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不说吗?”文森悠悠慢慢的放下酒杯,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蒂法完全没有动静。
云四儿忧心的望着她。
入宫行刺的刺客抓住了,严刑逼供后,他说出文森中的蛊毒有方法可解,但解蛊的方法只有下蛊之人知道。所以,文森才会突然出现在小院,才会抓了她们来这儿……拷问。
她能够推断出文森愤怒的原因,蒂法,明知道如何解除他的蛊毒,却眼睁睁看着他痛苦。他不能原谅的不是她的隐瞒,而是她对他的无情。但即使这样,即使蒂法对他无情,他也不该这样对待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难道因为恨,他就完全看不到她对他的感情?
一盆冷水,泼在蒂法身上。
她冻醒了,有了一点点反应,却依然低垂着脸。
“蒂法,你知道,我没有耐性。”文森眼中凝起一簇狂焰。“我再问你一次,蛊毒怎么解。”
“你杀了我吧……”气若游丝的声音轻飘飘的在阴暗的地牢飘散。
啪的一声闷响,文森手中的锡杯碎了。
“哼。”蒂法笑了。即使落魄如一只丢弃布偶,依然能够感受到她尖锐的骄傲。“文森,你毁了我的一生……我拉你一起下地狱不为过吧……”她费力的抬起头,盈起一抹勉强的笑。“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尝到了吗?”
文森怒然拍案,吓得侍卫们纷纷跪下。
一时间,地牢里恍若死寂。
文森慢慢站了起来,推开牢门,走到她面前。他的表情隐藏在幽诡的阴影中,恍若夺命的鬼魅。
他的手温柔的抚过她突起的腹部,像每位期待子女出生的父亲那样,徘徊在那里感受孩子的存在。
但,温馨的动作由他来做,却似死神的祝福一样恐怖。
“蒂法,你很想生下这个孩子,是吗?”
蒂法微微一僵。
“如果你不说出解蛊的方法,那这个孩子……”文森的手掌微微收紧,唇角浮现残忍的笑。“恐怕无缘见他的母亲了。”
“不……”
文森微一扬手,身边的侍卫会意,走了出去,不多会儿便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他甚至没有给蒂法考虑的时间,便将选择摆在她面前。
锁住蒂法的铁链解开了。
她瘫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那碗黑色的药。
“我从来不对敌人仁慈。”文森轻轻的笑。“假如逃不开这无尽的痛苦,那么唯一能够减轻这份痛苦的方法……就是施予对方双倍的痛苦。”
他贴靠在她耳畔,低喃如情人间的私语,却有着撕裂心脏的残忍。
“你想好了吗?”
蒂法轻轻呼出一口气,慢慢的转过脸看着他。“即使这个孩子是你的……”
“即使是我的。”文森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冷酷至极。
“呵……”蒂法突然笑了出来,笑声畅快,像是一生最开心的时刻,即使气息不济,依然拼命笑着。
文森冷冷的看着她。
没有人了解他此刻在想什么,正如没有人了解此刻蒂法在想什么。她笑的那么开心,声音嘶哑了,不像是笑,反倒像悲鸣……
突然。
她端起地上的药,漠然的仰首喝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牢房,寂静了。
每个人的呼吸仿佛都因她的举动放轻。
黑色的药汁沿着嘴角滑下,犹如毒液,而她微微扬起唇角,心满意足。
碗,放下了。
空空如也。
文森阴鸷的盯着那个空碗,目光愤怒充满杀气,然而出口的话,却轻若一缕烟雾。“你就这么恨我……”
“对。”蒂法扬脸,笑盈盈的望着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亮的惊人。“恨之入骨。”
文森回望着她,眼神愤怒却不似对恃,倒像是希望破灭一刻的深深绝望。他的唇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第二十三章 以命相胁
她记得蒂法抚摸肚子时脸上幸福的微笑。
即使肚子里的孩子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当感受到腹中跳动的生命时,疲惫的面容依然满足。
这个孩子是她活在世间的证明,是她深深爱过也被爱的证明。她知道的,擅自逃离行宫回到密教,必然激怒文森,但是……即使失去他最后的一点信任,即使切断最后的生路,她也想生下这个孩子。
在她所剩无几的生命最后,她只求上天放过她珍爱的孩子,但老天爷连她这么一个小小心愿都狠心的不肯满足。
云四儿木然的站在蒂法旁边,看着她安静绝望的平躺,双手依依不舍的护住隆起的小腹。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她想问,因为不能理解。
为什么一定要彼此伤害,用最锋利的武器刺痛对方最柔软的弱点,直到鱼死网破才肯罢休?
“是啊……为什么……”蒂法柔柔而笑,眼角悬着一滴晶莹泪珠,却始终没有落下。“我也想好好跟他说话,平心静气解释,可他给我机会了么?他不相信我,你明白吗,他从来就不信我……”
他信过,至少在最初,他是信她的。不然,他不会明知自己会中蛊毒还要抱她。
信任碎了,再难建立,想要保护自己只能拼命伤害对方,可是,伤害心爱的人也只能是自伤。同样激烈的性子,同样不容践踏的骄傲,爱上了,不是幸福,而是毁灭。
云四儿默默的合上眼睛,感受胸间划过的深切悲痛,替她流下了那滴心碎的眼泪。
不是无情,有情却似无情,无情背后是深深的眷恋。然而讽刺的,在重逢之初,他们便已错过彼此。
无关情深。
只叹缘浅。
都是笨蛋……
云四儿紧抿着唇,肩膀不住颤抖,泪水断了线一般坠落。
蒂法淡淡的看着她,无奈的叹。“你怎么哭的比我还伤心。”
“我也不是爱哭啊,可是你都不肯哭……”云四儿倔强的擦去眼泪,生气的责备。“为什么不把解蛊的方法告诉他?为什么让他恨你?你难道不知道,就算你不说,他也不会逼你喝的!”
“那又能怎样?我活不久了,这个孩子迟早……”
“不要这么说!”云四儿咬住唇,禁不住悲伤的情绪淹没自己。她从来没有过这么深的无力感,难过的想死掉,可是再难过也死不成……
“这样也好。”蒂法虚弱的喘息着,笑的平静。“恨好,恨的越深越好……我死了以后,他也不会难过……”
可是,她真的能平静么?
真的不恨文森狠心么?
她不信!
“蒂法,跟我走吧。我不信天底下没有人能解你身上的咒,我们一起去找,一定有办法让你活下来!”云四儿抹去脸上的眼泪,水润的眼眶闪着坚定光芒。“人的一生那么宝贵,不该困在一个情字里,我们好不容易活一次啊,为什么要浪费在不珍惜自己的坏男人身上?”
云四儿握住她的手,面上已不见悲伤,有的只是坚强。“不再惦念他,不再为他伤心,你为他虚耗了十几年的岁月,已经足够了!这一次,为自己而活!”
无端的,蒂法的眼中盈起泪花。
她说的那么美好,连她这个已经绝望的人又仿佛有了勇气……但是,可能么?不再惦念他,不再为他伤心,为自己而不是为他活,她真的放得下么?
蒂法微微一笑,不知是信了她,还只是敷衍。
“跟我走……”
“好。”
***
已然成形的孩子从母体离开,是怎样一种刻骨的痛?她不敢想象。那一夜,她陪在蒂法身边,听她悲泣,听她嘶喊,目睹了一个女人最痛苦的时刻。
若不是知道小花就在屋外陪着她,她恐怕不能坚持下来。悲伤,悲伤到了极限,却忽然发现自己更加坚强了。
小花说她长大了,原来长大就是这么回事——经历悲伤的洗礼,更坚决的对抗命运。
她绝不认输。
“我要带她走。”
“她答应了?”
“嗯。”
小花向屋内望了一眼,没说什么。
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她还是从他眼中闪逝的幽光看出了端倪。他似乎知道还会有事情发生。
果然,几日后,宫中传来密教宗主到访的消息。
云四儿直觉事情有变,立刻去找蒂法,不料,文森先她一步进了小屋。云四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里冲,小花却在这时出现拦住了她。
“你真的认为她想走?”
云四儿陡然窜起的怒气,被他一句话打散。
“四儿,你终究只是局外人。”
手掌轻轻贴靠在他身前,慢慢,慢慢收紧。云四儿顶在他胸口,声音压抑。“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冷漠……”
他轻轻环抱住她,温柔万千。“因为我自私。”
屋内。
蒂法平静的看着文森。
目光淡漠,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是她深爱过的人,不是夺走她孩子的人,不是让她生不如死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
此情此景,文森心中作何感想?
爱过,恨过,温柔过,残忍过,到头来他在她心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无爱,亦无恨。
恨都没有。
文森走近她,没有表情的脸庞,也没有逼人的邪气,他同样平静,平静的将一把匕首递到她面前。
蒂法看着匕首,挑眉,不解的看着他。
“明晚,我会在英华殿宴请密教宗主……杀了他。”
蒂法不驯的扬首挑衅。“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文森不为所动,淡淡的说:“堕胎药搀了毒,他不死,就是你死。”
蒂法的面容有一瞬的空白。
他算的这么深,一步一步将她往绝路逼,可曾想过放她一条生路?
湛蓝色的眼眸清盈透澈,倒映着他身影,但,她可曾真真切切看清过他?
无端,笑容添了几分凄然。
蒂法接过匕首,那么一刹,她感到他的力量一紧,但转瞬,便松开了。
文森转身,像多看她一眼都嫌厌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似乎你在宗主心中相当重要,他竟然亲自来接你……这也算是你最后的一点价值了。”
蒂法拔出匕首,清锐的金属声沁着森森寒意。她双手捧着锋利的剑刃,悠然欣赏。“想知道原因么?”
文森的脚步微滞,却没有停下。他离开,只留下两个字。
“不想。”
剑刃擦过指腹,划出一条浅浅的血痕。蒂法悠悠浅笑,折射寒光的剑身映出一双冷漠冰冷的眼眸。
“我若死了,他拿什么来控制你?”
似叹息的一声笑。
“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啊……”
第二十四章 命悬一线
入夜,寂静深宫。
一抹白影翩然慢步在空旷的前庭。
前庭正中的那座宫殿是文森的寝宫——他不允许她进入的禁地。
蒂法站在殿前,遥遥望着这座雄伟的宫殿。
她并不羡慕权倾**,独宠一身,从来不曾奢望过与他做一世夫妻,她只是想看着他,远远的,哪怕终此一生只匆匆一瞥。
即使现在,她仍然只有这么小的愿望。
如果,能走进去看看就好了。
不是陪伴他的新妃,不是侍候他们合欢,就只是进去看看,看他住的地方,看他摆放公文的桌案,总觉得,只要能够走进去,就能走进他心里。
不像现在,站在宫门之外,隔着重重宫墙,看不到他。
蒂法自嘲的笑笑。
到最后,还是只见一面就满足了么……
她转身要走,忽然听见身**门打开——
文森,在那里。
夜色中,深蓝的身影辨不清晰。宫门之内没有掌灯,宫门之外一片漆黑,颜色如一的世界。没有人想要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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