上具是些体面人物。栈桥上也挤了不少人,却都是些衣衫粗陋租不起船的穷鬼。
项禹从船头远眺。台中那高壮矫健,持着一双平棱锏的,大概便是那秦门掌教尚轼。
而另一位,竟是郑吉!
佟方也认了出来,道:“李穆没来,不知今日又会有几般变故。”
丽日正要投入海中,海水如浮金般把越来越低斜的日光往眼皮子底下射过来,人和高台都只剩下黑的剪影。再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郑吉的细剑正楔在尚轼的双锏之间,二人侧身而峙。
佟方与项禹在船头并肩而立,瞧着这情形,倒也觉得有趣,道:“倒不知此二人要僵持到几时。”
那舟子居然道:“左右不过这半个时辰。”
项禹笑道:“你如何知道?”
舟子道:“正午之时我便在这里,看他耍了两个时辰滑头。”
佟方奇道:“两个时辰,他居然没有下去?”
舟子道:“没有。倒是在尚轼掌门之前,他已经把十一个人打下去了。但谁都想不到,他最后居然邀战了尚轼。”
项禹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舟子道:“我不知道。”
项禹笑道:“如你这般见闻广博,年年在此地做这趟营生的船家都不知道他是谁。有人偏偏知道他,还特意邀战此人,倒也十分奇特。”他已经觉得这舟子很有意思。
琅琊群英会有令,只有被邀战的人,才有权邀战他人。
舟子笑道:“那人邀战的本是剑衣侯。谁知剑衣侯却说佩剑未开刃,先派了他上来。”
佟方道:“原来还是剑衣侯的意思。”
话音未落,郑吉突然将长剑抽了出来。尚轼顺势一锏回护前胸,另一长锏大力拍向郑吉肩头。郑吉身势微动,居然不避反迎,扑向尚轼右臂与前胸间的空门。
他如此轻盈,不会比一只早春的燕子更笨重。他速度太快,动作太微妙,那裂空而来凌厉迫人的平棱锏居然来不及击到他的肩头,而是顺着他窄窄的胸膛滑了下去——细剑已迫近尚轼咽喉。
而这却远远不够。
下一瞬,那细剑竟被弹了出去,郑吉连人带剑滑开一丈开外。而那粗锏,倒也没有击穿他的肩胛骨。方艄与廊桥上的人群喝了几声彩。
项禹看了,道:“原来能留他到此刻的,便是剑衣诀。”
佟方道:“想不到众人竟对他如此容忍。”
舟子却插话道:“倒也并未太过留情。两个时辰之前,那人的左臂就被地安宫的晋飞云打中过。”
项禹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郑吉的左臂,无力地垂软着。
舟子又道:“半柱香之前,尚轼刚上来,他的后背就被锤了一锏。”
郑吉此时提剑而立,刺目的夕照下,他原本笔直的脊柱微微弯向一边。果然如此。
这舟子当真十分心细。
尚轼此时突然又向郑吉前胸拍出一锏,这一锏却已用了八成的功力。青年被罡气震开三丈有余,身形迅速委顿下来。但他把细剑插进竹子的空隙间,居然没倒下去。
南边水上忽然一阵骚动。众人循声望向剑衣阁方艄,见到有人将剑衣侯的佩剑拿了上来。
剑已开刃,夜色之中,如紫电如青霜。
此时日已落,长庚现。
渡口四周点起了烛天而燃的巨大火把。
把目光回转到筑台,借着火光,项禹第一次看清郑吉。冬夜的海边极冷,他却只穿了一件浅灰的薄袍子,布料紧贴着后背,似乎湿透了,胸襟前满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尚轼垂下双锏,朗声道:“你在这台上缠斗已久,早已体力不支。现在认输,请剑衣侯出阵吧。”
此语既出,北艄中一片喝彩之声,与周边大小船只应和着。
为了不激怒闻韬,为了给剑衣诀面子,尚轼留足了耐性。即使对方几次三番借着剑衣诀迂回纠缠,他都没有用内力将这不知好歹的青年从干阑边上震落下去。而现在,既然闻韬已开刃,便是郑吉走人之时。
郑吉却摇了摇头。
他挺直脊背,缓缓道:“晚潮还未涨起。”这声音本该比尚轼年轻得多,而血流进了他的肺,使他的声音变得粗粝而单薄,如同流水里夹杂了砂砾。
人群登时一静,随即哗然,夹杂着嘘声一片。
潮涨之刻,便是今日琅琊群英会落幕之时。众人从正午等到傍晚,一来是想见识剑衣侯十四年后开刃之盛况,二来是想见到剑衣侯与秦门掌教一战。三来,剑衣侯手下爱将李穆也是成名已久的剑客,更是秦门弃徒,传闻本该由他出战尚轼,更有热闹可看。
谁知李穆竟未露面,出场的竟是这无名青年,教这三台大戏迟迟开不了场。现在他不但要自己送死,口出狂言,令众人也没了热闹好看。
项禹又去看对面方艄上的闻韬。烈风与火光之下,男人平静的面容显得阴晴不定。
佟方也在一旁道:“属下不明白,今日场中近千人,能赢尚轼的不足五指。郑吉输给他,不算什么不光彩的事,剑衣侯也便是等这开刃之际迎战尚轼。为何这郑吉却不肯认输,宁可拂了闻韬面子,也要这般强出头?”
台上尚轼又在问:“你不怕死?”
郑吉摇摇头,却举起了手中长剑。
琅琊令如山,若他不愿认输,谁也无法阻止。闻韬也无法阻止。
那么只有尚轼来阻止。
他掷出双锏,解开了手腕上的皮具绑带,露出青色的铁手套来。
众所周知,秦掌淬毒。
蜀中秦门,向来与唐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秦门之锏叫秦锏,而秦掌之毒却也叫情茧,为唐门所出。唐门之毒以奇诡阴狠著称,江湖之中人人悚惧。令人若中此毒,却不敢去解;解了此毒,却也不至于活得下去。
比武之中,本不必使出此毒器。而尚轼以秦掌成名,此番郑吉又犯下大忌,用阴明录中武功一再挑衅,这又另当别论了。
众人此时都去看南艄,只见剑衣侯的手正松散地按在剑柄上,身边人却是一脸愕然。各船中已是议论纷纷,人人都在疑惑,为何这青年要逼迫尚轼对他下杀手?剑衣侯与他之间,到底还有无默契?
项禹心中已了然,道:“他不肯认输,却正是故意要输。”
佟方道:“可他这么做,便是要将阁老拱手让与尚轼。”
项禹道:“这便是他的目的,只是要赔上的,却是他自己的性命。”
话音未落,郑吉已经提剑朝尚轼冲去。对方不慌不忙地卸去力道,铁掌鬼魅般拂过郑吉细剑,斗兽般袭向他几处大穴,来势刚劲迅猛,毫无方才的周旋之态。郑吉拧身避过一掌,勉力刺向尚轼右肋,却被那铁掌轻易架开,牵制不前。郑吉剑气被生生逼退,人与剑均被尚轼精纯的招式所困,又苦于对方内力深厚,挣脱无门。暗夜光火映照下,项禹在十丈之外,也看得出郑吉面上已是毫无血色。
而即便陷入绝境,青年身形竟毫无颓势。瞬息过后,郑吉左臂一推,竟双掌合力,将细剑直直击向尚轼掌心。饶是秦掌由精铁铸成,尚轼也不得不分心收势,生生挡下这挟风带血的一剑。
只听得咣当一声,那佩剑居然于尚轼掌中寸寸而断!郑吉趁势挣开,飞出一丈余远。
这般拼命的招式,倒激得众人叫了几声好。
但这已是剑衣剑诀最后一式。
郑吉招已老,力已竭,气已乱,不过苦苦支撑。接下来以剑衣掌诀,去对抗尚轼精铁所铸成秦掌,也不过是濒死挣扎。
事已至此,已不必再看。项禹摇摇头,对舟子道:“回栈桥上。”
舟子道:“这里看得更清楚些。”但他依旧将船划了开去。靠岸后,船夫忙不迭地划离岸边,要泊到那已被层层大艄芥舟包围起来的高台边上,再去看一眼那台上状况。
人声忽然鼎沸,只听得咔擦一声轻响。项禹猝然转身,刚巧看到郑吉像断了翅的瞎燕一般,直直地从干阑边缘倒了下去。一声“扑通”,夹杂在人群哗然中清晰可辨。
船上岸边,秦门子弟喝彩之声不断,剑衣阁人人均是屏气凝神,不敢作声。
项禹目不转睛地盯着郑吉落水之处。他似乎伤势太重,在水中挣扎了一时半刻,好一会儿,才扶着一根竹竿,慢慢从水底泅了上来。
此时身后突然有人高叫:“潮头过来了!”
不想晚潮来得这般快!尚轼已起身飞掠,登入北艄。他便是今年的琅琊擂主了。众人皆是没有想到,今日之战居然如此潦草落幕。剑衣侯尚未参战,便将这阁老之位拱手让人……
而他们都来不及多想了。船只纷纷驶离高台,泊入内港。栈桥上众人也步履凌乱地逃离。水面之上,哪还有郑吉身影?
巨大的海潮飞快地涌了过来,一瞬间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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