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心机。

    锦云又一叩首，郑重说道：“微臣遵命！自今日起一心为陛下所忧所谋，生当陨首死当草结，不负皇恩！”

    凌寒南看她重重叩首示忠，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来。而她抬起头定定望着他，眼神坚定而承诺，凌寒南心底似有什么情绪翻滚，眉头微蹙，而后又强压下那种奇怪的感觉。

    “起来吧。”他声音少了冷酷，竟走近几步欲去相扶。

    锦云不动声色避开，自己立了起来，恭顺站着。

    凌寒南也有些诧异自己不假思索就伸出去的双手，悬在空中僵住了一瞬而后漫不经心拂袖说道：“你刚入朝，有些事情也许还不太明白。不妨去请教楚相，会从中领悟一些。”

    锦云目光飞快掠过他的神色，一片淡然与沉静。心中自嘲一笑，依旧恭顺地回道：“臣明白，今日便去拜访楚相。”

    这时门外传来米公公的声音：“陛下，太医到了。”

    凌寒南闻言撩袍坐在书案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扬声道：“宣他进来吧。”应声帘子便被挑开了，锦云回望，正好打量了一番来人。那人很年轻，二十二三岁的模样，一身规矩平常的太医院白色长衫，因他颀长清瘦的身形穿出几分随意味道来，有一种闲云野鹤般优雅自得。

    男子瞧见了锦云，冲她淡淡一笑，遂即搁下药箱向凌寒南行礼，声音清润。起初匆匆一眼，锦云并未细打量他的容貌，只是记住了他的神态。再一打量，竟然又不禁忽略了他如明玉的面容，只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蓝色流苏有些散乱。

    凌寒南见锦云立在一边一言不发，便说道：“墨卿便先退下吧。”

    锦云闻言颔首，又一次看向那在凌寒南面前不卑不亢如野鹤一般悠然的白衣男子，才转身退下。自始至终，那男子除正面客套一笑，没有再看过锦云一眼。而凌寒南却捕捉到了这一场景。

    第二章 殿前尽伪忠 芳菲花下遇（下）

    更新时间2011-7-2 22:26:58  字数：2506

    相府坐落在城东最宽阔的大道边，气派自然不是一般宅院可比拟的，楼阁大气讲究，辟邪石兽凛然生威。

    锦云递了拜帖，便由管家亲自引入。

    管家在前一边走一边向锦云介绍，显得分外热情。她也正好借此欣赏一番，相府内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富丽堂皇，却明亮宽敞时见雅致之处。他们沿着长廊穿过赏芳园，锦云瞧见这园子布置，小桥流水花明景丽，春色似永驻于此一般，想起自己府中被拂紫折腾的残缺模样，不禁多少有些羡艳。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赏芳园内花枝重重叠叠、细细密密，芳菲灿烂。锦云从中穿过，恍然有一种置身于安谧的梦中的感觉，美好却又如此不真实。斑斓鲜艳的颜色瞬时间涨满她的眼眶，带着些温暖的熟悉和忐忑的陌生以及一些疼痛与莫名的企盼撞入她心口。

    一抹影子与那芳菲一同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竟是一样的灼灼其华。锦云不禁停住了脚步，抬眸望去。

    他一身雪青锦面缀玉衫，青丝几缕散落肩头，如桂枝般玉立在一片琼枝碎珠间，清扬翩然俊逸超尘。风来时带着浅红的落英好似雪片一般纷纷而下，静谧而悠然地落在他的肩上、发上，斑驳如画。

    锦云心底划过一丝莫名的异样，依旧站着不再举步。

    那男子侧眸看来，对上锦云的目光，淡然一笑，风华宛转明媚如极北之春。他在那芳华中负手款款踱行，遍身缭绕着淡雅和难以明言的气韵。

    如此安静，可以听见落英的声音。

    如此绚丽，整片桃花林恣意绽放。

    如此深切，似是一曲华庭婉转的清歌。

    锦云想，怕是因为许久没有见过如此鲜艳的画面，才将这场景铭记于心吧。

    “墨大人？”管家见锦云立在原处不再举步，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为她介绍道：“那位便是大公子。”

    大公子……锦云心里跟念了遍，再看时那人已经隐匿在花林中绰约不见，好似梦中人。

    一进会客厅，锦云便看见左手边的围屏。围屏高有九尺，宽则十余尺，绘着几位华衣女子，各个淡月修颜姽婳静好。锦云一时有些眼熟，不禁多看两眼才发觉竟是原先宫里乐坊的十二仕女。

    她还记得最左边的女子名唤“春官”曾教过她古琴，而眉心有一点朱砂的女子锦云虽记不清名字，但仍记得在她及笄那年的春宴上，那女子的飞天婀娜多姿，摄魂一般招惹过不小的风波。

    而今十二仕女在宫变中早就散了不知所踪，成为不少人的猜想。有甚者专门写了本书叫《寻遗芳》，记录了这几年各种关于十二仕女的消息传说，一时大卖。画的落款则是“初平”，他是宫里的画师，曾教过锦云几次山水人物。锦云心潮涌起，却不由觉得相府大厅里摆着这样的围屏有点……

    “墨大人喜欢这仕女图吗？”一腔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锦云转身望向负手走近的楚相楚仲修。他年纪不到半百，穿着寻常的藏青色长袍，始终含着丝浅笑，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儒雅。

    那场改朝换代，当时的贵族大夫大半落难，而爬上来的如杜存风般都是依附凌寒南的人。楚相虽然并未像杜存风那般巴结讨好凌寒南，却依旧在翻天覆地间居丞相之位不动摇。或许是凌寒南念着多年前的知遇之恩，抑或是楚相的那一句：“只为天下，无谓谁家。”

    锦云对杜存风或许是不屑的，但是对这位楚相，她还是怀着些许敬畏忌惮之心的。不说旧识，就是这权术之心，锦云也不敢怠慢。

    锦云含笑恭敬行礼：“学生在此拜过楚相。这仕女图细腻婉约却不失落落大方挥毫之气，乃上乘之作。学生不由得多看几眼。”

    楚相听后淡淡笑了，颔首道：“此乃前朝宫人初平居士遗作，老夫也是费了不少精力才收藏到的。看来墨大人对书画也颇有见地。”

    锦云又是一拜：“学生惭愧。楚相唤学生‘锦云’就好，‘大人’二字绝不敢当。”

    楚相一面打量她一面笑道：“老夫拜读过你的《国策论》，不得不叹锦云的才智，真是年轻有为。”

    说话间两人已入座，侍女在一旁安静地沏茶。锦云道：“学生有幸，从锦州入京为陛下与各位大人赏识。如今陛下赐学生为大夫，而学生实在才疏学浅，深感惶恐。特来向楚相请教一二。”

    茶已沏好，楚相举盏细饮，并没有说话，反倒盯着锦云似要看出什么。锦云坦然接受这样的目光，正襟危坐嘴角含笑，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一杯饮下，楚相赞了声好茶，才笑道：“指教不敢当，不过老夫到是有一两句话要提醒。”他对上锦云诚挚的视线，意味深长缓缓说道：“锦云从此是要时刻跟随在陛下身边为其出谋划策的。老夫与陛下也算相识多年，多少了解揣摩过些陛下的脾性。陛下最恨的便是背叛，宁愚忠切勿奸变。”楚相说罢，定定看着锦云。

    最恨的便是背叛……锦云心中自嘲一笑，面上平澜无波恭敬应道：“学生受教，多谢楚相提醒，锦云自会全心效忠朝廷以报皇恩。”

    楚相微叹，似想说什么，思忖一瞬便又转了话题：“锦云何时上任？”

    “明日便要去的。”锦云回道，忽听见门外长廊传来一阵说笑声，而后有两人身影出现了她的视线中。走在左边的是前些日子在太史院见到的齐渊，他的手还扬在空中比划着，嘴巴一张一合念叨着什么，明朗干净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欣喜，似要感染所有人。

    而一旁的含笑听着的却是方才桃花林中惊鸿一瞥的少年，此时阳光正好，洒在他的面容上，勾勒出几分雅致来。

    他们望向锦云，同时一愣。

    楚相见了笑道：“呦，齐渊也来了。”

    齐渊连忙恭敬行礼：“楚伯伯，齐渊给您请安了。”又看向锦云，笑道：“墨大人，好啊。”

    锦云见齐渊堆着满脸的笑容，不禁学着他的口气回道：“齐大人，好啊。”

    楚相笑了：“原来锦云与齐渊认识。”

    齐渊嘿嘿挠了挠头：“前些日子撞见过，那时候还不知道墨大人大名，真是惭愧。”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羞赧。

    锦云看向他身侧一直缄默打量自己的少年，那时远远观之，直觉他如谪仙温雅而恍然，就好似华容。临近瞧来，却又完全否定了那最初的印象。

    他的温润里又带着几分疏离、几分自矜与自得。

    他与齐渊是全然不同的两种人。齐渊相貌虽算不上丰神俊秀，却阳光明朗、干净利落。而他的眉眼可以说是明艳的，又带着几分富贵家的慵懒，但神采却是淡雅中含着些许凌然英气的。

    让人一时难以看透并且想深究下去。

    她浅笑道：“还未指教这位是……”

    少年眸光灼灼，声线清朗：“在下楚慕淮。”

    锦云唇边笑痕愈深，并不太合礼数的应了声：“幸会。”原来他便是楚相的独子，位列九卿之首拜为太常的楚慕淮。

    后来楚慕淮说起两人第一次相遇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对话，只说本想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料这却是个深潭。而对锦云而言，四月芳菲花下遇并非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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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华容月下来 相逼锋芒露（上）

    更新时间2011-7-3 19:40:25  字数：2066

    原想着可以同紫梢、玉枝一道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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