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琳的眼睛瞇成了一条缝,她咒道:“阿散。”
“阿散。”费兰德跟着说道。“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意思。”
裘琳转回目光看他。“那意思是韦尔斯人不像你们这种低等的没骨头动物。那意思是如果一个男人试图--”她猛然住口,这才悟到这么发脾气可能会先害死她自己。
“意思是你们都随身携带匕首。”费兰德目光带笑地看着她腰际斜挂的短刀鞘。
裘琳的手移到刀柄处,愕然发觉匕首不见了。她怒视着他,觉得他那副傲慢的笑容比刚才更加可恨百倍。
他伸出手,她的短匕首就在他手上。“在这里,拿去吧。”
她的心毫无来由地开始狂跳。他的手稳稳地伸向前,彷佛在挑衅她,激她拿回武器。她本来对他只是嫌恶和不信任,此刻则是真正对他恨之入骨了。他是个仗势凌人的恶棍,跟欧文那种人是一丘之貉。他们以为可以予取予求,完全不在乎别人所受的伤害。
可是他们只有在受害者惊慌失措,做出鲁莽的不智之举时才会得逞。只有她愿意给他机会的时候,他才可能欺负她。
她拒绝给他那种机会。
“你是真的有工作要给我们,还是那只是虚伪的声明而已?”
“我的声明。“他重复着她的话。”妳听见我说什么声明了?妳昨天晚上又不在场--
”他突然住口,然后更仔细地审视她,随即笑了出来。“妳真的在场,那第二个翻译的人。
难怪妳的声音听起来这么熟,妳那时候是女扮男装。”
现在轮到裘琳对他扬眉一笑了。“那是我的哥哥。”她故意扯谎,只为了要气他。
“妳哥哥。那么这是妳哥哥的匕首吗?”
裘琳鼓起勇气走近他。“不是,是我的。”她镇定地由他手中拿起匕首,插回鞘中,同时好不容易才忍住往后退开的冲动。然后她抬起头看他。
他离她太近了,他一伸手就可以再抓住她,不过不知怎地,她知道他不会那么做。然而,他还是离她太近了。
“你们有什么样的工作要给我们?”她怀疑自己的口气恐怕听起来是不怎么勇敢的样子。“是值得尊重的工作吗?”她瞥见另外一个英格兰人移到她视线之内,于是又加上这么一句话。
“我会尊重妳的。”哈利斜眼看着她说道。“我尊重每一个为我工作的姑娘!而且如果你要--”
“够了!”
听见费兰德的厉声斥责,哈利连忙住嘴,这对他是件好事。因为如果他再口出恶言,裘琳恐怕就会忍不住要把那个混蛋的喉咙一刀割断了。
“回去工作。”费兰德对那个人下令道。“告诉罗爵士说我马上就去找他。”
他把注意力再度转回裘琳身上,不过她在心里暗记这个名字。罗爵士。是指那个红胡子吗?
“原来妳想找工作赚英格兰人的钱。妳叫什么名字?”
裘琳的脑筋飞快地转着。讲真话无妨,对不对?“我叫裘琳,柯裘琳。”
“裘琳。妳想为我做什么工作呢,裘琳?”
他还是离得太近了,但她确定自己此时没有理由再往后退。她已经证明给他看她并不害怕了。“我会做饭,我最会做炖肉和烤肉。我也会缝衣服,修补衣服和洗衣服。”
他追问道:“妳可以教我说韦尔斯话吗?心母瑞?”
她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可以。”不过那不表示你聪明得能够学会。
他伸出双手,但裘琳自己也觉得困窘的是,她竟然像触电般地往后缩开。她听见蓉雯在后面害怕地大喊:“离他远一点,裘琳。他是坏人,他会伤害妳!”然而他只是对她伸出双手而已。
“我会一星期给妳一丁尼。如果妳能教我说得很流利,就给妳三丁尼。这样讲定了吗?”
裘琳看着他的手,再勉强抬眼看他那张坚毅的面孔。她昨天晚上看到的疤痕还在,即使如此,他的脸仍然很男性化,冷酷中自有一分英俊在。
然而不管英俊与否,她并不想碰他。她怕与他握手定案。她知道这是很合理的举动,可是知道也没有用。很不幸,她也别无选择。
她伸出手,试着像他那样不带个人因素地握住他的手。但不可能。他的手把她整个裹住了,自他手心传来的暖意驱走了令她手指麻木的酷寒。他怎么会这么温暖呢?
“讲定了。”她低声说道,然后立刻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很好。那么告诉我,柯岩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黑色岩石’。”她又用生气的口气说:“我不能现在就开始教你。”
“为什么呢?”
她指向蓉雯,那个小女孩正紧张地躲在林地外缘。“我得把那孩子送回村里。”
他耸耸肩。“她可以跟我们在一起。”
“她母亲会担心。”裘琳反驳道。“我明天再来。”
他做一个苦脸,然后揉揉下巴,同时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吧,明天。”
裘琳看着他一会儿,然后无主日地转身走向蓉雯。明天很快就会到了,在此之前,她必须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叔叔,等着听他大发脾气,然后等他平静下来,再与他研究她究竟要从这个英格兰佬身上挖掘出什么样的情报细节。
总之,今天她过得还算不错,在走到蓉雯身边时,她心里这么想着。虽然并不如她所预期,但话说回来,有什么事何曾如她所预期呢?
“我们离开这里吧。”她说着,一面牵起小女孩的手。
“该死的臭英格兰混蛋!”小女孩回头朝那些英格兰人骂道。
“蓉雯!小孩子不可以骂脏话,乖女孩也不行。”
“我母亲常常这么骂。我恨英格兰人,他们杀死了我父亲,我希望他们都死光光。”她把手抽开,怀疑地瞪着裘琳。“妳为什么跟他讲那么久的话?”
裘琳望着小女孩的脸。蓉雯年纪这么小,然而有时又显得这么老。“我要替他工作,侦查他们。”她趁蓉雯抗议之前赶紧补上一句。她蹲下去抓住小女孩双肩,两人面对面看着。
「我知道他是我们的敌人,蓉雯,可是我也知道他比我强。如果我们想打败他跟亨利以后派来接替他的人,就必须要偷偷的、狡猾一点才行。
“我是一个女人,妳很快也将是。尽管男人长得比女人高大,力气比女人强,但是如果女人比较聪明,还是可以打败他。而我正打算打败那个家伙。”
她回头看过去,顺着她们在雪地上的脚印望向刚才费兰德所在之处。“记住我的话,我要打败他。”
第一部 第四章
“妳以为那个该死的羊皮文件能告诉妳什么东西?”
裘琳吁一口气。叔叔已经骂了她一个小时,威胁说要把她关在大厅里--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她明天再回英格兰人的营地去。奈丝婶婶绝望地扭绞双手,再也受不了了,于是把围裙往头后面一抛,跑出了大厅。
可是裘琳始终坚持立场,后来她叔叔的气终于消了--不过那也是过了好久以后的事情。先是气不负责任的葛蕾置子女于不顾,接着是气那个傲慢得不可一世的英格兰佬,再加上跟本来沉默寡言的叔叔发生这样火爆的冲突,把裘琳弄得筋疲力竭。
她一心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钻到厚厚的羊毛被底下,好好地睡一大觉。但那是不可能的事。现在克莱叔叔既然已经认命了,他们就必须开始拟定计划。
她揉揉酸痛的后颈。“我猜那份文件记录的是他们打算盖的城堡布局,我确信那个红胡子罗爵士--是总建筑师。”
“一座城堡得要花好几年才盖得起来。知道他们的最终计划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们必须在第一道城墙盖起来之前,就把他们赶跑。”
“那要怎么做呢?”
他与她目光短暂相接,然后又移开了。他低声说道:“妳知道的。”
“陆欧文是一只猪。”她顾不得什么文雅,脱口骂了出来。“虽然他是韦尔斯人,但还是一只猪。”她身体凑向前,一只手搭在叔叔的手臂上,恳求他了解她、支持她的计划。「我明白我们所处的困境。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连自卫都不行,更遑论是把英格兰人赶走了。可是在我牺牲自己嫁给欧文那样的人之前,难道不该给我一个机会去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打败英格兰人吗?”
他一耸肩把她的手甩开,然后用手抹着自己的脸。“够了,我答应妳。妳还要我做什么?”他怒视着她,一面拿起一个半满的酒杯,一口气把酒喝完。
“告诉我要找什么、要注意什么特别的状况。怎样知道什么对我们的目标会有帮助。我对城堡与战事一无所知。”
他叹口气,把酒杯推开,然后俯身靠在桌子上。“好吧,让我想想。”他浓密的眉毛像打结一般蹙在一块儿。“储藏室与马厩的大小,还有营房。那样我们就可以大概知道他们计划在我们这里进驻多少人马,还有守卫与轮班的情形。我们须要知道他们的弱点,他们防守最弱的时候。”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还有,他们的长官睡在哪里、他的防卫状况如何。”
想到这表示那个英格兰佬可能会被杀死,裘琳的眼睛眨也不敢眨。要是她眨了,叔叔就会又反对起来,因为在战争中没有心软的余地。她也领悟到这的确是一场战争,如果她想避免嫁给陆欧文,就必须帮忙设法把费兰德赶走。许多人会因此而死是血淋淋的事实。
不过虽然她没有眨眼睛,心底却对费兰德会死的这个想法有一种无名的抗议。
她与叔叔一直谈到深夜。奈丝婶婶回来了,先是小心翼翼地朝大厅里偷窥,看见里面已经恢复平静,才宽慰地开始忙进忙出。她与蓉雯先把两个小孩子弄上床,然后再跟裘琳他们道晚安,就先上床睡觉去了。
但裘琳和克莱在谈论小麦储粮与军械工匠、战马与牛马数且里的时候,蓉雯却一直坐在刚扫干净的楼梯上,窝在暗处倾听着。她一面听,心里一面发誓自己要像裘琳一样勇敢、一样大胆。
今天那个人抓住她的时候,她吓得要死。然后裘琳冲出来护卫她,表现得是那么大无畏。在那一段恐怖的时间里,蓉雯真以为她们会被杀死或者更糟。
她本以为死就是最糟糕的事了,可是母亲曾坚称有一种遭遇比死更可怕。
然而,裘琳让她们安然无恙地离开了英格兰人的营地,而她说过的一句话深深铭刻在蓉雯的心上:尽管男人长得比女人高大,力气比女人强,但是如果女人比较聪明,还是可以打败他。
蓉雯坐在冰冷黑暗的楼梯间,听着裘琳低声策划着如何向英格兰人复仇,她不禁发誓要让自己比任何男人都聪明。她绝对不要让自己把安全与幸一幅寄托在男人身上,她绝对不要像母亲一样,反之,她要变得又聪明又勇敢,当一名女战士来自卫。
她要像裘琳一样。
兰德一直期待着裘琳到他的营地来。昨天晚上他下了一道严格的命令,不容本地妇女受到任何方式的威吓。谁要是违背他的命令,将受到严厉的处罚。尤其重要的是,不可以用弓虽暴或威胁的方式与韦尔斯妇女发生性行为。当然,还是可以用钱、饰品或食物来买通她们。
他不会那么苛待自己的手下,但那些妇女必须是出于自愿,她们的意愿一定要受到尊重。
然后他几乎有大半个晚上都躺在那里,猜想着发色黑如子夜、眼如蓝色星辉的裘琳是否会愿意以一、两个钱币的代价卖身给他。
奥朋曾质疑这样让敌人进入营地是否明智,但兰德并不担心。她只是一个女人,虽然她出于好奇而躲在远处偷窥他们,同时又勇敢地挺身护卫一个小孩,但她仍然只是一个女人,没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还是这么特别的一个女人。她的胸脯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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