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可他要救出汽车!随着一阵阵‘隆隆’的巨响,我的班长就埋在那几,化作大巴山脉那群山连绵的一部分了。”我对小林勇说:“我在中国陆军7年没挨过打,我没听说过哪个战士挨当官的和老兵的打。打人,在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军队里是不允许的。”
小林勇老头儿听了我讲的故事感慨起来:“我在原日本军队里时,天天都看到长官打士兵、老兵打新兵的情况。连我都挨过不知多少次。
“有一天晚上,我在西伯利亚战俘营中也仰头看星空,我很想家,想我的母亲。这时跑来了一个当官的,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给我两个耳光。他的理由是:‘你一个人不见了,全体战俘都不许睡觉。’我也来火了,说:‘混蛋!现在咱们都是战俘,已经没有上下级关系了。’说完就给他来了个大背胯。
“这时跑来一个拿冲锋枪的苏联兵,他给我们当鼻子一人一拳,他说:‘我知道你们日本人爱摔跤,但是夜里不许摔跤!’
“我的鼻子比较结实,可那位上尉的鼻子却被打出了血。唉!大家都是战俘呀!”
小林勇老头儿接着说:“日本男人中存在着一种潜在的暴力意识,在旧日本军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日本民族的劣根性。”
小林勇说得很激动,他关于“大背胯”的唾沫星子落到我脸上,我抹了一把。随着唾液酶体的迅速挥发,我闻到一股酸味。他的故事激动了我,使我也酒力冲天,似乎有了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力气。我感到如果我的连长在,我也会给他来一个大背胯。我们连长姓田,他的第一个外号是日本外号,叫“老田中”,因为那时田中角荣首相刚刚访华,既然中日友好,俩人又都姓田,于是全连官兵就一致通过了这个外号。连长第二个外号叫“田大肚子”,我给他来个大背胯的话,也许背不过去,我想。因为他肚子太大。
我认识的鬼子兵
> 小林勇的影集及其他(7)
小林勇的影集及其他(7)
小林勇仰望无涯的苍穹说:“你看人类社会丰富多彩的生活多像天空的繁星呀。”
我一边吸烟一边说:“不像,夜空的群星排列有序,它们不打仗,不相互杀戮,你看北斗星没有因为有导弹袭击而转移吧。”
吸完烟,接着出发,两部摩托一吼,林子里数不清的昆虫立刻闭上了嘴。
皎洁的月光像水银洒满富士山麓。路边是一片片的树林,错落有致。流水潺潺,空气清新。不少日本人告诉我:“我们日本人特别热爱自然,从来都不伐树。而从建筑用木材到吃饭的筷子都从外国进口——就是从你们中国的大兴安岭运来。所以我们日本无论走到哪里,都像走进原始森林,或者叫走进自然公园。”
如果在富士山麓慢慢地开摩托,确实是一件惬意无比的事情,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
作为前“中国新闻工作者”,我特别希望遇见警察。真遇见了小林勇拍脑袋我也不停车,继续“画龙”。这样,我就有了和日本鬼子一起被抓进日本牢房的经历啦。日本警察工作是非常认真的,您可以问任何一个在日本留过学的中国人。
六
小林勇家到了。它建在富士山麓那碧绿的半山腰上。这是一幢二层小楼。周围种着一排十几米高的棕桐树。粗略计算也应该在250平方米左右。这样的房子如在东京光地价怎么也要翻几番。还没进家门,他老婆就迎了出来。她对我说:“早听说您了,欢迎!欢迎!”吓了我一跳,这老太太竟会说中国话。
进了他的家,我们接着喝酒。小林勇是我结识的第一个鬼子兵。我在日本6年,是关注鬼子、接近鬼子、研究鬼子、调查鬼子的专家。我观察到几个有趣的现象,其中之一就是原侵华日军老鬼子们不同于别的日本人,普通的日本人之间、日本人与外国人之间都按日本人的习惯:礼节有余,交流困难。他们都绷着脸,紧紧关上心灵的大门。而去过中国的鬼子兵不一样,他们见到了中国人有一种一见如故的亲近感,不可思议。
而老日本兵又分两种人,一种人和中国人在一起时,只要谈及战争就谢罪、忏悔,表示深深的歉意;一种人谈及战争时,对战争的罪恶保持沉默,但绝对不像某些日本政治家那样胡说八道。
政治家大放厥词是一种“工作”需要,而且胡说八道可以不负法律方面的责任,这一点与亲身经历过战争的日本兵有本质的区别。
我举两个例子给大家听听:
南京大屠杀时,日本《东京日日新闻》1937年12月13日刊登向井敏明和野田毅少尉“斩首百人纪录”的报道。虽然战后法庭宣判了两名少尉死刑,但他们突然矢口否认此事实。这个原因很简单,“场”不一样了。侵华战争时,要表现日本军的“英勇”,所以实话实说:一个说砍杀了105名中国人,一个说砍杀了106个中国人。《东京日日新闻》曾这样报道:“两人拿着砍缺了口的军刀相对狂笑。他们虽都超过了100人的纪录,但无法断定谁是先杀够了100人的胜利者,便同意不以百人为标准,而以150人为标准。”
1947年8月的南京军事法庭上,“场”变了,正义的力量压倒了邪恶,两个日本鬼子为了掩饰罪行反说日本记者不是东西,“是记者出于新闻的需要而制造出的情节,实际上没砍杀那么多……”1947年12月18日,南京军事法庭判处他们死刑,在南京枪决。这是历史公正的裁决和审判。
我认识的鬼子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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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勇的影集及其他(8)
另一个例证是:日本京都府竹野郡丹后町住着一位84岁的老人,叫东史郎。他1937年应征,作为侵华日军第16师团第20联队的士兵,曾随军侵占南京。他在日记中记录了日军有组织地大规模屠杀中国俘虏和平民、滥杀无辜的行径。其中详细记载了同一连队的士兵桥本光治等在南京中山路最高法院门前,将一个中国人装进邮袋浇上汽油焚烧,火焰熄灭后,又在邮袋上拴上两个手榴弹,扔进水塘里,将其炸死的事实经过。1939年东史郎因病退伍还乡,从军日记一直保存在身边。
在东史郎从军日记公开发表5年之后的1993年4月,那个残害过中国人的桥本光治竟状告东史郎,表白说他残害中国人之事“纯属捏造”,东京地方法院作为民事案件开庭审理。一帮原侵华日军官兵组成“支援桥本会”,每次听证会都身着旧军服,在旁听席上助威,声言“对东史郎的审判,是为了我们的部队,一定要使桥本赢得这场官司”。后来听说东史郎败了,被法院罚款。但东史郎先生坚定地说一定要和中国人民站在一起,为正义战斗下去。
在这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中,杀人犯老鬼子桥本不敢承认在南京大屠杀中所犯下的罪行,因为承认了就要承担法律责任。包括在旁听席上助威的侵华日军鬼子们,在“正义”的强大威严面前,他们即使不服,也只能异口同声地说谎话——正义是无形的,与正义同存的法律却是有形的。
全日本的图书馆可以说是星罗棋布。在日本,国民可以看到丰富多彩的图书。但是自日本战败以来,没有一本图书、刊物上发表某个作者在侵略他国时杀人放火*妇女的真实记录。在中国留学生中我是有名的“书虫”,全日本从南到北我去过不少图书馆,惟独没发现这种书。
小林勇是属于和中国人在一起时,只要谈及战争就谢罪、忏悔、表示深深歉意的那一类老日本兵。虽然对犯罪经过他也只字不提,但是他不但承认干过坏事,还找出干这些坏事的原因,这就难得。
席间,我问小林勇:“那时你的部队在哪儿?”小林勇说他的部队原在北平,后来向南调动到了中国的宜昌。1945年8月,他的部队向中国政府军投降,后随日本关东军及台湾的日本军队一起被苏联红军押解到了西伯利亚。小林勇老头儿又指指老太太介绍道:她的部队在哈尔滨,日本投降后的1947年6月,她才作为战俘归国。
我听了又一惊,老太太也是日本兵!
七
北京有我的家,有我的朋友们,所以我思念北京。小林勇也
思念50年前的北平。他说:“啊呀,北平好呀,北平的文化、建筑,北平的饺子……”他摇起了头,大概是不能形容这好味道。他说我是当了侵华日本兵,50多年前才在北平尝到那个味道。他站起来瞪圆眼睛,伸出两只老手比划着:“北平的前门楼子,高!大!雄伟!当我们侵华日军1937年8月8日扛枪列队从前门楼子走过时,头一次看到这么宏大的建筑。日本的东京、奈良、京都、大阪都没有这么雄伟的建筑。走过前门楼子,后面还有天安门、故宫太和殿!不得了!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有着灿烂的文化!我们小小的日本,居然占领了大大的中国,实在是不可思议——我当时就这么想。”他说:“你等着,我书房里有几本影集,请你看一看照片。50年前的照片,最有说服力。”
我认识的鬼子兵
> 小林勇的影集及其他(9)
小林勇的影集及其他(9)
趁小林勇上楼取影集的空当儿,老太太小声告诉我:当年她在哈尔滨和共产党的一个干部关系很好。他们时常联系,由于战乱和时局动荡,后来被迫中断了联系。我听了这话,脑袋“嗡”地一下,浑身吓出一身冷汗来。对于侵华日军的暴行,中国人刻骨铭心,所以有了严惩汉奸的两次浪潮,一次是日本投降的1945年,另一次就是文化革命的1967年。共产党大干部和日本女人鬼混在一起,这样的信息要是在*,非闹出几条人命不可呀。我家几个邻居还没和女鬼子眉来眼去、如胶似漆呢,就给逼上梁山了。老太太歪头看一眼楼梯,见老头子还没下来,就走近我悄声说:“50年代初,看日本报纸上刊登中国有个高岗饶漱石反党集团。高岗是共产党的大干部,不会反对共产党吧?他现在健康吗?”
老太太又歪头看了一眼楼梯,老头子还没下来。老太太描眉画眼,看上去老态慈祥,年轻时想必风韵绰约。
我对她说:“中国‘*’的时候,我妈老逼我去看大字报。她说学校停课了,看大字报也是学习。大字报上说高岗在陕北当红军代表时就反对共产党,‘七大’的时候还被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后来在东北工作期间,他破坏党的统一领导,培植宗派势力,将东北作为独立王国。1953年调北京工作后,为了攫取更高的地位,与当时的*中央组织部长饶漱石一起进行反党分裂活动。1954年2月在*七届四中全会上被揭露,受到严厉批判。高在受批判后掏枪自杀未遂,后又趁人不备在厕所里将一截自来水管插入肛门身亡。高岗自杀于1954年,那年他49岁。”
老太太听得瞠目结舌,连说:“真遗憾,真遗憾!”
一个日本老太太,关心高岗的命运,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正想着,只见小林勇从楼上抱着几本影集下来了,我和老太太立即中止秘密谈话。我大声说:“今天的菜太好吃了!实在是太好!你老婆还真有两下子呢!”
一翻开小林勇的影集,我立刻感到头昏,恶心。满目鬼子兵,满城都是鬼子兵!前门楼子前成了日本鬼子的阅兵场!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一个月,小林勇就和众鬼子们一起,扛着三八枪,以横着走道儿的方式进了北京城。咱北京这座历史名城让日本侵略者占领了!我的酒劲涌了上来,我真的吐了。
把恶心吐出去之后,我就开始喜欢这几本影集了。这是一个侵华日军老鬼子的影集,是历史的记录,是无言的照片和我交谈呢。
八
首先让我惊讶的是,作为一个普通日军士兵,在50多年前有那么多的照片。我当八路军的爹,解放前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1947年在察哈尔省照的,还有一张是1948年在热河照的,用的都是缴获日军的照相机。日本兵当年就普遍使用照相机,这真是不可思议。用什么照相机呢,是国产的还是进口的?为此我非常想去尼康照相机厂采访。照相机除去记录影像之外,还是“引进技术”的象征之一,它是工业革命的标志。日本明治维新的开国时代,正是大清王朝闭关自守之时。那时慈禧太后还不乐意一个德国人给她摄影哪!
其次让我惊讶的是,半个世纪前的北平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如果中国摄影家协会举办“历史名城北京”摄影展,实在应该在日本发个广告,征集40年代旧北平的照片。许多照片中国不见得有,而在原日本侵华士兵的私人收藏中却能找得着。
我认识的鬼子兵
> 小林勇的影集及其他(10)
小林勇的影集及其他(10)
最后一点让我惊讶的,是小林勇把日军自甲午战争以来与中国所有大战役的照片都收集起来,并按时序把它们编排出来,还写上详细说明。
据我在日本调查,当年侵华日军95%的人受过教育。日本兵懂得什么是三点一线,怎么看地图计算距离,怎么在湍急的河面上架起临时桥梁,如何使用、维修山炮,如何做自我医疗救护,如何构筑工事,如何计算炸药能量,以及如何使用照相机。这样训练有素的军队,能没战斗力?
据我父亲讲,1939年他所在的八路军连队只有几个人识文断字,他算一个。后来送他去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就是因为他识字。其实他不过读过两年私塾。
父亲讲过,1942年,他的部队缴获两门日本山炮,由于不会计算,所以在战斗中总不能有效地发挥作用。当时部队常常转移,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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