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噤,忖道:“难怪叫他神眼雕王,这眼神当真亮的可以。”
只见他踏上一步,声若沉雷:“合州大战,已然十载!当年淮安一怒,蒙古天子下席,实为惊天动地。只可惜贤王驾鹤,不知所终,蒙古人欺我朝中无人,厉兵秣马,又起南图之心。”
玉翎瞟了文靖一眼,见他垂着头,神色黯然,知道他被这番话勾起往事,不由思忖:“就是今日,我也想不通,这呆子怎么做得出那种大事?”
“此次鞑子蓄精养锐,已有十年,不来则已,来者必定雷霆万钧。”云万程道:“我等虽是草莽匹夫,却也生于大宋,长于大宋。试问各位,能眼睁睁看鞑子破我城池,毁我社稷,践我良田、屠我百姓么?”
这番话抑扬顿挫,掷地有声,众豪杰热血上涌,纷纷吼道:“当然不能!”
“好!”云万程这一字吐出,如霹雳迸发,竟将场上叫喊生生镇住。“拿酒来!”他目放异彩,将手一挥。数十名壮汉上身精赤,端来十大缸美酒,重重放在地上,酒水溅出缸外,浸湿一片黄土,醉人酒香弥漫开来。
接过短刀,云万程割破食指,十滴鲜血滴在十口缸中。众豪杰纷纷上前,割手放血。
这时,忽见云殊翻身下马,匆匆赶到,云万程眉头大皱,厉声喝道:“怎么这时才来?”云殊打了个冷噤,面如土色,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一旁身形魁伟的白发老者笑道:“想必殊儿也非有意迟到,云老弟何必吓他?”
云万程本要重责,但听老者一说,苦笑道:“老哥哥又在宠他了,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只怪你家法太严,我就是看不过去。”老者大笑。云万程无奈摇头,云殊躲过责罚,不由心中窃喜。
云万程眼里忽地精芒一闪,望着一个瘦小汉子道:“这位兄台,你也是来结盟的么?”
“自然是的!”那汉子理直气壮地道。
云万程微微一哂:“你有帖子么?”
“没帖子就不能来呀?”汉子翻着白眼道:“你发给我了么?”“大宋本是藏龙卧虎。”云万程凝视他道:“云某难免有发漏帖子的时候,不过,阁下就算没带帖子,也不必在袖间带上药粉吧!”
那人脸色一变,拔腿便跑,身法快的惊人,三窜两窜,钻出人群。云万程破空而出,一个起落,掠过众人,从天而降,一抓按在那汉子的背上,将他提在手中,落地旋身,掷在台上,两个大汉四手按住,从他袖间抖出一些白色粉末来。
云万程皱眉道:“此人想乘乱下毒,必是蒙古奸细。”
“场面如此混乱,他也能明察秋毫,真乃神眼。”众人心中惊佩:“再看他擒敌手法,如电光石火,干净利落,果然是江南大侠,名下无虚!”
靳飞递上血酒,云万程接过,肃然跪下,朗声道:“在下云万程当天起誓,仅以此躯,捍卫襄阳,人在城在,与城偕亡。”
他念一句,众豪杰跟一句,千人同声,气势若虹。
“爹爹,咱们走吧。”梁萧远远观望,甚是无趣,道:“就看到这些家伙扯起鸡毛嗓子吆喝,真是没劲。”文靖严厉的目光移过来。“你懂什么……”正要大发议论,却见妻子和儿子咬着耳朵,说笑打闹,全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文靖苦笑摇头,忽听云万程道:“如今结盟事毕,须得选出一名盟主才是。”
“当然是非云大侠莫属了。”有人大叫,众人齐声附和。
“哪里!”云万程摇头,向身旁的白发老者道:“方老哥德高望众,誉满江南,无论武功人望,都在云某之上……”
白发老者打断他道:“说人望,老夫和你半斤八两,说到武功在你之上,你就是冲着老夫放屁了。”
“老哥哥……”云万程甚是尴尬。
场下众人似乎也有些为难,静了一会儿,有人道:“‘参天狻猊’方老前辈名垂武林四十载,做这个盟主,自然也是当之无愧的……”
“孟崖。”白发老者跳上去,指着那人鼻子尖道:“你小子别在那里煽风点火。别说姓方的老胳膊老腿儿,自家人看着笑话,就是人家蒙古官儿看到咱这头白毛,也会笑咱大宋朝无人。”
孟崖搔着头傻笑。“老雕儿。”老者对云万程道:“这个盟主,非你不可。”
云万程摇头,两个人一时僵住。“干脆来个比武定夺,谁武功厉害,谁做盟主。”有人提议。
“咱们乃礼仪之帮。”有人反对:“怎能学蒙古鞑子,唯力是举。”
“但咱都是武林中人,不比武功,难道还比写字?”
“比武功?好呀,在场的,谁比得过黑水一怪?奶奶的,比武定夺,你干么不叫萧千绝来当盟主?”
众人哗然。
萧玉翎笑道:“若真叫咱师父来做盟主,倒是有趣……”
“这劳什子盟主又是什么希罕东西?”远处传来一个幽幽忽忽的声音:“也配老夫来争么?”
这话似一桶冰水当头泼下,笑容凝在萧玉翎的脸上。文靖也微微一颤,再看妻子模样,额上顿时渗出汗来。
云殊举目看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人,黑袍垂地,须发如墨,面色说不出的惨白,有如僵尸;鼻梁高高耸起,死样活气的双眼似乎永远张不开,向下垂着,上面斜挂着对乌漆漆的八字眉。他足下不疾不徐,但飘飘忽忽,所履仿佛并非实地,与其说走,到不如说似一叶轻舟,自云水深处冉冉飘来。“是他?” 云殊心头咯噔一下:“吹芦笛那个……这鬼森森的说话听过一次,就不会忘得。”
怪异的神情从每个人的脸上流露出来,无声无息中,黑衣人所到之处,让出一条路来,直通台下。
他走到一半,倏地停住,微阖的眼中迸出冷电一样的光芒,射入人群。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叫声,有二十来人冲了出去,撒腿飞奔。文靖心乱如麻,拉了拉玉翎,示意趁乱离开,玉翎一反手,紧紧抓住他,微微摇头,眼中流露出无法可想的恐惧。
“哼!”刺耳的声音脱出黑衣人的鼻孔,忽地转为一声长笑,这笑声不同寻常,如鬼哭狼嚎,凄厉至极。
那二十多名逃者,闻得笑声,打了个趔趄,稳住身形,又往前奔,不出十步,忽而发出阵阵狂笑,双目呆滞,如颠如狂,手舞足蹈,只在原地打转,口中渐渐渗出血水。
“气血若动,魂飞魄散,动者丧命,静者无殃。”白发老者喃喃道:“好一个‘丧动不伤静,十步不留人’的散魂魔音。”他目视黑衣人道:“萧千绝,这些人既然已经闻风丧胆,拔腿逃走,你为何还要伤人?”
萧千绝微微抬头,看了老者一眼,道:“你是谁?”
老者道:“在下姓方名澜,当年在天柱山与阁下有一面之缘。”萧千绝摇头道:“不记得了。”方澜面皮一红,甚是尴尬。
“此类人背信弃义,临阵退缩,犯我大忌。”萧千绝脸上现出萧索神情:“撞在手上,格杀勿论。”梁萧感到母亲的身子瑟瑟发抖。轻轻拉住她手,只觉入手冰凉,不禁问道:“娘,你不舒服么?”玉翎咬着嘴唇,摇头不语。
“阁下此来所为何事?”云万程沉声问道。
“杀人!”萧千绝轻描淡写地回答。
众人面面相觑。“此话怎讲?”方澜强笑道。
萧千绝冷冷道:“你等对付蒙古人,也就是对付我徒弟,对付我徒弟,也就对付老夫。”
方澜和云万程对视一眼,心道:“这是什么歪理?”
“我叫三声。”萧千绝仰首望天:“若叫到三,还不散掉这个鸟盟,老夫便赶尽杀绝,一个不留!”他的声音不大,但数里皆闻,似一道冷飕飕的雪风,吹进每个人的心里,偌大的百丈坪顿时鸦雀无声。
“一”萧千绝吐出第一个字,众人心房随之微颤。
官道上传来马蹄声。
一个雄浑的声音随风而至:“芳草连天路。”一个清朗的声音悠然应道:“纤流横马蹄。”
“南天双奇!”有人大叫,叫声中颇是喜悦。
萧千绝双眉一动,倏然回首,只见两匹骏马,一前一后,飞驰而来,当先一人白衣白马,巾带飞扬,手中二丈烂银画戟,斜指苍穹。那白马快的惊人,如劈波斩浪,倏忽越过人群,只听一声长笑,银戟抡出个圆弧,风声激烈,向萧千绝扫来。刹那间,“百战神君”姬落红毕生功力与座下“雪骓”的马力,尽数化进这支“裂天戟”中,五丈方圆,尽被笼罩,十丈之内,众人衣发,无不向后飞起。
萧千绝巍然不动,将手一抬,握住了画戟的长柄,一霎那,他双足深陷,手掌化作坚不可摧的障壁,“裂天戟”横扫千军的力量在其中化为乌有。姬落红的双臂传来了清脆骨折声,身子仿佛流星经天,撞断了一棵大树,狂喷的鲜血殷红了如雪白衣。
灰蒙蒙的人影从马背上射出,“蝉剑”莫细雨襟袖飘动,似御风而来,手中晶亮柔韧的软剑,散作漫天剑雨。这招“芙蓉夜雨”是他平生绝学,如杜少陵诗:“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飘飘洒洒,不可捉摸。
萧千绝一手倒提七十斤的“裂天戟”,使出了枪法,灵动轻盈,竟不下对手薄如蝉翼的长剑,“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在他手中发挥到极致。在众人眼里,“裂天戟”仿佛粘蝉的粘竿,莫细雨则似在竿头乱舞的灰蝉,只听铮铮铮……剑戟三击,“蝉剑”缤纷碎裂,“裂天戟”的尾钻带着厉啸,刺入了莫细雨的小腹。萧千绝劲力一吐,莫细雨连人带戟飞了出去,当得一声,戟尾没入青石,将他钉在上面。
莫细雨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双手一合,闷哼声中,竟将裂天戟从腹内拔出,反手插入地里,支撑着摇摇欲堕的身躯。“可惜。”他望着萧千绝道:“无法伤你!”说话声中,腹上碗大的创口血如泉涌,将他身前黑土浸成紫色。“可惜!”姬落红颤巍巍坐了起来,看了云万程一眼。“当真可惜呢!”他望着天,悠悠叹道:“细雨悲故园。”
莫细雨望着他,喟然道:“落红笑我痴。”两人相对大笑,笑到一半,嘎然而止。
“二!”萧千绝望着远处的薄霭,眉间透出一丝落寞。
云万程咬着牙关,大步上前。莫细雨虽然身死,仍傍着银戟,兀然直立。云万程将他轻轻抱起,放到姬落红身边,想起与二人煮酒放歌,谈笑论交的时节,忍不住眼角一湿,掉过身来,向萧千绝一抱手:“云某不才,请教黑水绝学。”
“慢来!”方澜大步行出,道:“云老弟,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怎么?”云万程皱眉。
“到底你是盟主还是我是盟主?”方澜白眉一扬,吹着胡子。云万程愣住。“你方才既然叫老夫做盟主,老夫就不跟你客气了。”方澜向萧千绝道:“萧老怪你不用再数,老夫与你堂堂一战,你若有能耐毙了我,老夫说话算话,这盟就此烟消云散。”
萧千绝望了他半晌,微微点头。“且慢!”云万程向方澜道:“小弟是发起之人,论正理,这盟主该由我来做才是。”
会盟豪杰见他二人先前推脱,现在却争起盟主之位,大是诧异。原来方澜见萧千绝笑杀众人,连毙双奇,武功高得匪夷所思,看他今日气势,若不解散此盟,必然不会罢休,如此争斗下去,又不知要伤多少人命,但如此解散,又实在不甘心。他仁侠襟怀,想为南武林保存一口元气,不忍云万程步双奇后尘,索性豁出这把老骨头,来个一了百了。云万程看出他的心思,那肯答应,当下抛开面子,与他争了起来。
他二人各不相让,默然对峙。萧千绝颇为不耐,道:“既然你二人都要做这个盟主,老夫一并成全罢了。”
方澜见他目中杀机闪动,知道情势危及,也不说话,左拳右掌,振臂推出,这招“啸风惊云”是他“摄空掌”中的绝招,左拳象龙,右掌形虎,一刚一柔,当空相激,罡风乍起,宛如虎啸龙吟。云万程不敢怠慢,足下急撑,盘旋而起,只听喀喇一声,身后大旗被劲风摧成两段,不由叫了声好,双臂舒张,如紫鹰浮天,临空一折,带起无俦劲风,一爪斜拿方澜肩头。方澜身子一缩,让过这招“秃鹫探爪”,双掌飘飞,“闲云野鹤”脱手而出,舒卷开阖,举重若轻,一时拳爪相击,劲气四散。
两人皆是南武林的翘楚,此时一天一地,全力出手,如鹰搏老兔,斗得难解难分,精彩迭出。场下众人看得神驰目眩,一时忘了眼前危机,采声如潮。
云万程凌虚飘飖,高居临下,占尽地利,处处压着对方,方澜左支右拙,渐渐落了下风。“天鹰门”功夫最重气势,只要逮住机会,招式便如长江大河,势不可挡。云万程深得个中三味,招式越发凌厉,几个盘旋,便逼出方澜一个破绽,身形当空一闪,双爪迅疾飘忽,若探竿影草,直透过去。
方澜手忙脚乱,挡了数下,腰背微弓,身子扭转不定,一窜丈余,时左时右,好似灵蛇戏水,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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