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纱、银纱……”
有人声在远方呼唤着她的名字。是谁?是谁……
银纱迷迷糊糊中睁开双眼,恍恍惚惚中在陌生的地方,看到了熟悉的面容,但那面容又多了十分憔悴和忧愁。是你么?
“小……莫子?”银纱全身都痛,眼前是晃动的晕黄,一开口,声音极为嘶哑,“我还活着?”
莫荒嗯了一声,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将她扶起,小心翼翼的将水喂给她。
他拥她入怀,只是说:“真好。”
轻轻的一声叹息,意味深长。一切的一切终于过去了,她和他都还活着,这便好。
“哼,醒了么?”有人推门而进,风雪随之灌入其中。银纱往莫荒身上缩了缩,伸出头看着来人。
那人将手中的琉璃灯放下,慢慢向银纱走来,探出手抚上了她的额头。那双手经久不见日光,十分苍白,连细细的青色经脉都一清二楚。她的面容在灯光下,有些模糊,只是那一头的银发,如同流光溢彩的白缎子,惹眼的很。
“热度倒是退了,命可真大!”雪姬伸出的掌改为指,戳在银纱额头上的伤口上,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只是这额上的伤,可能还要花些时日才能好了。”
“你是谁?”鬼使神差般,银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人微微一愣,用白色的衣袖遮住自己的脸,低声笑了:“别人都叫我雪姬,你也如此称呼我便好。”
雪姬山上有雪姬,这是北陆一直以来的传说。白衣白发,慑人魂魄。
她,便是这雪姬山上的雪姬么?
“是你救了我们么?”银纱的头疼得厉害,问出了自己从来都觉得是傻乎乎的问题。
“我救了你们?”雪姬嘴角一挑,看不出神色,“是你运气好而已。乌芒山的雪流沙不算得上大,这次又只是粉质雪流沙……你卷进去的时候闭上气了吧?这才幸免被闷死。不过……你最大的运气就是和这个人在一起了。而我,只是刚好心情不错,顺手捡了你们回来而已。”
雪姬瞟了一眼莫荒的手,站起来拿起琉璃灯走了出去。
“明天,你们就走。”
命令的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冷如冰霜。
银纱愣了半晌,收回的视线落在了莫荒的手上。那双手缠上了厚厚的纱布,仍然渗出血来,斑斑驳驳的样子。
“小莫子,你的手……怎么了?”银纱执起莫荒的手,那里一片冰凉。
莫荒笑了笑:“不过是点小伤,不用担心。”
他摸了摸她的发,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吻,眼中却是没落的神色。
真的只是小伤么?他的手被锋利的岩石刺穿多处,又一直将内力源源不断的传给银纱,无暇顾及自身,引起了严重的冻伤。他的手,可能再也无法拿剑了啊……
无法拿剑的剑客,又谈何保护最心爱的人呢?
“要不要再睡会?明日我们又要赶路了。”莫荒将话锋一转。银纱昏迷的这几日,他与雪姬的接触并不多,可是他能一眼看出,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让他们走,必定不会让他们多留半刻。
银纱依偎在他的胸前,摇了摇头。
她仰起脸来,看着莫荒问:“阿乱呢?”
阿乱呢?
她为什么要那么关心他?为什么要去救他?
莫荒不语,心中有些酸涩。
那个小孩子,根本就是别有用意,可是她却对他那么好,甚至愿意一命换一命。
“阿乱……死了么?”银纱担心的问,复而喃喃自语,“可是我明明把他推了出去的啊……”
“为什么?”莫荒的脸色有些阴沉。
“什么?”银纱疑惑不解。
“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为了救他宁可自己死?”莫荒捏着银纱的肩膀,捏得她有些疼。
银纱吃痛地泛起了泪花,莫荒恍然松开了自己的手。
银纱看了他半晌,心中暗自确定阿乱还活着,又吃吃笑了起来:“哈哈,小莫子,你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酸醋啊?”
莫荒一愣。他,是吃醋了么?
银纱倒在他的怀里,把玩着他的发梢。男子的头发都是那般的硬么?
“我才不是什么舍生为人的品性呢,不过是觉得他是我罩的人,需要我的保护而已。”阿乱只是个走错路的孩子,如同曾经的她。“阿乱那个孩子……他真的和我很像。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到我们身边,可在茫茫洪流中,人们之间的相遇,必定有其中的因缘。有因必有果。就像,我们的相遇一样。”
“阿乱那个孩子……我只是想能够保护他,不想让他受到伤害。而我,只要被你保护,就觉得安心。”
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让他走了。”
银纱嬉笑一声:“我就猜到了。让他走也好,免得耽误我们的大事,那个孩子碍手碍脚的……”
虽然会想念,但是到告别的时候,谁都没有办法。
“他终究会走的啊……”
不知为何,银纱叹息一声,在莫荒的怀里闭上了眼。
*
雪姬山上的顶峰在云层之上,积着厚厚的白雪,终年不化。这样的地方,却有人用巨大的石头,堆砌出坚硬的房屋,抵御寒风暴雪,屹立不倒。
谁会在这寂寞又寒冷的地方呆上百年呢?所有的人,来了又走的,只剩下她这个傻瓜呵……
白日里,她还是提着一盏琉璃灯,神态自若的走在雪地中。苍白的脸如同抽干水分的花朵,眼睛不算大,却包含着沧桑的粗粝。苍白的嘴唇带着点紫色,不带一丝人气。她洁白的衣袍和银色的长发都拖在雪地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她打开门,里面的两人都只看了她一眼,便又各自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不是说过,今天你们必须离开么?”雪姬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一时兴起捡来的玩偶,让他们住了这么些天已经够仁慈了,他们还要触及她的底线么?
“嗯,你说过。”银纱将碗里的鸡丝粥喝完,嘎巴了一下嘴巴,向在壁炉前的莫荒再要了一碗。啊,好久都没有喝过热腾腾的粥了。
银纱一手撑住下巴,笑眯眯的看着雪姬:“不过好不容易上来了,有些该弄清楚的事情还是弄清楚比较好。请问雪姬姑娘,你可知道……”
“姑娘?”雪姬哼笑一声,一手拨弄自己银色的发丝,“你觉得两百岁高龄的我,还是个姑娘么?”
银纱先是呆了,不知这三十上下的女子竟如此苍老,尴尬一笑:“前辈好生年轻……”
“前辈?谁是你的前辈?”我忍。
“还有,你的事情要弄清楚自己去便好,问我作甚?”我再忍。
“我已经不想见到你们了,快走快走!”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银纱蓦地站起,就想冲过去动手。
莫荒手中摆弄着壁炉里的柴火,突然开口:“繁星宫。门外的石碑上面,写的是繁星宫吧?”
雪姬和银纱都是一愣,雪姬放下琉璃灯,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坐在银纱对面。
“原来是繁星宫的人啊……”雪姬有些失神的叹了一口气,“终于是有人来了。”
“我们在一块巨石上找到一些古文字,写的却是北陆和繁星宫,这究竟是为什么?”莫荒走过来,拉着银纱一块坐下,银纱瞪着雪姬,一言不发。
雪姬找来纸笔,摊在莫荒面前:“把那些文字写给我。”
见莫荒看着她不动,又道:“怎么,既然能记得门外石碑上的北陆古文,那些原文却是记不住了吗?”
莫荒低下头,执笔急书,将那巨石上的原文写了下来。雪姬看着完成的那张纸,久久不语。
“原来,他就直说了这些啊……”雪姬轻叹一声,那冰封百年的心脏不知为何疼得厉害。
“我将这原文用三山月儿阵拆开来重新排列,只能得到雪姬山这一条线索,不知前辈何解?”莫荒拱手问道。
“哼,黄毛小子就是黄毛小子,这点都不懂了。”雪姬玩着自己青色的指甲,不再看那些字,“小聪明倒是有些,但难成大器,繁星宫后继无人啊……”
“你说什么呢!”银纱一拍桌子,大怒。
莫荒朝着银纱摇了摇头,银纱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又坐了下来。
“还请前辈指教。”莫荒虚心求教。
“其实也没什么,上面记载的不过是繁星宫的发展史。繁星宫最早是在北陆,也就是在这里建立,之后辗转才到的东灵。”雪姬松开自己的手指,玩起了自己的头发。
“只有发展史?”莫荒皱眉。
银纱看着雪姬气不打一处来,虽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吧,但她自己又不承认,那就怪不得她失礼了:“秘籍呢?繁星宫的秘籍可有提及?”
雪姬的手一顿,身子在某个瞬间僵住了,她的眼盯着莫荒身上的包袱,耳边似乎回响起很多年以前,那个人曾经说过的话:暮雪,这就是我们的秘籍,让那些寻宝的人走过我们曾经的足迹,看到我们曾经看到的风景。你说可好?
原来他们要找的是那个东西啊,真是可笑……
“什么秘籍?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雪姬笑了笑,突然迅速出手掐住银纱的脖子,将她甩出门外。莫荒急忙拔剑,却是被雪姬封住了所有的力道,一掌震出。
“我说了,你们想要知道的,自己去弄清楚。我不想说的,谁也不能让我开口!滚!”雪姬将石门猛地关上,屋顶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有如寂寞的泪珠。
她的背抵在石门上,慢慢的跌坐下来,一口鲜血喷在洁白的衣襟上,眼前渐渐模糊。
是时间到了吧?她想。
那么久以来,她都在等。她将自己的身体放慢,只为等到那个人来接她。可是他没有来,所有不相干的人如潮来潮退,他始终都没有再来。
如今,他让繁星宫在别处生根扎下,连提都没有提起过她这个人么?
哈?多么可笑多么讽刺!既然这样,那就到地下去找那个人问个明白吧!
雪姬靠在石门上,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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