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微扬起头看向坐在高台中央的西廖君主，那个传闻中骁勇善战英武威风的东风诺，不过他掩在名贵的貂裘之下略有些发福的身材以及润泽的脸色还是将这些年的安逸享乐充分表明了。他俯下目光打量着阶下的两个年轻人，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狭长的眼睛深处却掠过几分探究和思虑。

    “竟都这样的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东风诺扭头对身侧宝蓝色锦衣的男子笑道：“蔚览，你说呢？”

    那男子似笑非笑应了声：“儿臣也是如此认为。”那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润好听，有些江南的味道。

    锦云视线移到东风蔚览身上，怀着几分谨慎审视。他不过二十四五岁，并不像锦云最初想的那般彪悍英武，反倒风华婉转生得俊朗。长眉英秀，眸光明亮，举手投足间丰采俱显，透着几分温雅。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萦绕心头，但又说不分明，只是凭增几分亲切感。

    东风蔚览瞧见锦云打量她的目光，冲她微微颔首，浅笑道：“这位就是墨玉公子墨锦云吧。”

    锦云垂眸避开他的目光，恭顺回道：“微臣墨锦云，参见殿下。”

    东风蔚览又看向她身边的楚慕淮，眼底笑意不动声色敛了几分，然而面上笑容却浓重几分：“好些年不曾见你了，楚慕淮。还记得本宫吗？”

    “自然。殿下还记得微臣，臣深感荣幸。”楚慕淮如是回道，而锦云透过他平静甚至平淡的音线里知道他没有感到任何荣幸，可以说，有些难以察觉的疏远。

    东风蔚览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楚慕淮从身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匣子，朗声道：“陛下，这是我东凌献给您的礼物，请笑纳。”

    东风诺扬眉，挥了挥手，接着他身侧的侍官几步小跑到楚慕淮身边小心接过那匣子，踱着又急又稳的步子回到东风诺边上，双手奉了过去。

    他打开匣子看了看，脸上扬着满意的微笑：“难为凌寒南还记得他立国时的约定。”说罢，他抬眼瞧了眼下方的楚慕淮，“朕很喜欢这份礼物，请转达朕的感谢之情。”

    楚慕淮行礼应了，不过面色微微沉了几分，怕是因为那声“凌寒南”。而锦云则介意的是“立国时的约定。”

    东风诺有继续说道：“你们这一路都辛苦了，今夜的晚宴是为你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朋友们准备的，便不要拘束，尽情享受吧。蔚览，客人便交给你照顾了，定要照顾周全才是。”

    东风蔚览笑盈盈接了东风诺的话，瞥了眼锦云与楚慕淮：“父皇您且放心。”此时乐声响起，整个大殿气氛顿时欢腾起来。东风蔚览敛袖下了台阶，亲自引着锦云与楚慕淮两人走向坐席。并非是使者的坐席，而是引向反向的皇亲坐席。而后径直走到一位女子席前，俯身与她说了什么。

    锦云望过去，只见是个十八九岁正是豆蔻年纪的美丽女子。浅浅黄纱中半透着冰肌雪肤，衬着青碧如云烟的长裙，华贵中更透出闲雅高致。难得的是她的脸并未施一点粉黛，虽素净却更显得天成般的美艳。

    东风蔚览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两人，为那女子介绍道：“这位就是曾与你说起过的楚慕淮，身侧那位则是墨锦云。”

    而后他扭头看向锦云，笑道：“这位是舍妹东风素音。”

    “拜见公主殿下。”锦云与楚慕淮两人难得如此默契地异口同声。

    东风素音眸光在两人身上一转，而后施施然起身回了礼，掩唇笑起来：“早听闻两位在东凌的大名了，今日一见，竟比传闻中还要风华绝代。”

    锦云嘴角不动声色扯动几番，面上依旧噙着几分浅淡的微笑：“公主说笑了。”

    “素雪，你也来见过两位大人。”东风蔚览又说道。

    锦云这才注意到东风素音身后还有个小姑娘，她整个人都藏在东风素音的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直到东风蔚览唤她，这才慢腾腾走出来，向他们微微屈膝行礼，声音微不可闻：“素雪见过两位大人。”

    锦云微微俯身温声冲东风素雪笑道：“公主你好。”

    她抬头瞧了眼锦云的眼睛，而后很快的避开了视线，又垂下眸来，一副很生涩害羞的模样。

    这便是东风诺的小女儿东风素雪了。想不到这两位公主性子这样不同。

    “蔚成呢？”东风蔚览轻声问着身边的侍女。听那侍女马上回道：“五殿下今儿被陛下罚了……说是不许他参加晚宴。”

    “如此……那王妃呢？”东风蔚览又问。

    锦云登时心神一凛，上了几分心。

    “王妃……”侍女声音有些犹豫，“王妃说她身子不舒服，说不来了。”

    “胡闹，身为王妃说不来就不来了，将客人置之何地。”东风蔚览低斥一声，但锦云却觉得他言语中并没有过多的责备，他很快的掠过锦云与楚慕淮，又与那侍女吩咐道，“你且去看看，将王妃请来……告诉她今日出席之人有谁。”

    东风蔚览最后一句讲得极为突兀又意味深长，那侍女领命匆匆去了，只剩下他与锦云楚慕淮站在原处。

    东风蔚览带着几分歉然地面向锦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先请入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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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月上柳梢头 缘起半秋池 上

    更新时间2011-11-10 19:20:30  字数：2206

    整个晚宴行进至亥时，还没有要结束的势头。说是为使臣洗尘，其实也是他们自己难得欢聚一次的机会，此时伴着愈发欢快的氛围，很多原本淡定坐在席上饮茶谈天的贵族宾客们按捺不住，起身和着乐声打着节拍跳起舞来。

    东风诺坐在高台之上笑盈盈看着殿内歌舞齐天喧闹的情景，似乎享受其中。

    锦云头一次见到这样没有束缚这样热切的晚宴，情绪也一直跟着显得亢奋了些。那边东风素音已经走上舞台，在一片叫好声中偏偏旋转跳跃，把原本正出风头的舞娘尴尬地晾在一边。

    也只有西廖的公主能这样做。

    锦云偏头想与楚慕淮说上几句如是的感想，扭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楚慕淮的坐席已然空了。她的视线越过一片欢腾四处寻觅，并不见楚慕淮的身影。

    不知道何时去了哪里。

    她心底隐隐生出一层担忧，不知缘由却挥之不去。于是原本那些高亢的情绪也渐渐淡了，她面上一如既往地享受着晚宴，心底却忐忑得很。

    正巧东风蔚览举着银质高脚酒杯缓步朝她走来，面含浅笑，眉眼温润。锦云又很快瞥了眼周遭，仍看不见楚慕淮人影。锦云很快腹诽了一声，顺手将自己的酒杯斟满了然后站起身来迎上去。

    东风蔚览浅褐色的眸子掠过锦云身侧，勾唇问道：“楚大人呢？”

    “……可能更衣去了。”锦云想不出其他回答了，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解释越多越说不清楚，然后她轻晃着酒杯笑道：“敬殿下一杯。今日的晚宴实在让锦云印象深刻。”

    闻言东风蔚览面上笑痕深了几分，眼中也闪过些笑意来。他与锦云碰了酒杯，说道：“本是前来敬墨大人的，倒让墨大人先敬上了。来，先自罚一杯。”说罢仰头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锦云缄默看他饮酒豪气十足的模样，这才明白东风蔚览与江南儒生毕竟是不一样的。他身上终究有着西廖的气势。

    东风蔚览又满了一杯，又与锦云碰了杯，笑道：“这杯你我都要一饮而尽才是。”

    锦云点头应了，随他的模样仰头欲一饮而尽。酒刚入喉，她却仿佛被呛住一般，忍不住垂首咳了几声。她方才一直在看表演，并未有什么饮食，酒杯也安静放在桌角没有动过，并未饮过。谁知那酒入喉极柔，后劲却很猛，过喉时辛辣具现，与平日里饮得完全不一样。锦云一时没有防备就这样出丑了。

    东风蔚览瞧见锦云这般，忍不住压着声音低低笑起来：“西廖的酒与东凌不太一样，墨大人怕是还喝不惯，是本宫唐突了。”

    锦云有些窘迫，只觉他话里带着些了然与轻讽，面上不自觉有些红晕。

    “锦云惭愧。”

    “其实西廖的酒回味起来韵味悠长，墨大人不妨再饮一杯细细体会一番？”东风蔚览亲自端起酒斛为锦云满上，为她劝酒。

    锦云的喉咙还是火烧火燎的辣着，实在没有去体会韵味悠长的心情。然而那酒杯捧在手里，不饮也不是，饮了也不是。若是让东风蔚览知道自己不胜酒力，怕面上不好，又抓了个短处。

    正犹豫着，忽得斜插进来一只手将她的酒杯夺了去。锦云手中顿时一空，心里的石头却落了下去。侧眸看去，楚慕淮噙着抹淡笑盯着她，目光灼然又幽深。“这样好的酒，只锦云一人饮可不对。”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东风蔚览，向他微笑，而后饮了杯中的酒，末了道了声“果真如殿下所言。”

    锦云抿唇看他的侧脸，心知他是在为她挡了酒，有些暖意。不过更想知道他这是打哪回来，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东风蔚览又笑着与两人寒暄几句，便回了座位。

    锦云与楚慕淮重新坐下，她微微启唇低声问道：“你去哪了？”

    “不会饮酒便不要逞强。”楚慕淮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倒语气里有些怨尤之意。

    “我明白……谢谢你了。”锦云暗叹一声，又问道，“那酒不辣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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