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灯火熄灭,路上行人少了,车里变得有些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大楼车库驶出,没入夜色。
金钟仁缓缓拉动手刹,跟着那辆车驶上主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夜晚车辆仍然不少,为他做了掩护。
车子进入高速,驶入郊区。金钟仁拉长了距离,跟着将车停在两个路口外,下了车,悄无声息地步行跟上。
他不敢发出声响,也不敢凑太近,跟过去的时候,鹿晗已经回到车里,金钟仁迅速闪身躲进树丛,眼见着鹿晗驾车离开。
金钟仁看了看四周,打开手机照明走出树丛,见到不远处小土坡上窜起几苗火星,循着光凑近一看,地上散着一些燃着的灰烬。
金钟仁抬脚踩灭零星火苗,俯身查看,灰烬里含着白色粗麻状的纤维料,类似树脂的碎片,还有一些纸屑,金钟仁伸手触了下,觉得并不很烫,才捡起来。纸屑已经完全粉碎,看不到字迹,而那碎布料却很熟悉。
后院里消失的编织手套;屈辱,实验的报复;阴雨天,白少冷的死亡;巧合的地点;伪证的不在场证明;穷追不舍的吴凡;鹿晗和教授间复杂的关系;真正见到教授最后一面的人;教授的树脂眼镜;失踪。
——小鬼,接近鹿晗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吴凡反复的警告。
回忆碎片疯狂涌入金钟仁的脑海,他突然状似痛苦地双手抱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虐待,谋杀,共犯,结案,疗养院,failed,性瘾,吴凡的提醒,教授……
七年前的案件看似已经了结,但是假如……假如这场连环凶案,还没有结束呢?
金钟仁全身的血液在像是凝固了,一瞬间遍体生寒。
☆、【主鹿晗】
起夜的金钟大听到楼下有声响,打开楼梯旁的灯,冷不防看到一个悚立的人影,悄无声息的,乍一看还以为家里进了贼。
“我去。”金钟大拍着胸脯走下来,有些埋怨地拍了一下金钟仁的后背,“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转了身,见到金钟仁苍白的脸色,金钟大皱眉:“警察局难为你了?我都联系过了啊……早知道我就亲自去一趟了。”
金钟仁摇头,眼里深沉幽暗,嘴唇紧抿。
金钟大打开冰箱,安慰:“来,喝瓶可乐杀杀精。”
金钟仁双手压制不住地轻微颤抖,他从兜里掏出维生素C,就着可乐咽下,过了片刻,脸色好了一些。
金钟大看着他,似乎愣了下。
“哥,嫂子要是杀人犯,你会怎么办?”
金钟大被那声罕见的“哥”惊得通体顺畅,后面的话没听清,片刻后茫然道:“啥?”
金钟仁:“未来嫂子要是杀人放火,你会怎么办?”
金钟大不假思索:“我会教她重新做人。”
“……”
“你能确定他不会伤害你,或者你爱的人吗?”金钟大目光颇有深意,“为了不让自己难做,所以人类制定了铁面无私的法律。”
金钟仁沉思不语,良久脸色阴沉地回了房间。教授失踪的这件事性质和鹿晗在国外的完全不同,怎么看都像是恶意伤害事件,而非正当防卫。他一个大学教授,能伤害得了谁?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断定鹿晗就是加害方,或许一切都是巧合。不论如何,他还是愿意相信鹿晗的。
金钟大默然站在原地,听到里面浴室传来哗啦啦水声,才转身轻轻走进金钟仁的房间,从椅背上捡起他的外套,从兜里摸出个小瓶子,倒出一粒维生素片在掌心。
金钟大握着手掌走到厨房,随手拿起玻璃杯倒上自来水,他把橙色的小药片丢进去,晃了晃杯子。水面荡起波纹,随着水中的小螺旋。起初没有一样,可静待片刻,药片周围扩散出一小圈橙黄,逐渐显出里面的本质,竟是白色的!
金钟大一瞬间脸色阴晴不定,他将杯子里的东西倒进水池冲掉,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房间。
确认门锁好,金钟大拿起手机,语气严厉:
“那件事不能再拖了,我怕我弟弟被……”
……
翌日,鹿晗醒来,闻到客厅里早餐的香味。
鹿晗打着哈欠走到客厅,发现了桌子上金钟仁留下的便签:豆浆在电饭煲里,晚上见。
金钟仁像个隐形的生活管家,每天给他做好早餐,在他醒来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又一周即将过去,面临即将到来的电影发布会,鹿晗的心情莫名焦躁起来。
新的办公室里,张晨推了推眼镜:“明天还有黄宇在,媒体不会把过多焦点放在你身上,不过也不能大意,毕竟你身上有一出跳槽的大新闻……”
张晨话音一断。
鹿晗:“?”
张晨正色道:“你刚刚走神了。明天可是你跳槽之后第一次与媒体的正式接触,你这样的状态可不行。”
鹿晗揉了揉太阳穴:“我知道了,只是有些紧张……”
张晨的镜片闪过一道精光:“因为记者会吗,还是又被人甩了?”
“……”
每次和张晨谈完,鹿晗总是会感到些许惆怅的。
临走前,鹿晗突然极其自然地回头:“金钟仁给你双薪了?”
张晨一脸茫然。
鹿晗从这老奸巨猾的家伙嘴里套不出话,心底仍有些怀疑,问:“这到底是谁的公司?”
“老板没找过你吗?”张晨大公无私地推了推眼镜,“大概最近在忙着和媒体交涉,等公司运营稳定下来,他自己会和你谈的。”
“不是金钟仁?”鹿晗半信半疑,“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努力的人。”张晨难得认真地给出褒奖,可惜鹿晗最后也没得到答案。
电影发布会当天,鹿晗穿着成熟稳重的黑西装,白衬衣。媒体礼貌性地询问了电影的概况,主要问答重心都放在了鹿晗身上,但奇迹般的,鹿晗并未成为暴风的中心。媒体的提问更像是给他一个澄清的机会,鹿晗已不是当初刚出道的小嫩葱,自然明白是公司提前在媒体的沟通上下了一番功夫。
保持着微笑结束了记者会,鹿晗怀着满心疑问打给金钟仁。
金钟仁不知道在干吗,电话响了一阵才被接起。
“……喂?”
电话接起,鹿晗听到背景里有一些嘈杂,似乎在一个酒会上,他又听到背景里的声音渐弱,金钟仁似乎挪到了安静的地方,他的嗓音里带着疲倦和淡淡的不耐,鹿晗突然收回了涌到嘴边的话,缓缓道:“你在哪,我去找你。”
那边静了约两秒,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金钟仁在穿衣服:“我现在有工作,晚上吧,新家见。”
鹿晗上了车,突然吩咐小唐绕道去了趟鼓楼。
金钟仁将染了酒味的西装丢在卫生间的窗台上晾平,拧开水龙头哗啦啦冲了把因酒精而涨红的脸,调整好状态,重新套上外衣回到酒会大厅。
“李董,你好,我是金钟仁,我刚刚和你提过这次FL中标……”
李书文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老金家的孙儿,你小时候满月酒我也是给了红包的,不要叫得这么客套。”
金钟仁礼貌有涵养地微笑,从善如流地改口:“李爷爷好。”
“金家的大孙儿颇类其父,小孙子……却有其祖父之风。我跟你讲,我打靶从来没输过你爷爷。”老人家想到往事,颇有些自豪。
金钟仁附和着笑,心里想着,家里金爷爷每次都说你从来没赢过……
“可惜你从商了,倒是我家小民当了兵。那年你八岁,几家人在郊区的部队,我家小民拿着枪,可没你上手呢……”
……
晚上出现在新家的金钟仁,穿着宽松的帽衫运动裤,侧对大门,趴在鹿晗新家的桌子上。
鹿晗开了门,发现金钟仁正闭着眼打盹,他的头发乱糟一团顶在脑袋上,眉头锁着,眼下有淡淡的乌青,脸颊倒是睡得红扑扑的。
鹿晗放下给他准备的生日蛋糕,轻手轻脚走过去,俯下身,闻到金钟仁身上淡淡的沐浴乳味道。鹿晗摸了摸他的头发,手在接触到对方额头的时候,一下子顿住了。
金钟仁梦里不知梦见什么,似乎并不愉快,恰巧就被推醒了。
鹿晗手里拿着电子体温计,架起他一条胳膊,把手从衣服下面伸进去:“你好像发烧了……”
☆、【主鹿晗】
金钟仁本来还有些精神不振,被鹿晗凉冰冰的手一碰,突然就……
“呵呵呵呵——”
鹿晗:“……”
“痒痒……”金钟仁拼命忍着笑,任由鹿晗摆弄,眼睛里泛着醒来后的水光,更显得眸子黑白分明。
“你和世勋可真像。”鹿晗一边说,边按着他的胳膊夹好温度计。
“哪里像?”
鹿晗本也顺口一说,说完也有些懊悔,总不好把和世勋俩人帘子下面的勾当给抖落出来。他想了想,又把问题抛了回去:“你们一起长大的,生活相近,又一所学校,肯定有不少习惯类似吧?”
金钟仁似乎认真想了想,歪着头说:“不是的,他可聪明呢,活得特别轻松。我记得小时候,他上课都在睡觉,回家也不看书,跟我一起打游戏,结果成绩出来,他排名前三,我倒数。体育也是,明明看起来比我瘦,力气却比我大。”
原来这两人的想法是各自不同,鹿晗觉得有趣,继续问:“你们的家庭环境总是差不多吧。”
“当然不是。”金钟仁皱眉,“他爸每天都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就是未来接他爸班的那唯一一个人,全家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我家就不同了,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我爸就常把我哥叫到书房,两人一呆就是俩小时。高中前,我爸从来没看过我的成绩单……”
有金钟大在,金钟仁总觉得自己在家里可有可无的。
鹿晗迟疑道:“你总有比他强的地方吧?”
“他运气好,又讨人喜欢,他想要的几乎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就连想要见你,也能见到。所有人见到我们都会先和他说话,和他做朋友。”金钟仁思索着,淡淡道,“小时候你第一次和我说话挺不客气的,后来又变得客气,好像不记得我了似的。吴世勋虽然经常被那群孩子整,但他们其实是玩得挺开心的吧,你还掐他的脸。”
鹿晗一怔。
“长大以后,要说我唯一比他富有的,就是你了。”金钟仁脸颊泛着桃红,眼里温柔流淌。
鹿晗忙转过身,把蛋糕拿过来打开,适时道:“生日快乐。”
金钟仁看着蛋糕,并不甚惊讶和关心,只是笑了笑,便推开。
鹿晗有些懊恼:“要是知道你病了,我就给你送过去了,我打包的饭菜都比较油腻,你等等,我重新订。”
金钟仁把侧脸贴在微凉的木头桌面上,眼睛直勾勾盯着鹿晗,什么也不说。
鹿晗拿了个枕头垫在金钟仁脑袋下面,才去烧开水,翻出药箱。
金钟仁乖乖地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走来走去,半张脸陷在真丝面儿的米色枕头里,更显得红润的脸上有些孩子气,目光温柔而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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