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婉踮了踮脚，伸手去够书架顶上的一本书。突然天汇长老从旁边的书架探头过来：“丫头。”

    薛清婉冷不丁吓了一跳，她本以为这大清早天汇宫中不会有人。“师父……”薛清婉刚刚开口，天汇长老便摆摆手打断了她：“让我猜猜，你想下山是不是？”他眨了眨眼，狡黠地笑着。

    薛清婉咯咯轻笑：“师父最了解徒儿了。”她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就像好几年前向父皇撒娇一样：“师父，徒儿已经炼炁化神，也已经通过了进级大试了……”她这一招从来百试不爽，任她想要什么，父皇最后都会缴械投降，如她所愿。

    天汇长老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表情也带着些跃跃欲试。薛清婉在进级大试上接连挑战平辈弟子中最强的两位师兄，早已让她成为灵山派上下近来最受关注的人物。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当日萧洛不忍伤她，根本没有认真应战，但同样没有人敢站出来说，当初若是换了他便一定能赢过薛清婉。薛清婉初出茅庐，连战两局，其胆识和毅力都叫人不得不大加佩服。虽然进级大试之后薛清婉昏迷了三月之久，却丝毫不影响同门们对她的刮目相看。

    “按理说你确实可以下山了……”天汇长老此言一出，薛清婉立时两眼放光，可是只听天汇长老又不紧不慢地续道：“不过前几日萧洛特意来过，请求为师答应不要让你离开灵山半步。”

    薛清婉的眼神立刻就黯淡了下来。她满脸不服气，撇了撇嘴，没好气地嘟囔：“大师兄自己都闭关去了，还不忘了管我。”

    天汇长老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来：“不过……为师并没答应他。”

    薛清婉的表情马上又亮起来，她猛地扑过来一把拉住天汇长老：“师父……”

    天汇长老噗嗤一声笑了，随即正色道：“你确实需要一些历练，”他伸手入怀，摸出一块灵石交给她：“灵山附近有很多村庄，这些灵石都是村民们供奉着的圣物，作为灵山弟子，有责任以苍生为念。村民们世代与灵山派以灵石为信物，若他们供奉的灵石回到我们手中，便是他们需要帮助之时。”

    天汇长老这话说得很是严肃，从来玩世不恭的他鲜有这样一本正经的表情。薛清婉看着师父，只觉得自己心中也有一股热血上涌，仿佛能以救苍生于危难为己任，也是自己历来的希冀和莫大的荣耀。

    “这是今日白木镇派人送来的，镇上的居民似乎遇到了些不小的麻烦。”

    “麻烦？”毕竟是第一次可以学以致用，薛清婉很是好奇，“什么样的麻烦？是有妖孽吗？”

    天汇长老摇摇头：“为师也不知，所以让你前去查看。白木镇就在山下东面三十里。”薛清婉接过那灵石，天汇长老又道：“你不必害怕，为师已在这灵石中施过法，你若是应付不来，便以灵力灌注其中，为师会派师兄弟去帮你。”

    薛清婉在心里就先把这句话否定了，不过嘴上并没说出来。“徒儿一定不负师父所望。”她忽然压低了声音，狡黠地笑笑：“我不告诉大师兄。”

    天汇长老脸上一变，眉梢一扬，抬高了声音：“他便知道了又怎样？还能来责骂为师不成？为师可没有答应过他什么。”他赌气般道：“你就告诉他，是为师让你下山的，我看他敢怎样？”

    薛清婉吐吐舌头，笑道：“他自然不敢。”她要的就是天汇长老许诺她下山的这句话，顿时像得了珍宝，迫不及待道：“徒儿去了，师父放心。”

    就在转身的一刻，薛清婉余光还能看见天汇长老瞪着她，似乎还是在想萧洛即便知道薛清婉下山又敢如何。

    天汇宫外阳光明媚，清风春暖。薛清婉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这阳光照得自己十分惬意。她正祭起飞剑，忽然背后一个声音叫道：“薛师妹。”

    薛清婉转过头，正见白晋向她走过来，手中仍是那把从不离身的折扇。

    “白师兄，”薛清婉微微一笑，“有事吗？”

    白晋淡淡笑道：“没什么事。”他打量了一下薛清婉，又道：“师妹气色还不错，看来伤势应该都恢复了。”

    “并没什么大碍，师兄挂心了。”薛清婉笑靥如花，白晋的风度翩翩永远都让人觉得那么亲近。

    “嗯，那就好。”白晋微微一笑，“前几次去探望过，师妹一直都昏迷不醒。今日特地来向师妹陪个不是，那日进级大试下手太重，师妹不要见怪才是。”

    “师兄说的哪里话。”薛清婉倒有些愧疚了，修真之人都知这一天在所难免，即便是同门手足，也难免为了各自利益斗得你死我活，更何况区区小伤？“师妹那日也不曾留情，还未去向师兄赔罪。”

    “既然如此，咱们两人算扯平了，就此两不相欠？”白晋悠然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温和地一笑。

    “这是自然。”薛清婉也笑道，“师兄将清婉看得太小心眼了。”

    白晋似乎想说什么，却犹豫了一下，眼神闪了闪，最终也没有说出口。他看见薛清婉的飞剑，话锋一转：“师妹这是要下山？”

    “是。”提到这个，薛清婉又莫名地兴奋起来，她在灵山一呆就是好几年，都快要忘记红尘凡世是什么样子了。她更加没有忘记当初自己曾说过“愿以解除凡间疾苦为任”，这一下她终于明白那种得以一展抱负的快感了。

    白晋看着她的表情，已经明白了几分，微笑道：“师妹一切小心。”

    薛清婉点点头：“多谢师兄。”她实在有些迫不及待，转身就想祭飞剑。白晋忽然又叫住了她：“师妹！”

    薛清婉转过头来，只见白晋将一只墨色的锦囊递给她：“这是我炼祭的几张木系灵符，师妹第一次下山，带着防身吧。”

    薛清婉当然知道此物贵重非常，很是吃惊，连忙推却：“师兄……”白晋却不等她将话说出口，把那锦囊往她手中一塞：“师妹若是不收下，便仍是见怪了。”

    趁着薛清婉一愣，白晋朝她微微一笑，转身悠然而去。薛清婉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这精巧的锦囊似乎都变得沉重了。她忽然想起，白晋的眼神中好像有些特别的东西，可是她又说不出哪里特别，就像白晋忽然为进级大试向她赔不是，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不知奇怪在哪里。

    他的眼神，不太像寻常同门的友好，也不太像师父的钟爱，倒似乎……似乎有那么一部分很像……萧洛。

    薛清婉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转身祭起飞剑，朝东面白木镇而去。

    白木镇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苍山掩翠，隐隐藏着些炊烟袅袅，远远望过去祥和宁静。清澈的河水穿流而过，更给这小镇带来了七分灵气。薛清婉靠近一些，收起了飞剑。远近的住家都安安静静，偶尔能听见几声小孩子的哭闹。这样安宁静谧的小镇，若是有什么妖物来打扰，果真是不可饶恕了。

    薛清婉正这样想着，忽然有几名镇上居民模样的男子向她走了过来。这小镇上的人都相互认识，突然出现这样一名陌生女子，相貌气质更都是生平未见的出类拔萃，自然再显眼不过了。

    “姑娘，你……你是灵山来的么？”一名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试探地问道。

    “正是。”薛清婉点头，将师父交给她的那枚灵石给对方看。

    几名男子面露喜色，相互对看了一眼，似乎长久以来背负着的包袱顿时卸了下来，都长舒了一口气。那中年男子又道：“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薛。”薛清婉淡淡一笑，“这位大哥，敢问叨扰贵处的是何妖孽，可有人见过？”

    她一提到这妖孽，那中年男子脸现悲戚，沉声道：“上月起就有进山打柴的人失踪，”他转身指了指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山，“起先我们以为只是寻常猛兽，两次召集了镇上的壮丁前去捕捉，谁知先后有十几人一去不返……勉强逃回来的人，根本连那妖孽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薛清婉看了一眼他手指着的方向，当下道：“我去看看。”

    “薛姑娘！”中年男子忙道，“待我再召集些壮丁随你去。”

    “不必了。”薛清婉摇摇头，“恐怕到时帮不上忙，还会无端添些乱子。”她话刚出口，顿觉失言，还担心他们误会自己看轻他们，想改口却已不及。

    然而这些镇上居民对灵山弟子敬畏已极，心中早已将他们奉若神明，薛清婉的言语就算再有张狂十倍，他们也只会看做是她胸有成竹。听她这样说，他们又向她详细指明了方向，自然又是千恩万谢了一番。

    薛清婉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这一次下山除妖，竟会成为她此生最重大的一处转折。若是她听了萧洛的话留在灵山，或是她等到萧洛出关与他一同前来，大概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只可惜人生百象，最经不起的便是如果二字，多少前尘绝恨，惨痛伤彻，尽皆缘起这如果。

    可叹者，纵然身在方外，红尘凡俗，又岂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抛却，便可以忘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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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出来一点小感悟，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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