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跃。他也知道,她使用的一个陈旧的比喻‘眼神闪烁’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比喻,先不论过不过时,事实上并不存在。并不是每 个人都会遇到这种情况的,而他,也要取决于不同的场合。
现在,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眼神早已迷离在大海的深处。
21
夜里,他做了一个龌龊的梦,在一些怪诞的场景里取乐。他看到卡米耶走进自己的房间,穿着宾馆服务生的衣服,神情严肃地脱光,背 对着他躺了下来。虽然是梦里,可他仍然可以感觉到自己是在一个该死的斜坡上,没能稳住。开罗宾馆的那个服务生大笑,对他伸出十个指头 ,似乎要说:“我已经和她结了十次婚了。”接着,玛蒂尔德出现了,说:“他要把你关起来。”说着,把她的女儿从自己怀抱里抢过来。他 紧紧搂住,宁可死去也不肯放手……意识到这个梦有多么堕落,意识到那种最初的快乐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他想最好还是醒过来,赶紧结束 这个梦。醒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
亚当斯伯格起了床,骂了一句:“妈的。”
他在房间里踱步,是的,他在一个斜坡上,如果玛蒂尔德不把现在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女儿,起码,在分别了几年之后,卡米耶不会在遥远 的地方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不,在他认为她已经死了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开始了。他在遥远的地方含情脉脉地看着卡米耶长大的时候,小姑娘就已经有了一些远大的 理想。但是,直到认识玛蒂尔德,看到她那副埃及人特有的面孔的时候,卡米耶的形象才一下子复活了,甚至比以往都要强烈。开始就是这样 的。是的,这一系列危险的感觉出现了,在他的头脑里萦绕,一幕幕往事,就像暴风雨后被风刮起的石板,此前精心呵护的小屋自由了、开放 了。妈的,一个该死的斜坡。
对于爱情,亚当斯伯格总是怀有一份希望、一份等待,也相信爱情的存在。
但是,这些,他都不想说出口,永远不会改变的是他的生活,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他在想,这是自己的缺点;另外有些时候,他却又想 ,这是他的运气。这样的不自信,他并不放在心上,现在这个时候和以往的任何一个夜晚也没有什么两样。
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特别希望拥有玛蒂尔德,哪怕一个小时也好。
但是,此时他能做的,只有闭上眼睛想象,这样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卡米耶现在在哪儿呢? 她为什么不和自己相拥在一起,直到明天? 他知道,过去也好、现在也罢,自己的许多想法都很不真实,这让他有点恼火。让他难过的,并不是那个不能实现的愿望,亚当斯伯格是从来 不会被内心的冲突绊住手脚的,而是因为他早已知道,生命比他想象得还要轻盈。他感到在一种反复出现的徒劳的幻觉和梦幻中浪费了时间。 解脱了吗? 没有。真是荒唐,竟然遇到了玛蒂尔德。
亚当斯伯格再也睡不着了。在早晨六点过五分的时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十分钟以后,第六街区的警署打来电话,在圣一米歇尔大街和漫长而人迹罕至的瓦勒一德格雷斯路的交界处,又出现了一个圆圈。圆圈中 间是一本简装版的英文一西班牙文字典。亚当斯伯格因为夜里没睡好,决定趁此机会出去走走。
到那里的时候,发现有个警察直愣愣地站在小字典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蓝色圆圈,好像在看耶稣的裹尸布。此刻的场景十分好笑。
“我弄错了吗? ”亚当斯伯格不禁自问。
在路下坡二十米外的地方,有家咖啡馆已经开门了。现在是早晨七点钟。
他找了个露天的座位,问服务生店里关门的时间晚不晚,昨天夜里十一点到零点三十分之间都有什么顾客。他想,画圆圈的人如果一直乘 地铁的话,为了回到卢森堡地铁站,就肯定要经过这家咖啡馆。老板走了过来,亲自回答他这些问题,却表现出挑衅的神气,亚当斯伯格只得 拿出自己的名片。
“您的名字,我并不感到陌生。”老板说,“您的工作干得不错。”
亚当斯伯格没有说什么,因为这样会使谈话顺利地进行下去。
“不是的。”老板听完亚当斯伯格的问题后回答,“不,我是看到了一个家伙,不是天主教徒,特征和您要找的那个人很符合。在零点过 五分的时候,我正在收拾桌子,准备关门,他经过了这里,跑得很快。您知道的,这些塑料椅子相互叠在一起,摔下来,满地都是。总之,有 一把椅子没有摞好,掉了下来,正好绊住了那个人的腿。我过去想扶他起来,他却把我推到一边,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赶紧跑了,哦,胳膊底 下还夹着一个布包。”
“很好。”亚当斯伯格说。
太阳升起来了,照着露天的咖啡馆,他在搅拌着咖啡,这样会更好一些。
终于,卡米耶出现在远处的广场上。
“您当时有什么想法没有? ”他问。
“没有,哦,不,我是在想,这又是个可怜的家伙。说他可怜,是因为他很瘦弱,他肯定是喝了一个晚上的酒,赶紧往家里赶,怕挨老婆 的骂。”
“这是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亚当斯伯格嘀咕了一句,对讲话的老板产生了几分反感,“为什么要说他喝了一夜酒呢? 难道他走路摇摇 晃晃的? ”
“不是的,让我仔细想想。恰恰相反,他很灵敏。告诉您,他的身上的确有股酒味,我从一开始就闻见了。您让我说,我才刚想起来的。 我,我天生对酒精的味道敏感。您知道,我就是干这一行的……任何一个家伙,我都能知道他酒醉到什么程度。昨天晚上那个神色紧张的小个 子男人,他的确喝了几杯。可以闻得出来的,我闻出来了。”
“什么酒? 是威士忌,还是葡萄酒? ”
“不,”老板犹豫了一下,说,“都不是,是一种味道更香甜的酒。我觉得应该是一群玩纸牌的老顽童围在一起,谁输了就罚谁的酒。您 知道吗,花边风格的,即使有人达到了目的,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是苹果烧酒? 还是梨汁烧酒? ”
“哦,您问得太多了,说到后来我只能胡编乱造了。总之,我没有任何理由能闻出那个家伙身上的味道。”
“那么,可不可以说是果酒呢? ”
“让您联想到什么东西了吗? ”
“我想到了很多,”亚当斯伯格说,“请您今天去警署一趟,我们将录下您的证词。我给您留下地址。尤其不要忘记,提醒我的同事注意 他身上的水果味道。”
“我说的是酒,不是水果。”
“是的,随您怎么说都行,没关系的。”
亚当斯伯格笑了,感到很满意,他又想到了他的小甜心。对他来说,这算不了什么,只是个一拂而过的想法而已,就像远处的飞鸟,飞走 了就没有什么了。他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小酒吧。过一会儿,他会派当格拉尔去玛蒂尔德家。她一直跟踪的那个满脸悲伤、一直穿雨衣工作的男 人经常光顾的酒吧的地址,他还不知道,争取让当格拉尔要过来。
但是,他今天却不想见到玛蒂尔德。
画圆圈的人在距离居里夫妇大街不远的地方继续玩他的粉笔,继续引起骚动和争论。
而亚当斯伯格一直在等他。
22
当格拉尔从玛蒂尔德那儿得到一个皮加勒的饭店的地址,但是那家饭店在两年前就消失了。
整整一天,当格拉尔都在观察亚当斯伯格那起伏不定的情绪。当格拉尔发觉调查停滞不前了,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做不了什么事情。 他仔细地把玛德莱娜。
夏特兰娜的一生分析得很透彻,没有一点遗漏。他还去找了夏尔’雷耶,问他是怎么看待报上那篇文章的。雷耶感到措手不及,很不高兴 ,或许是因为没能瞒住亚当斯伯格一些事情,他尤其觉得恼火。但是,雷耶对当格拉尔有几分偏好,他觉得这个高个子疲惫男人深沉和无精打 采的声音,不像亚当斯伯格的声音那样过分温柔,令他着急。在大学里读动物解剖学的时候,他曾有机会听过福雷斯捷女士的学术讲座,这是 有据可循的。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他欣赏福雷斯捷女士的智慧和魅力。她讲座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后来,他想把那段生活 统统忘掉。但是,当宾馆大厅里的人暗示他,这位就是“伟大的海洋学女专家’’的时候,立即引发出自己的一段美好回忆。然而,他还想确 定一下,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人们会不会指责他。这一解释,雷耶明白,当格拉尔似乎已经相信了。但是,当格拉尔问他为什么昨天不把这 些告诉亚当斯伯格,而是告诉玛蒂尔德,在圣一雅克咖啡馆神奇的邂逅之前自己就认识她。雷耶回答第一个问题说,他不想把亚当斯伯格的事 情复杂化,回答第二个问题说,他不想让玛蒂尔德知道,当年的大学生已经变老。
成为为她服务的人,这是他最不想的。
总之,他的话里没有什么分量,当格拉尔想。一般来说,半真半假的话里能增加很多东西。孩子们听了会失望的。除了出现在清晨的一个 又一个圆圈,这些天来破案工作没什么进展,他只能埋怨亚当斯伯格。
他无端地猜测,亚当斯伯格在就任的这一段时间里没有起到什么好的影响,最终整个警署都会染上警官先生特别的举止习惯。卡斯托以前 的无名怒火逐渐消失了,马尔隆嘴里的傻话越来越少了,并不是因为卡斯托少了些粗暴,马尔隆少了些愚蠢,而是因为根本不需要浪费脑筋一 直说话。总之,这只是当格拉尔因为忧虑而产生的一种感觉:各式各样没有任何意义的冲突并不理智,也不起丝毫作用,取而代之的无忧无虑 的宿命论更为危险。所有的人似乎都安安静静地驾驭着船上的帆,狂风刮起时,让帆稳稳地、不因瞬问的懒散而感到惊慌。平日里小事不断, 昨天在同一条道路上就发生了三起袭击案,亚当斯伯格进进出出忙个不停,但这并不能保证没有刑事案件发生。
23
让一巴蒂斯特睡得很早,而且,他打发走了住在楼下的女邻居。他想,这么做应该没有伤害到她。虽然在今天早晨的时候,他急着想见 到她,想和她交流一下感情。但是到了晚上,他却只想着睡觉,不要女人、书本和思考。
电话铃声在半夜响起,他意识到,停滞不前的局面终于要结束了,飞跃式的进展要发生了。他知道,肯定有人死了。电话是马尔隆打来的 ,在拉斯帕尔,也就是通向丹菲尔广场的一段人迹罕至的道路上,有个男人被残忍地割破了喉咙。马尔隆正在现场,和第十四街区的警察在一 起。
“圆圈呢,什么样子的? ”亚当斯伯格问。
“有个圆圈,警官先生,画得很好,好像那个家伙费了很长时问才画出来的。
旁边的题词也很完整,还是那句,‘维克多,你这个坏家伙,在外面干什么呢? ’
现在我知道的只有这些。我等您过来。”
‘‘就来,叫醒当格拉尔,让他尽快赶过去。”
“或许没必要叫所有的人过来吧? ”
“我想让他过去,”亚当斯伯格说,“还有您,待在原地。”
他加上最后一句,是为了不伤害马尔隆。
亚当斯伯格随便找了件裤子和衬衣穿上,到了以后,发现当格拉尔在几分钟以前就到了,也发现自己扣错了衬衫的扣子。亚当斯伯格一边 看着尸体,一边让纽扣恢复原位。他得先把纽扣全部解开,根本没有意识到,在拉斯帕尔路上,当着下属的面整理衣服是多么不礼貌。下属们 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他。现在是凌晨三点半,每一次,当格拉尔都觉得警官先生是警署里滴言蜚语的目标。他想不顾一切地阻拦住,却 无法做到。
就这样,在聚光灯底下,亚当斯伯格一边看着尸体,一边扣好了扣子,好像同时还在想着玛德莱娜·夏特兰娜的死。眼前的死者,喉咙被 划得很深。脑袋几乎要掉下来了。
当时看到玛德莱娜·夏特兰娜的尸体,当格拉尔已经吓得浑身发软了,现在他更不敢多看几眼。咽喉是个敏感的部位,只要看到别人围着 围巾,他就觉得别扭,有种要窒息的感觉。他也不喜欢别人下巴上的胡子。于是,他只好换个角度,去看死者的脚,一只脚朝着“维克多”, 另一只脚朝着“家伙”,死者的鞋子好好地穿在脚上。当格拉尔的眼神扫过死者修长的身材、合身的灰色西装和做工精致的马甲,“是位老医 生。”他想。
亚当斯伯格从另一个角度观察,他面对着死者的喉咙。死者的嘴角上流露着一种厌恶感,是对那只划破自己喉咙的罪恶的手的厌恶。他想 到了那只流着口水的大狗,现在只能想到这个。十四街区的警官走过来,和他握手。
“我是鲁弗里耶警官,此前还未能有幸与您相识,亚当斯伯格先生。在这里见面,真是不凑巧。”
“是的。”
“我觉得尽快通知贵警署才是明智之举。”鲁弗里耶又说。
“多谢。这位死去的先生是谁? ”亚当斯伯格问。
“我想应该是位退休的老医生,我们是从他随身携带的急诊包判断出来的。
他今年七十二岁,名叫热拉尔·蓬蒂厄,生于安德尔,身高一米七九。除去这些,身份证上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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