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惊疑,要知双方交手快的离奇,他们大多没看清楚,就是韩铮,也只道是白衣美妇动得手脚,没料到竟是这小孩儿。
“谁绊他了?”小孩亮晶晶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矢口否认:“我一个小孩子,怎么绊得倒他?”
“不错!不错!”众人纷纷点头:“这小孩儿怎绊得倒他?”白脸道士没想到他推得如此干净,不由得脸色发青,但又不知如何应对。
“萧儿!”男子峻声道:“不许撒谎!”
小孩吐了吐舌头,小嘴一撇,道:“我只是看不惯他这么嚣张。”他指着白脸道士道:“还有你,在娘身上乱瞅,惹得娘很不高兴。”道士白脸变成了阴阳脸、时青时白。
白衣美妇眉开眼笑,将儿子紧紧搂住,心想:“就你眼贼,看出娘心意,为娘出气,娘倒是没白疼你。”她瞅了男子一眼:“文靖这呆子,居然让我生了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儿子,嘻嘻,还好这儿子像我,只会欺负人,绝不会被人欺负的。”想到这儿,忽地忆起些许往事,不禁神色微黯,握着儿子的小手:“日子好快,萧儿都十岁了!”
这对夫妇正是梁文靖与萧玉翎,合州一役后,二人乘船东下,经三峡,过武昌,停停走走,过了数月时光,到了庐山胜境,登岸畅游,只觉景象万千,揽之不尽,玉翎当即提议,要定居与此,这时她已经有了两月身孕,文靖也不愿再四处飘泊,便在庐山脚下一处名叫“白水湾”的小村庄定居下来。
八月之后,玉翎产下一子,文靖自夫妻姓中各取一字,名为梁萧。这小子落地之时,不哭不闹,只是望着玉翎傻笑,接生婆子搔腋窝、捶脚心,诸般法子都用过了,但这小子就是笑个不停。玉翎生育虽然难受,但看到儿子笑得开心,也不由痛苦去了大半,搂着儿子,无比怜惜。接生婆子却连连摇头,愁眉苦脸,直说从没见过这种事情,这孩儿只怕是个怪胎,气得玉翎从床上挣起来,将婆子掀了个四脚朝天,头破血流,若非文靖挡着玉翎,当场就要丢了老命。
韶华倏忽,如白水湾的溪水,淌过梁萧的家门,在夫妇俩无微不至的呵护下,稚嫩的婴孩逐渐长大。这小子自幼聪明过人,三岁识字,四岁诵诗,但也顽皮得过人,家中小黑狗一天中变成了“小花”,隔壁冯婶婶家的报晓鸡没有了五彩斑斓的大尾巴,村东老王头的鸭群看到他就没命地望水里跳,村西杨三郎家的花猫被赶进了池塘……这种事多不胜数,文靖想管一管,但玉翎却百般护着,他性子温和,从来拗不过妻子,每每嘟哝一阵,也就罢了。
看着儿子如此顽皮,文靖便想让他读书,以为若知书达理,说不准能收敛一下性子;但玉翎却想的不同,她是蒙古人,骨子里总有些唯力是举的影子,只想武功好,打得过人,就不会受欺,从四岁起,便传授梁萧的武功。不料这小子天赋极高,武功招式,从不会练第三遍,直让玉翎喜上眉梢。娘儿俩都胆大包天,也不讲什么循序渐进,一个敢教,一个能学,两年功夫,梁萧竟将黑水一派博大精深的武功学了个似模似样。
这下子更是火上浇油,不仅‘白水湾’,便是诺大个庐山,也不得安宁,梁萧武功有成,天上飞的,地上跑得,水里游的,都倒足了大霉,这小子俨然成了捉鸟的将军、逮兔子的元帅、摸鱼的状元。在白水湾潜水,挨得半柱香的功夫;丈高的大树,一窜就能上去;村里的小伙伴常常伸着乌青的膀子到家里哭诉。其实,不独小孩子怕他,就是大人也被他弄得仿佛惊弓之鸟。文靖每天扛着锄头回家,第一桩子事就是向邻居赔礼道歉,端地伤透了脑筋。不过,幸好梁萧年幼,恶作剧居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倒也没有做过。
如此一味贪多求快,饶是玉翎身为大宗师的徒弟,也敌不过儿子的悟性,渐渐感到教无可教,便怂恿文靖传授“三才归元掌”与“浩然正气”。文靖和妻子不同,如非万不得已,绝不与人争斗,更厌恶恃武欺人,见儿子如此顽劣,颇不愿玉翎教他武功,害怕这小子武功练得太强,惹出弥天大祸,所以容忍至今,只是拗不过妻子的脾气;哪知这回玉翎竟要他教,本想一口回绝,但转念间生了个主意,将儿子叫到房中,先传“浩然正气”心法,再一五一十传授“三才归元掌”。
要知这路掌法从洛图中化来,穷天地人三才之妙,何等繁复,只有梁文靖这种天赋极高的书呆子,才能一夜贯通,白朴武功远胜于他,十多年也未得门径。梁萧虽然聪明,却与父亲相反,是个厌文喜武的性子,掏鸟摸鱼,作弄他人最是踊跃,但听到之乎者也,便苦了一张小脸,梁文靖将计就计,就从三才归元掌这一包容深奥学问的功夫入手,磨练他的性子,只想养出他对学问的兴趣,再以圣人之言,慢慢予以教化,不至于堕入歧途。
梁萧早听说老爹武功厉害,一听他教,极为高兴,但熬了两天,就坐不住了,第三天便开始打呵欠,如果不是害怕老爹的拳头,早就罢练了。又过了几日,他已乏味到极点,耳朵朝着老爹,眼珠子却向着窗外活蹦乱跳的鸟儿。
文靖看出他的心思,道:“你瞧不起这路功夫么?”
梁萧摸着小脑袋。“这种功夫当真能打人么?”他问。
文靖摇头道:“这掌法后发制人,是自救和救人的功夫,不是打人的功夫。”
“娘说打架要先下手为强。”
文靖微微一笑,“世上的武功形形色色,未必都是一个道理,‘三才归元掌’虽然后发制人,但也未必比你娘先发制人的功夫差。”
“那你和娘打一回,让我看看。”梁萧想看这个热闹很久了,乘机怂恿老爹。
文靖自然不肯上他的当,道:“你娘的功夫你不是学得差不多了么,这样好了,我站着不动,任你出手,也能用这功夫,摔你几个筋斗。”
梁萧眼里一百个不信。文靖道:“若你碰着我一片衣角,就算我输,从今以后,不再逼你学这功夫。”
梁萧呵呵直笑。“好呀好……”他话没说完就扑上来,想攻老爹个措手不及,但一扑扑了个空,于是晃动短腿,施展身法,拼命揪老爹的衣服。文靖见他身法精妙,动若脱兔,不禁有几分赞叹,但一转念,又想:“这小子练武的天分太高,若是学好,还不说,若一味学坏,只怕又是萧冷一个……”乍见梁萧扑近,来势凶猛,不禁微微一笑,身形忽偏,举步跨出。梁萧这下使足了气力,文靖一让,他浑身的力气全使在了空处,收势不住,当即摔了个野狗抢屎。心里仍不服气,跳起来又抓,可梁文靖的三三步已经练到随心所欲的地步,四十五步之内,梁萧哪里沾得上他的影子,片刻功夫,又被梁文靖如法炮制,借力使力,摔了他两跤。但这小子的性子倔强至极,越打越输、越输越要打,摔倒又咬牙爬起,爬起又摔倒,一直闹到夜里,玉翎实在看不下去,将他拉住,道:“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明日再比过。”梁萧一身瘀青,呆了半晌,猛地钻进卧室。
玉翎听到房里传来呜咽声,不禁向文靖嗔目怒道:“你干么这样认真?”文靖只是苦笑,心想:“这孩儿太过好强,要知世间比我厉害的武功高手多的是……哎……若不磨磨他的性子,日后遇上更厉害的人物,怎么得了?”
到了次日凌晨,文靖还在梦中,便听到有人敲门,披衣一看,正是梁萧,“再来!”小鬼头也不多说,拖着老爹就到了院子里。二人起起落落,斗了一个早晨,梁萧虽然还是被摔了几跤,但较昨日不知好了多少。“这小子!”文靖心中暗暗称奇:“居然短短一夜功夫,就明白了留有余地的道理,今日要摔他,难了许多。”看着他青肿的额头,不由心头一软,定下身形,让儿子一把抓住,“算你胜了。”文靖苦笑道:“从今以后,不必学这功夫……”
“不、不。”梁萧急了,抓着文靖的手叫:“我要学爹爹的功夫。”文靖甚是意外,想了想道:“要学好这门功夫,就得好好读书。你受得了么?”
“一定受得了。”梁萧口气坚决。
“那得从最基本学起。”文靖大喜:“村里请来了夫子,你如果真想学好学问,明天就去跟夫子读书。”
“我要跟你读。”梁萧嘟起嘴儿。文靖瞪眼道:“我还要耕田种树,哪有这么多闲功夫慢慢教你?我今天就去告诉夫子,明日你就去上学。”
梁萧无奈,第二天苦着脸去私塾。临行前,文靖特意把他叫到身前,连哄带吓,让他一定不要生事,玉翎在一旁含笑不语,心道:“呆子就是呆子,你让这小子读书,只怕是自讨苦吃……”
进了学堂,同学的小孩都是吃过梁萧苦头的,他刚一落座,同桌的小孩顿时哭了起来,嚷着要换座位。其他的孩子也都不肯和他同座,夫子不知缘由,十分奇怪,但见他长得俊美乖巧,心里喜欢,便叫到书桌前坐着。讲到一会儿,忽然听到细微的鼾声,低头一看,只见梁萧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口水流得一书,不由大怒,一巴掌打醒,寒着脸问:“吾方才所言何事?”
梁萧眼贼,看到夫子翻着的书本,他认得几个字,便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唔,”夫子忖道:“容吾再考。”于是捋须道:“此文何解?”
梁萧语塞。夫子瞅了他半晌,得意地道:“记住了,文中之意为,凡天下土地,皆是皇帝之土地,天下之人,都是皇帝之臣子,无论何时何地,吾等皆要听从皇上之旨意。所谓君为臣纲,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么说……”梁萧眼珠子乱转:“皇帝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然也……”夫子皱眉:“不得你我相称,唤吾夫子。”
“是!”梁萧一副天真模样:“如果皇帝让夫子杀他,夫子怎么办呢?” 夫子一呆,若杀了,是弑君,天大的罪名,若不杀,是抗旨,也是天大的罪名,一时间无法可想,恼羞成怒:“皇帝岂会唤人杀己?”
“不会就不会嘛!”梁萧可怜兮兮地道:“那……那如果皇帝叫夫子当场尿尿……”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夫子脸都绿了。
“但如果是皇帝说的。”梁萧理直气壮:“我们都要听从皇帝的意思。”
夫子已经被他歪理绕昏了头:“那……那当然要……要……当场……那般的。”
“如果……夫子刚刚那般过。”梁萧一脸诡笑:“当场那般不出来怎么办?”
夫子瞠目结舌。“那般不出来可就违背了皇帝的意思哦。”梁萧嘻嘻笑:“不过,学生有一个法子?”夫子正要发怒,闻言忍不住侧耳倾听。
“夫子如果不能那般,就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四句口诀念一万遍。”
“是么?”夫子将信将疑,他实是没弄清这小子的底细,只道是小孩乱语。
“夫子不信试试?”
夫子望着他,目光古怪,道:“胡说,念一万遍岂不要大半天时间……”说到这儿,恍然有悟。
“是呀,是呀!”梁萧拍手笑道:“若大半天还不尿急,夫子就和我家的老母鸡一样,从来只拉屎,不尿尿的……”
夫子差点气昏了过去,抓起戒尺,揪住梁萧的手板乱打,本以为这小子一定痛哭流涕,哪知梁萧暗暗将“玄阴离合神功”运到掌上,夫子打了几十板,累得气喘,但这小子仍然嬉皮笑脸,手掌儿不红不肿,雪白可爱。不由急疯了心,以为这是践踏师道,自己今日若不制服这小子,就不用吃这碗饭了,当下“小畜生、小杂种”没口子乱骂,一手要将梁萧按倒,打他屁股。
梁萧因为老爹交代过,一直忍着,但听夫子骂得恶毒,心里恼极,如今得寸进尺,竟然要脱自家裤子打屁屁,简直岂有此理,见他手来,一拽一拉,那夫子顿时跌出,砸翻了几张桌子,额角撞在墙角上,皮破血流,昏了过去。
其他小孩,素知梁萧顽劣,见夫子打他,稍大的便偷偷溜出,去寻文靖,文靖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匆匆赶去。但赶到时,夫子已经遭殃,梁萧正要开溜,文靖忿怒欲狂,一把逮住,挥拳毒打,这会儿玉翎也赶到,拉住丈夫,二人僵持了半晌,文靖被妻子的气势逼得软了,叹了口气,救醒夫子,道歉不迭。但儿子是万万不能留在这里,只好带回家中。
大宋礼法最严,什么三纲五常、礼仪廉耻深入民心,梁萧打了夫子,那还了得,一时间村子里闹得不可开交,村民平日受够了他的闲气,乘机借题发挥,村中老人纷纷上门,要文靖交出梁萧,当众予以严惩。但玉翎放出话来,谁敢动梁萧一根汗毛,她就要那人的脑袋,文靖知道她说得出,做的出,只好来个闭门不纳。
经过这事,村中人对梁家分外冷淡,以前那个给梁萧接生的婆子四处风传梁萧出生时只笑不哭的事情,村人以讹传讹,顿时将他描绘成一个邪神转世的怪胎,以至有人趁黑在梁家门前泼倒污血粪便。
文靖见这个情形,害怕玉翎母子火上浇
本文链接:
http://m.picdg.com/39_39039/589311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