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关于画圆圈的人。”夏尔说,“我是来找让一巴蒂斯特·亚当斯伯格的,他是不是您的老板,顶头上司? ”
“没错。”当格拉尔说,“但我不知道他来了没有,没准儿他现在在哪里遛弯呢。您来找他是要报告什么还是咨询什么? 我们老板的脾气 您应该也知道,不管别人间不问、怎么问,他从来都不会有明确的答复。如果您是记者的话,那么还是去那边找您的同行吧! 已经有一群记者 等在那里了。”
夏尔一直跟着当格拉尔的脚步,他们一起来到警署的大门口,这时当格拉尔用手臂拦住了他。夏尔眼镜后面那双死气沉沉的眼镜里突然冒 出一阵怒火,他以极快的语速说:“我不是记者。”
当格拉尔皱起眉毛,拿一根手指摸了摸额头,突然意识到,令人头大的事情并不是拿手指摸摸脑袋就能解决的。
亚当斯伯格就在那里。当格拉尔说不好他是不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甚至说不好他是不是坐在那里。他就那样被搁在那里,相对于宽大的 扶手椅来说似乎太轻,相对于白绿色的装饰物来说又显得过重。
“雷耶先生有话要和您讲。”当格拉尔说。
亚当斯伯格抬起眼睛,他看到夏尔的脸,比看到克雷芒斯那张老脸还要震惊。
玛蒂尔德说得没错,瞎子的容貌的确无与伦比。虽然亚当斯伯格对自己的相貌不抱任何希望,但他还是喜欢欣赏别人的美貌。
“你也别走,当格拉尔。”他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夏尔摸索到一个扶手椅坐了下来。
“玛蒂尔德。福雷斯捷,”他说,“虽然她答应过您,但是今晚不能陪您去圣一乔治地铁站了。我今天来警署就是为了传递这条口信的。 ”
“没有她跟着,我怎么能认出画圆圈的人呢? 她是怎么想的? 只有她一个人认识那个人啊! ”亚当斯伯格说。
“她已经想到了,”夏尔笑着回答,“她说,我可以替她做这件事,因为她发现,凡是画圆圈的人经过的地方,都会隐约有一股烂苹果的 味道。她说,我只要等在那里,抬起头深呼吸就成。就辨别烂苹果的味道而言,她说我是天下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超级警探。”
夏尔说着,耸了耸肩膀。
“这可不行,有的时候,她真让人生气。”
亚当斯伯格把两脚搁在塑料的废纸篓上,在大腿上铺一张白纸,好像要画画了,表现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但是,当格拉尔心里 知道,他的表现和内心的想法完全是相反的。他看到亚当斯伯格棕色皮肤的颜色比平时加深了,鼻子更加高挺,牙齿紧紧咬在一起。
“是的,当格拉尔,”他的声音相当低沉,“如果福雷斯捷不带路的话,我们什么也干不了,您会说很奇怪,是吗? ”
夏尔做了个要离开的动作。
“不,雷耶先生,请留步。”亚当斯伯格用同样的语气继续说道,“真是讨厌,一大清早我竟得到这样糟糕的消息。刚刚有个电话打来说 :‘两个月前有一份旧报纸《头五条新闻》,警官先生,您看过的吧? 那么怎么不去问问那些知情者呢? ’
于是,我就去找了,看,那份报纸就在这儿,我刚拿到。拿着,当格拉尔,大声读给我们听听,在第二页,您知道的,我朗读得不好…… ”
“一位知情的女性……目前,在我们新闻界,有不少业内人士开始关注一个疯子的怪异行为,但是,他只是拿粉笔画圆圈,圈住旧啤酒瓶 盖子,简单得连小孩子都会,这又使我们的很多记者感到极度失望。此外,有一些科学家对此怪异事件进行了分析研究,并预测这是个凶兆。 就在昨天,着名的心理医生韦科尔一洛里的分析文章就整整占据了一个专栏。但是,此事并没有了结,而是愈演愈烈。
最令本区诸位名流惊讶的是,世人皆知的以研究海洋生物学着称的玛蒂尔德·福雷斯捷和疯狂的以此为乐的众人一样,也对此事件表现出 极大的关注。
似乎她已经认识了画圆圈的人,甚至还陪着他在深夜画那些怪异的圆圈,这使她成为惟一知晓‘怪圈的秘密’的人,事情干得真是漂亮! 不久之前,她在多丹。
布丰大酒店举行的为庆祝她的最新专着出版的宴会上,亲口说出了其中的秘密。的确,福雷斯捷女士在海洋鱼类学研究中成绩斐然,为国 家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是我们的骄傲。这比跟踪一个尽干坏事无法自控的傻瓜有意义多了! 与其做一些荒唐可笑的事情,甚至会在本区产生负 面影响,还不如在海洋鱼类学研究中多下点工夫呢! 世上有一种鱼,人只要碰它们一下就会死亡,福雷斯捷女士应该早就知道。在此我们就不 班门弄斧了。但是,她了解城市里的鱼吗,知道不知道它们很危险呢? 她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引起轩然大波吗? 她为什么要把这个画蓝色圆 圈的人带到我们的生活中,为什么非要引出一些不快来呢? ”
“事情是这样,”当格拉尔说着,同时也是在回答报纸提出的问题,“给您打电话的人已经知道了谋杀案,在昨天或者是在今天早晨,然 后就立刻和您联系了。
这位女士的速度可真够快的,似乎完全没有把福雷斯捷女士放在心上。”
“然后呢? ”亚当斯伯格问,他一直站在一边,上下颌一张一合的。
“然后,就是说,由于这篇报道,很早就知道福雷斯捷女士有很多小秘密的人,现在非常想知道这些小秘密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呢? ”
“从好的方面来分析,是为了让文章见报;从坏的方面分析,是为了甩掉继母,把她放到一个圆圈里,给巴黎新出现的疯子戴上高帽子。 这个主意肯定是几个头脑简单、胆小如鼠的家伙想出来的,他们根本不敢公开地为自己的冒险承担责任。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现在还 需要了解一下画圆圈的人都有什么样的生活习惯。
于是,几杯酒下肚,他们就选定福雷斯捷女士作为信息的公布者。”
“接下来呢? ”
“接下来,人们就要琢磨一下,比如,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偶然,夏尔‘雷耶先生才在谋杀案前几天搬进玛蒂尔德家呢? ”
当格拉尔总是这样,他总是不留情面地当着人的面,甚至当着要指责的人的面,低声抱怨。亚当斯伯格深知自己达不到这样的坦率,他觉 得当格拉尔这种不怕伤害别人的做法是很有用的。当心里害怕的时候,除了说出自己已经想好的话之外,当格拉尔还要乱说一大通。对于一个 警察来说,这样做会产生一些意料之外的效果,但就现在而言,结果并不都是好的。
然后,办公室里一阵寂静。当格拉尔一直拿一根手指放在额头上。
夏尔原来猜想这是一个圈套,但是他除了感到惊讶之外,就不知道还要做点什么了。在黑暗中,他想象得出,亚当斯伯格和当格拉尔都把 目光投向自己。
“很好! ”夏尔终于打破了寂静,“我租玛蒂尔德·福雷斯捷的房子已经有五天了,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我不想回答你们的问题,也不 想为我自己辩护。我不明白你们究竟要搞什么鬼。”
“我也不明白。”亚当斯伯格说。
当格拉尔感到很不安。亚当斯伯格向雷耶承认自己的无知,这不是他所希望的。
警官先生又开始在膝盖上画画了。在这么尴尬的时刻,亚当斯伯格却仍然表现得那么被动和漫不经心,这令当格拉尔很不满意。
然而,当格拉尔还是坚持要问,“您为什么要住在她家呢? ”
“妈的! ”夏尔紧张起来,“当时是玛蒂尔德找到我住的宾馆,建议我搬到她那儿去的。”
“但是,那天在咖啡馆里,您坐在她旁边,难道不是吗? 是您告诉她,要租一套房子住,您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
“如果您也瞎了眼睛的话就会明白。在露天咖啡馆里,我根本没有这样的能耐去认识一个人! ”
“我相信,您完全有能力作出一些惊人之举,您的能力大得无可估量。”
“就此打住吧! ”亚当斯伯格说,“那么,玛蒂尔德·福雷斯捷现在哪儿去了? ”
“她现在在跟踪一个对向日葵感兴趣的人。”
“因为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亚当斯伯格说。
这个建议使当格拉尔恼火,他的提议是现在立刻找到玛蒂尔德了解更多的信息,安排人在她家盯梢,等她回家,或者再去海洋研究所一趟 。
“不行,当格拉尔,我们不能这么做,她会来的。现在需要做的,是今天晚上派人分别去圣一乔治、皮加勒和洛莱特圣母院这三个地铁站 守着,让他们带上有关对画圆圈的人的描述,然后就是等了。那个身上有腐烂苹果味道的家伙会继续画圆圈,这是肯定的。那么,我们就等呗 ! 但是,我们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就发现他的,他很可能要改变路线了。”
“但是,如果杀人的不是画圆圈的家伙,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当格拉尔说,他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却有气无力。“他 ,是他! 说到底,我们都没有把那个可怜的家伙放在眼里,而利用他画圆圈的人才应该是我们关注的焦点! ”
“我不同意! ”亚当斯伯格说,“我们要找到画圆圈的人,一定要找到他。”
当格拉尔站起身来,感到很沮丧。要想适应亚当斯伯格,他还需要很长时间。
此时夏尔已经感觉到房间里的混乱了。他觉察出当格拉尔隐约有点慌乱,亚当斯伯格也是举棋不定。
“警官先生,”夏尔说,“是谁在黑暗中摸索,是您还是我? ”
亚当斯伯格笑了。
“我不知道。”他说。
“今天的匿名电话我都听到了,我想,我得准备好随时为您效劳了吧? ”
“我也不知道,”亚当斯伯格说,“就现在各种情况来看,这不会影响到您的工作,请放心好了。”
“我不会担心工作的事情,警官先生。”
“我知道的,我就是这么说说。”
夏尔听到铅笔笔尖在纸上摩擦发出的“嘶嘶”声,他想警官一定是一边画画一边在和他讲话。
“我不知道,一个瞎子怎么能够在杀人之后又摆脱困境,难道说是我多疑了? ”
亚当斯伯格做了个动作搪塞过去。
“我们只是觉得,您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间搬到玛蒂尔德·福雷斯捷家里。
我们认为,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最近人们开始关注她,关心她所知道的事情。过一会儿当格拉尔会跟您解释的 ,您将会发现当格拉尔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在他身边工作是很轻松的。虽然我们觉得您不怎么好相处,但也无妨。”
“是谁告诉您这些的? ”夏尔笑着问。他的笑容,亚当斯伯格觉得很恶毒。
“福雷斯捷女士这么说的。”
夏尔第一次感到慌乱。
“是的,她是这么说的,”亚当斯伯格重复道,“她是个十足的坏蛋,但我很喜欢。您也一样,很喜欢她。因为,雷耶先生,把握住玛蒂 尔德会有好处的。
就像乌黑发亮的黑眼睛,黑得像上了蜡,忽闪忽闪的。有不少人的眼睛都是那样的。但是当格拉尔,他不喜欢,这话一点都没错。他有自 己的理由,我再说一遍,他会亲自跟您解释的。我还真想让他犯犯错。玛蒂尔德在谋杀案发之前就来警署告诉我,画圆圈的怪人身上有一股烂 苹果的味道,他肯定就已经觉得奇怪了。他说得没错,的确很奇怪。总之一句话,我们要耐心等待。”
亚当斯伯格说完之后,又继续作画了。
“是这样的,”当格拉尔说,“让我们拭目以待。”
他的心情不大好,他把夏尔送到刚才进门的那条路。
他走在过道的时候还嘀咕着什么,总拿一根手指按着额头。是的,因为他高大的身材像龙骨,所以他希望玛蒂尔德不是那种和龙骨身材的 男人睡觉的女人。那样,即使她犯了什么罪,他也会喜欢她。报上的那篇文章已经使她掉进了一滩污水中。
但是,自从上次珠宝抢劫案冤枉了那个姑娘以后,他认为自己再也不会仅仅凭空想象或者凭别人的流言蜚语断案了,他需要找到可靠的证 据。对待玛蒂尔德,他要小心谨慎才是。
16
夏尔整个早晨都坐立不安,他在读书,指尖滑过书本上的小孔时都在颤抖。
玛蒂尔德也很紧张。她把跟踪向日葵转向的人弄丢了。那个傻瓜竟然搭上一辆出租车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剧院广场中间,失望而又不知 所措。要是发生在一周的第一阶段,她会立即去喝一杯啤酒,但是,现在是第二阶段,是不应该这么做的。
随便再找一个人跟踪? 还是算了,已经快到中午了,她现在的位置离夏尔的办公室不远,可以和他共进午餐。今天早晨,她曾经借口说在 第二阶段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于是对他的态度有点粗鲁,这样僵持着可不好。
就在夏尔从圣一马克路的办公大楼出来的时候,她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饿了。”玛蒂尔德说。
“您来得正是时候。”夏尔说,“世上所有的警察都惦记着您呢,今天早晨有人告了您一小状。”
玛蒂尔德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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