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扶住他,笑道:“杨管事莫要多礼,宫中还好么?”
“一切无碍!”杨路打量他道:“少主气色似乎欠佳……”花清渊摆手笑道:“无妨。”他将缰绳交给众农人,道:“我们这就进山。”杨路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只见一名农人放出对白鸽,呼拉拉振开翅膀,双双掠入青冥。
梁萧扯着晓霜的衣襟道:“这是干嘛?”晓霜道:“给奶奶送信呢!”梁萧似懂非懂,随口哦了声,却见两名农夫从农舍里拉出数匹愣头愣脑的黄色怪兽,似牛非牛,似马非马,步履灵活,哒哒哒走了过来。梁萧神色大变,哧溜一下钻到晓霜身后,颤声道:“这是什么怪物?”
众人大笑,花羡容捧着肚子道:“笑死我了,你……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么?”唯有花清渊忍住笑道:“你听过诸葛孔明的故事么?”梁萧探出头来,偷瞄木兽,把头点道:“听爹爹说过。”
花清渊道:“这便是诸葛孔明蜀道运粮的木牛流马,最适行走山路!”梁萧吃了一惊,道:“真有木牛流马?”花清渊微微笑道:“前方山路险峻,我们用它载人运物,十分方便。”梁萧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只觉硬梆梆的,果然是涂着黄漆的木兽,不由满脸通红,讪讪地不好意思,但只霎那功夫,他便丢了羞惭,对这木兽生出兴趣,抱着它问这问那,花清渊一一解答,片刻功夫,梁萧便学会如何驾驭,骑在木兽上,左顾右盼,十分欢喜。
四人骑着木牛流马,沿着崎岖山路,进入大山深处。行了一程,道路渐趋险峻,顺着山势,起伏不定,时而傍依绝壁,时而俯临深渊,时而在林莽中穿梭,时而在深谷中潜行,但那木兽却行得又快又稳,梁萧不由连连称奇。
穿过一片狭谷,忽见双峰挺秀,夹着蜿蜒溪水,南北对峙。
北峰苍翠欲滴,峰顶一株苍松,亭亭如盖,两位白须老人坐在松下,悠然对弈,旁有总角童子,对着炉火,烧煮茶水,铜壶里白气袅袅,散入天穹。
南峰斜斜矗立,四面绝壁,几乎无可借足。但峰巅悬崖处,却偏偏坐了名白须老者,垂竿而钓,数百尺鱼线沉入峰下深潭。梁萧看得吃惊,道:“这也能钓鱼么?”话音未落,只听哗然水响,一条青鲤倏地离潭而起,在空中活泼泼划了个弧,转眼间便飞升数十丈,落到老者手里。
“哈!”一名对弈老者笑道:“恭喜恭喜,童老三你终于开张了!” 其时双峰间罡风烈烈,当空厉吼,可老者话语却丝毫掩盖不住,一字一句,掠过千尺之遥,清清楚楚钻入众人耳里。
“呸!”只听钓鱼老者怒道:“都怪你俩几次三番,大呼小叫,惊走了我的鱼儿。”
另一名奕棋老者笑道:“你自己不济,却来怪人。”
童老三冷哼一声,道:“论钓鱼,除了明老大,谁能及得上我了?”言词间甚是自负。
到了潭边,众人弃了木牛流马,梁萧还没坐够,十分不舍,仍抱着不放。晓霜上前一步,向童老三叫道:“铸公公。”又向对弈二老叫道:“文公公,谷公公。”
三人却是闻若未闻,梁萧怒道:“这三个老头儿好大架子!哼!有什么了不起,别叫他们了。”花清渊摇头笑道:“此间风大,晓霜中气不足,话语送不上去。”说着一手按腰,笑言道:“三位鹤老,一向可好?”这两句语声朗朗,直震得山鸣谷应。梁萧心中佩服:“若论内力,只怕爹爹也没他这么厉害。”
三名老者闻声,垂首望来,童铸笑道:“你们到了么?宫主可等得急了。”他望着晓霜,白眉一轩,忽地将手中青鲤抛下,笑道:“霜儿,送给你呢!”那尾鱼还没断气,摇头摆尾,凌风弹动,向晓霜飞来。晓霜没料到他如此戏弄,心头一惊,不知是避是接。梁萧在她身旁,见状一步抢上,使了个“圈字诀”,双手一翻一圈,将尺余长的鱼儿捧在怀里,转身递给晓霜。
晓霜捧过,跑到潭边,放了进去,那鱼初时要死不活,但挣了数下,忽地有了生气,潜入水中。梁萧奇道:“你怎么放了?”花晓霜见鱼儿游得欢畅,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道:“鱼儿若离了水,会没命得?”梁萧撇嘴道:“你说得好听,难道你不吃鱼么?”晓霜一愣,道:“自然吃得,不过……不过……”她面红耳赤,道:“我看它实在可怜……。”梁萧冷哼一声,心想:“爹爹是滥好人,女儿也是滥好人。”
“清渊!”童铸望了梁萧半晌,忽道:“这小孩儿是谁?”花清渊道:“他是秦大哥带到临安的孩儿,名叫梁萧。”童铸眉头一皱,道:“他的武功是你教得么?”
花清渊摇头道:“不是。”童铸冷哼道:“萧千绝的如意幻魔手,谅你也教不出来。”梁萧一惊,忖道:“老头儿眼珠子好贼,我只露了半招,他就看出来了?”
花清渊也听得一惊,忽见童铸把鱼钩一扬,挂在岩石之上,将身一纵,好似一只灰色大鹤,贴着岩壁,翩然落下;半空中,鱼线抽尽,他微微一顿,丢开鱼竿,翻个筋斗,飘然落在潭边,身子一晃,便至梁萧身前,屈指抓到。这一抓精微奥妙,笼罩五尺,梁萧躲闪不及,只觉胸口一紧,被他拿住,不由惊怒交集,叫道:“臭老头,你抓我作甚?”
童铸被这句“臭老头”骂得一呆,继而怒道:“小子,你是萧千绝的门人么?”“谁是那老王八的门人!”梁萧大怒,一泡口水吐出,童铸急忙扭头闪过。两个人嗔目对视,童铸放开他,神色疑惑:“唔……你竟敢叫萧千绝老王八?”
“他当然是老王八!”梁萧理直气壮。童铸诧道:“你不是他的门人么?”话音未落,梁萧口水又吐了过来。童铸大怒,揪住他想要开打,花清渊急忙拦住,道:“童老,他不过是个小孩,您怎地与他一般见识。”童铸老脸一热,颔首道:“说的是,老夫不与他见识!”说着愤愤放开梁萧,哪知梁萧趁他分神,一口咬在他手背上,童铸一惊,急忙运劲,他内功了得,直震得梁萧牙齿生痛,但这小子就是死咬着不放。童铸好容易将他揪开,手背上却多出一排血印,又惊又怒,喝道:“浑小子,你疯了么?”
梁萧咬着牙道:“我才没疯,下次你再说我是萧千绝的门人,我还要咬你!”童铸浓眉一耸,怒道:“你既然不是他门人,怎么会他的功夫?”梁萧瞪着眼道:“你管不着?”童铸道:“若你不说个明白,休想过这石箸峰去。”梁萧奋力挣扎,拿头撞他,但童铸当真如铜浇铁铸,纹丝不动。他辈份极高,花氏兄妹空自发急,不知如何是好。
“铸公公。”晓霜拉着童铸衣袖,眼圈红红,道:“你……你放开萧哥哥好么?”“萧哥哥?”童铸望了梁萧一眼,明白过来,摇头道:“这可不成……”话没说完,乍见晓霜眼眶里都是泪水,不由一愣,推开梁萧,抚着她头连声道:“乖霜儿……好霜儿……别哭……别哭,嘿,嘿,你看……铸公公这不放开他了么?”晓霜顿时破涕为笑,拉着梁萧从童铸身前经过,童铸一愣:“当真奇了,霜儿怎地理会这个混帐小子?”,
花清渊松了口气,向童铸拱手笑道:“童老想必看错了,他怎会是萧千绝的弟子……”童铸两眼一翻,道:“哪里错了?老夫与萧老怪交手的时候,你还光着屁股乱跑呢!”花清渊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嗫嚅道:“那……那是!”
童铸道:“但你们既然护着他,老夫也懒得管了。哼,谅他小小年纪,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他说着袖袍一拂,径至峰下,一手握住鱼竿,一手握住竿上转盘手柄,左足在石壁上一撑,手中绞动转盘,倏地腾空升起丈余,然后再撑石壁,转动手柄,又升起数丈。如此乍起乍落,飘飘飖飖,只消片刻功夫,童铸便到了峰顶,向着东方,划然长啸。
梁萧看得有趣,心想:“这老头儿虽然讨厌,但爬山的法子倒是妙极,只是他鬼叫什么?”正想着,突见两峰之间,一艘龙舟悠悠晃晃,顺流而下,这龙舟与寻常龙舟不同,船首船尾,皆是龙头,张口怒目,颇为威猛。
船头立着一人,看上去不过四十年纪,面容清奇,面带笑意。他按着龙头双角,并不操橹划桨,但那船好似活的一般,船身两侧伸出六只铁桨,整齐如一,划动有力,推动龙舟前进。
“叶钊兄!”花清渊见龙舟近岸,笑道:“竟然累你大驾,当真惶恐惶恐。”那人笑道:“渊少主取笑了。”
花羡容搂着晓霜上船,梁萧跟着跳上,脚下故意运劲,震的龙舟微微一晃,叶钊笑道:“小东西,你想弄翻船么?”花羡容瞪了梁萧道:“他就是喜欢无事生非。”说着向叶钊笑道:“叶大哥,嫂子好么?”“好!好!”叶钊哈哈笑道:“谢容少主关心了。”见众人上船,转身将船尾龙角扳动数十下。忽地放开,那船身六枚铁桨顿时齐齐翻飞,驭着龙舟,逆水而行,只是船尾变做了船首。梁萧看得吃惊,趴着身子望下张望。花羡容叫道:“你做什么?别掉下去了。”
“这下面没有人吗?”梁萧奇道。“这叫千里船。”花羡容道:“原本是古时算学大家祖公冲之所造。船儿除了发动与转向要用到人力,其他时候,都是靠船下水力推动。”梁萧问道:“祖公冲之是谁?武功很好么?嗯……算学是什么?是很厉害的武功么?”
花羡容笑得直不起腰来,花清渊莞尔道:“祖冲之是五胡乱华时的算数大宗师,他首创割圆术,算出了圆周率,并依日月之行,推算出新历法,还造出了这个不用人力驾驭的千里船。”梁萧似懂非懂,道:“我知道了,他和诸葛孔明一样,都是极聪明的人!”花清渊微笑颔首:“不错!”
说话间,千里船经过石箸双峰,渐入群山幽处,河床渐渐陡峭,溪水也变得湍急。忽听哗哗水响,转过一道弯儿,只见前方现出六道瀑布,飞琼溅玉,好似在两岸悬崖上挂了六幅水精帘子;瀑布下白浪翻滚,咆哮如雷,连石块也身不由己,跳脱飞溅,随波逐流,但水流越急,六只铁桨划动越是迅疾,催动千里船,在激流中逆流而上。
穿过瀑布,千里船顺着蜿蜒溪流,进入一道狭谷。狭谷两岸,石崖耸然壁立,略略内凹,如扇贝微张,越往上去,越是狭隘;崖壁色彩奇特,莹润润有珠玉之光,正巧一缕暮色斜掠入峡,照在石壁上,反复映射,一时间,峡中流金溢彩,让人眼花缭乱。
在“彩贝峡”中行了半个时辰,梁萧坐得不耐,问道:“花大叔,还有多远?”花清渊正要答话,忽见千里船驶出峡口,前方豁然开朗,溪水在山间汇聚成一个湖泊,湖那边,青峰错立,云雾缭绕,数十只白鹤唳声清亮,在暮色中翩然往来。花清渊站起身来,遥指道:“那便是栖月谷,天机宫了。”
叶钊手挽龙角,朗声歌道:“水接西天雾里花,云飞鹤舞是仙家,暮山如酒山人醉,嘿,一曲狂歌动晚霞。”歌声豪放清绝,在群山中久久回响。
梁萧极目望去,只见与岸相接处,三处飞瀑,似从天落,三个蟠龙缠绕的奇形巨轮在瀑布之前缓缓旋转,带动千百根细长铜臂,在水中时隐时现,有若无数蛟龙彼此纠缠。“那是什么?”梁萧惊道。
“那是天枢、天璇与天机。”花清渊道:“这三大巨轮,在栖月谷前已经转动四百年了。”“用来干什么呢?”梁萧问道。“说来话长!”花清渊微微笑道:“待会儿你自然知道。”
湖上水流平缓,千里船慢了下来,缓缓穿过三轮,只见前方两崖摩天,森然对峙,崖壁上鬼斧神工般镌着两路行草,依稀可辨。右方是:“横尽虚空,天象地理无一可恃而可恃者唯我。”左面是:“竖尽来劫,河图洛书无一可据而可据者皆空。”这两行字遒劲绝伦,字字皆有数丈见方,最末一笔直入水中,端地气势惊人,看得梁萧心头乱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又混混沌沌,无法理出头绪。
千里船在一片石滩前靠住,众人上岸。前方是一个幽深旷远的大谷,四周高峰环抱,峰顶直接青云,无以借足,唯有谷底可以行走。谷底皆是页岩,乱石苍松拔地而起,参差不齐,石块大者仿佛小山,小者不下万钧。松石之间,散立着无数石人像,高及数人,刻划入微,除了体形庞大,其喜怒哀乐,一颦一笑,皆与常人无异,或坐或立,或蹲或奔,或蹙眉苦思,或仰天大笑,或弹铗而歌,或援笔鼓瑟……当真千姿百态,各具风采,一眼望去,杳无穷尽。
梁萧虽已见怪不怪,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又弄什么玄虚?”花清渊神色肃然道:“这是八百圣贤像,雕刻了从古至今,史籍所载八百位极负盛名的圣贤……”他指着一个峨冠博带、容貌奇古,有俯瞰天下之势的石像道:“那便是轩辕黄帝。”又指着一名额高脸阔,两眼深陷,扛着一柄药锄的人道:“那是神农炎帝。”又指着一名眉长耳大,长须过腹,骑着一头青牛的老人道:“这是写五千道德真言的老子李耳。”梁萧一边听,一边看,忽地发现那些石像并非凝立不动,竟在缓缓移动,虽然不易察觉,但却如天上星宿,无时无刻不在运转,说话的功夫,黄帝石像,已经被一座石山遮住。不由惊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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