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萧洛的视线,佩瑶公主小声道:“父皇,即便是看在已故萧大人的份上,您也该好些考虑一番萧洛哥哥的话。”她见皇上沉默不语,又道:“我倒觉得萧洛哥哥说得十分在理,皇恩浩荡,边疆的将士们才更会愿意……”
“清儿!”皇上蓦地打断她,语气竟显然有些不耐烦。“女孩儿家不要过问这些事情,父皇自有分寸。”佩瑶公主一跺脚,急道:“那您打算拖到何时给萧洛哥哥一个答复?”
“朕说过了,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皇上转过眼来看着她,表情有些冷冷的,不知平日里乖巧的女儿今日为何会这般大胆。
佩瑶公主不甘心地撇了撇嘴,还想再说什么,忽然有内侍监匆匆来报:“皇上,有紧急军情。”内侍监双手捧着一只木盒,高举过头,俯身奉上来。一眼看过去那木盒上竟有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佩瑶公主吃了一惊,转头看一眼皇上,只见他蹙眉不语,伸手接过那木盒。不过更让她惊讶的是,父皇根本没有打开那木盒,便将它放到了一边。
“父皇……”佩瑶公主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那只木盒,上面斑驳的血迹告诉她,这绝不是一般的军情。
“大臣们都到了,随我出去。”皇上甚至都没有转头看一眼佩瑶公主,冷冷打断她的话,便迈步朝大殿走去。佩瑶公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那遭冷遇的木盒,似乎很想伸手将它打开,皇上却忽然停步回头,利箭一般的目光射得她一个激灵,忙趋步跟上去。
大殿之中人声鼎沸,群臣欢宴,伶舞华乐,觥筹交错,祝寿声山呼万岁。王子皇孙锦袍华服,仪度翩翩,妃嫔公主们更是花枝招展,群芳争妍。一派清平乐舞仙歌耀,却唯独只有萧洛一个人脸色淡然,眉头微蹙,与这大殿之中的火热氛围格格不入。佩瑶公主察觉,低声向他道:“萧洛哥哥,你放心,你方才向父皇启奏的事,我一定会帮你的。”
“多谢。”萧洛低声道,却仍然面有忧色:“只是此事十万火急,已经半分耽误不得。”
佩瑶公主点点头:“我知道的,等今晚群臣都散了,我自去向父皇求恳。”
“我同你一道去。”萧洛马上道。
佩瑶公主嫣然一笑,似乎萧洛此话正中她意。她端起面前的酒杯:“萧洛哥哥,恭喜你调任京师,进封骠骑将军,这杯酒我敬你。”
萧洛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些,望着佩瑶公主微微一笑,神情也轻柔了几分:“末将也敬公主。”他说着仰头先将一杯酒干尽。两人在大殿喧闹之中旁若无人,就这般浅酌对饮,叙起旧日往事,每到快乐之处,佩瑶公主更是掩嘴咯咯浅笑,她的情绪也感染了萧洛几分,他脸上的凝重之色渐渐云开雾散。
外面虽然飞雪狂风,大殿中却是一派其乐融融的盛景。就在笙歌燕舞高潮之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了喧哗声。起先只有近门的大臣听出,抬头看见皇上浑然未觉,也就不加理会。可是这喧闹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隐约听出似有一人硬要闯进大殿,为内侍所拦。几名大臣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达成共识——不予理会。
正好一曲终了,歌姬舞姬们都四散下去。乐声一停,门外的吵闹声蓦地很是刺耳。皇上的脸色有些变了,低声向身旁的近侍道:“怎么回事?”
近侍还未来得及出门查看,只听砰地一声大响,一人猛力推开殿门闯进来。
这突兀出现的人引起了大殿中一阵惊呼。只见他浑身都是血迹,虽然已经干透,陡然在这欢宴之中出现,却仍是触目惊心,吓煞旁人。他身后还跟着几名气喘吁吁的内侍,显然是多加阻拦未果,被他硬闯了进来。
皇上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偏偏这人端的不识时务,三两步奔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张口便来:“禀皇上,边疆遭犯,军情紧急,敌人来势众多,我方伤亡惨重,末将奉主帅之令连夜赴京,请求皇上调兵增援!”
方才还议论纷纷的大臣们听了这句话顿时都鸦雀无声。他们当然是极会看脸色的人,觉察到皇上的不悦,清楚此时自己不能成为那个逆鳞之人。佩瑶公主蓦然想起了方才那只染着血迹的木盒,内侍呈上之时便说过“军情紧急”,她的心蓦地一沉!
满殿的安静中,一个声音就更显得突然而又刺耳。只见萧洛霍然起身,抢到那将领身边,与他一同跪下:“末将请缨,恳请皇上恩准末将回疆!”
佩瑶公主都吓了一跳,她知道萧洛这样莽撞,定然会惹得龙颜大怒。果不其然,皇上显然压抑着怒意,冷冷道:“萧洛,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朕特将你调回京师,边疆之事你可不再过问。”言下之意,识时务者为俊杰。
偏偏萧洛不肯领情:“末将多谢皇上美意,既然如此,就请皇上收回成命,如今边疆战事日紧,贼寇屡屡犯边,末将不求庇于先父英名荫蔽之下,只愿与昔日手足将士同生共死!”
佩瑶公主忍不住向父皇看过去。满殿文武都朝皇上看去,等着他给这个不识好歹搅乱寿宴的小小将军一个发落。沉默之中,只见皇上抿紧了嘴唇,目光盛气凌人地射向萧洛,半晌才缓缓开口:“朕便遂了你的意,你不用再回京了。”
“谢皇上恩典!”萧洛深深俯首,抬起头来时,有些期待地看着皇上。可是等了许久,他只字未提援兵之事。萧洛刚要张口,皇上冷冷抢在了他之前:“战事紧要,你还不速速启程。”
萧洛眉头一蹙,目光中涌起深深的失望、疑惑和不甘。皇上却视而不见,拂袖道:“退下!”
“父皇!”一直坐在一旁的佩瑶公主也忽然起身,在萧洛身边盈盈下拜:“守卫国土,原本是将士之责,却也是每一个臣子、每一个百姓之责。如今边城危急,皇上若是不派兵增援,无异于将自己的将士推入绝境,我方兵力折损更重。请皇上三思!”
佩瑶公主一言再次惹得群臣哗然,这个貌似端庄淑静的金枝玉叶,怎的这等不识礼数,胆敢在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大肆议论政事军情?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目光向她射过来,惊讶、叹息、失望、嘲笑、鄙夷、幸灾乐祸,层层叠叠地将她包围。
佩瑶公主一颗心咚咚乱跳,却强令自己镇定下来,跪在皇上面前一动不动。
皇上寿宴无端被搅乱,已是心乱如麻,佩瑶公主再来掺和一番,更让他七窍生烟,不过他毕竟是个长于压抑性情的人,脸上不动声色,转向佩瑶公主座后侍立的宫婢,沉声道:“公主久病沉疴,胡言乱语,朕也不做计较,你们速请公主回宫。”
宫婢心莲如逢大赦,连忙三两步跑上去搀起佩瑶公主:“公主,咱们快回去。”
“父皇!”佩瑶公主犹自不肯起身,还想向皇上求恳,心莲三人却牢牢拉住了她,低声道:“公主!别惹怒了皇上,咱们另想办法。”
心莲几乎是连拉带拖将佩瑶公主带走的。“父皇!”佩瑶公主的声音竟带上了哭腔,“你会断送边防将士们的性命的!”
皇上不理睬她,待她的声音听不见了,转向萧洛沉声道:“即刻启程。”
“末将领旨!”萧洛再没求恳,刚硬地回了一句,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飞雪如絮,狂风如刀,天地一片苍茫。萧洛翻身上马,回望了一眼深深的宫苑,视野尽头的远处,寿宴正殿还是一派歌台暖响,舞殿春风。他嘴角扬起一个有些揶揄的笑,拂了拂头上的雪花,向身旁的副将道:“走。”
“萧洛哥哥!”宫卫正要关门,忽然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萧洛心中一动,猛地回过头来,只见正要关阖的宫门缝隙之后,一个有些单薄的身影远远地跑过来。
他连忙勒住马,回身抢上,一把推住了宫门:“等一等!”
佩瑶公主已经从宫门中抢出来,犹自气喘未平:“萧洛哥哥,你真的不再回京了?”
萧洛本想点头,却见她一双眸子里满是期待,似乎只期待着自己一个否定的回答。他突然有些不忍,只得勉强微微一笑:“也许。”
佩瑶公主不顾一切地一把抓住了他:“等父皇气消了,我去求他让你回京。”
“公主,”萧洛无奈地笑笑,轻轻挣脱她的手,“公主的好意萧洛心领了,皇上圣旨已下,公主不必为了不相干的人触怒皇上。”
佩瑶公主一阵绝望,又上前一步急道:“父皇不肯调援兵,你们……你们……”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下去。
萧洛淡淡一笑,似乎根本事不关己,眸子里却闪动着炽烈的火热:“生,守卫国土,死,魂望故国!”
佩瑶公主呆呆望着他,说不出话来。萧洛微微欠了欠身,道:“原以为可以回京,抱歉让公主失望了。公主就当今日没有遇见过萧洛,末将告辞。”他说着退后几步,转身上马。
佩瑶公主看着他的背影,眼眶中已渐渐蓄上了泪光。
萧洛扬鞭策马,那马儿一声长嘶小跑起来。行出几步,却终是不忍,他忽然回头,高声道:“清儿,你自己保重。”
“清儿”,佩瑶公主的泪瞬间便倾洒而下。她站在大雪中,脚下却像灌了铅。耳畔一直回响着萧洛的声音:“生,守卫国土,死,魂望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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