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与落莫——徐志摩的前世今生_分节阅读 27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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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盾在《徐志摩论》中批评徐志摩的《我不知道风是在那一个方向吹》说:“我们能够指出这首诗形式上的美丽:章法很整饬,音调是铿锵的。但是这位诗人告诉了我们什么呢?这就只有很少很少一点儿。”

    徐志摩写于1928年的《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轻波里依洄。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她的温存,我的迷醉。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甜美是梦里的光辉。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她的负心,我的伤悲。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是形式美的佳作,尤其是音乐性特别强。全诗共6节,每节均4行,每节的前3行完全相同:“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辗转反复,余音袅袅,这种重复产生了回肠荡气的音乐效果。这种刻意经营的音节、旋律组合,渲染了诗中“梦”的朦胧氛围。徐志摩要表达的始终是模糊的,被一股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吹的风冲淡了,什么也没有说却似乎说出了一切。这首诗就以单纯的复沓展现了不定的绵延意绪,抒写出了一种凄迷的、彷徨的心绪,营造了一种伤感曼妙的意境。《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由于这首诗,许多人把“新月”诗人徐志摩认作了“风月”诗人。然而,正是在无边的风月中展现出了诗人最崇高的性灵追求。为了生命的真纯,徐志摩在风月中苦苦追寻,虽然到头来总不免黯然神伤,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陈梦家在《纪念志摩》一文中谈到:“洵美要我就便收集他没有入集的诗,我聚了他的《爱的灵感》和几首新的旧的创作,合订一本诗——《云游》。想起来使我惶恐,这曾经由我私拟的两个字——云游——,竟然作了他命运的启示。”

    徐志摩写于1931年的《云游》:

    那天你翩翩的在空际云游,

    自在,轻盈,你本不想停留

    在天的那方或地的那角,

    你的愉快是无拦阻的逍遥,

    你更不经意在卑微的地面

    有一流涧水,虽则你的明艳

    在过路时点染了他的空灵,

    使他惊醒,将你的倩影抱紧。

    他抱紧的是绵密的忧愁,

    因为美不能在风光中静止;

    他要,你已飞渡万重的山头,

    去更阔大的湖海投射影子!

    他在为你消瘦,那一流涧水,

    在无能的盼望,盼望你飞回!

    从《沙扬娜拉》、《再别康桥》到《云游》,体现了徐志摩诗一贯的抒情风格。这些诗歌以优美的想象、意境的空灵洒脱以及对人生的理解与生命的把握中透出的希望与信仰,代表了徐志摩才性和诗情。《云游》也是其中的一颗明珠。

    《云游》中表述的是一种复杂的感情体验,爱的不圆满和悲伤。自在逍遥的“你”在天空中云游。让诗人心生钦慕向往之情。云游中的“你”不经意间就点燃了“他”,“他”将“你”的倩影抱紧。绵密的忧愁涌上“他”的心头,“他”为你消瘦,还在无能地盼望,云游中的“你”飞回。涧水在呼唤着云游,它们是两种不同的生存形态。涧水万般忧愁又渴望得到新生与慰藉,焦灼地等待着。《云游》中诗人以“一流涧水”为自我写照而渴望漂荡的云游给自己萎靡虚弱的心灵涂抹些许光亮的色彩。整首诗体现出了徐志摩诗歌温柔婉转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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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人人的朋友

    苏雪林谈徐志摩的诗

    苏雪林首先谈起徐志摩出现时当时的文坛状况。1921年左右的文坛,北方归鲁迅、周作人统治,南方则“创造社”与“文学研究会”对峙。北方唯一的诗人是冰心,南方则郭沫若了。1922年、1923年间忽然从英国回来了一批留学生,其中有几个后来以文学显名,徐志摩就是其中之一。当他在《晨报副刊》、《学灯》、《小说月报》,发表他的《再会吧康桥》、《哀曼殊斐尔》等诗时,他那种华丽的词藻、奢侈的想象、雄奇的气势、曼妙的情调,立即引起大家惊异的目光。梁启超等人对他特别赏识,大加鼓励;视白话文学如洪水猛兽的章士钊,居然称他为“慧业文人”;死守传统的学衡派巨子吴宓对他也有好感。徐志摩刚露头角便征服了文坛。因此,苏雪林说,徐志摩在文学界成名之迅速,不亚胡适之于学术界。

    苏雪林的文章把徐志摩的创作分形式、精神两方面来证明“徐志摩曾一手奠定了新诗坛的基幢”这句话并不过分。

    关于徐志摩诗的形式,苏雪林认为有下列五点:

    第一,体制的讲求。从胡适一直到郭沫若新诗都没有一定的格式。郭沫若虽然以西洋格式为创作的模范,但他第一次用西方诗式创作时,带有美国诗人惠特曼的自由豪放风格,但并不成功。虽然,郭沫若主要创作白话诗、自由诗,但他对于新诗体制没有多大的贡献。徐志摩知道诗没有声律便失去了诗的原素,所以他的创作时很注重韵律。于赓虞回忆时说《诗刊》发行前,他们共聚在闻一多寓所讨论,共同的意见是在使诗的内容及形式,表现出美的力量,成为一种完美的艺术。《诗刊》发行后,每周都要在徐志摩家开一次读诗会。会中讨论最多的是诗的形式及音韵。而到《新月》诗刊发行后,诗的格律愈加严谨,因此胡适写下了《新诗已上了轨道》。

    苏雪林认为徐志摩的诗变化极多并且迅速。他几乎每天都在尝试一种诗的创作格式,因此想模仿都模仿不了。有感于这种情况,苏雪林就说:“他人是用两只脚走路,他却是长着翅膀飞的。”《志摩的诗》发表后,他的朋友陈西滢为他做的体制统计有:散文诗、自由诗、无韵体诗、骈句韵体、章韵体。诗刊派的诗被人讥讽为“方块诗”,而徐志摩却能在严格规律之中,自由表现他的天才,这一点是他人所不及的。

    第二,辞藻的繁富。白话诗刚刚兴起的时候,极力摆脱旧诗词的格调和排斥旧辞藻。胡适还说,真正好诗在于白描,于是“渲染”的工夫就不敢怎么讲究了。但诗是一种美文,美就不仅仅是白描所能传达出的。西方的一位文学家说诗不过是“颜色”和“声音”组成的,这话不无道理。刘勰《文心雕龙》就有情采篇,并说“综述性灵,敷写器象”,更少不得“彪炳缛采”。所以白描诗的局面很快就受到了冲击。冰心小诗是有些辞藻的,郭沫若的长篇也充满了心弦、洗礼等西方辞藻。徐志摩出现后,诗的辞藻,就更为富丽了。但他的辞藻不是中国的,也不是外国的,而是经过他的心灵炼制过的一种东西。陈西滢说:“他的文字,是把中国文字西洋文字融化在一个洪炉里,炼成一种特殊而又曲折如意的工具。它有时也许生硬,有时也许不自然,可是没有时候不流畅,没有时候不达意,没有时候不表示是徐志摩独有的文字。再加上很丰富的意象,与他的华丽的字句极相称,免了这种文字最易发生的华而不实的大毛玻。”

    但陈西滢还说:“他的毛病是太没有约束。在文字方面,有时不免堆砌得太过,甚至叫读者感到烦腻。”因此,“浓得化不开”成了徐志摩的诗文的特点。徐志摩也被冠上唯美派、新文学中的六朝体的名号。钟嵘诗品论谢灵运道:“颇以繁芜为累”,又说:“若人兴多才博,寓目即书,内无乏思,外无遗物,其繁富宜哉。然若名章迥句,处处间起,丽典新声,络绎奔赴,譬如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尘沙,未足贬其高洁也。”苏雪林觉得这些评论也适用于徐志摩。不过,他又指出,徐志摩后出版的《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已免除上述毛病了。

    第三,气势的雄厚。郭沫若诗只能称雄,而称不上厚,力量与气魄不相称。因为他的作品,往往只有平面而无深度。徐志摩的诗则雄而厚,可称为雄厚。如果辞藻太过富丽,气势就不足。如果辞藻富丽同时气势充足,那就可以成为上乘的作品。曾国藩日记云:“奇辞大句,须得瑰玮飞腾之气,驱之以行,凡堆重处皆化为空虚,乃能为大篇,所谓气力有余于文之外也,否则气不能举其体矣。”徐志摩的作品,可当此语而无愧。他的散文诗如《毒药》、《婴儿》、《白旗》、《天宁寺闻礼忏声》,都是有气势的雄厚作品。苏雪林举《婴儿》中的一段为例,指出徐志摩形容得淋漓尽致,刻画得入木三分,体现出了他的真功夫。并且一首六百多字的散文诗有曲折、有层次、有奔注、有顿挫,读来又毫不觉得冗长拖沓。真如韩愈所说的“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皆宜”。

    第四,音节的变化。陈西滢谈及徐志摩诗歌的音调时说:“音调方面也没有下研究工夫,因为他喜多用实字,双双的叠韵字,仄声的字;少用虚字,平实的字,他的诗的音调多近羯鼓、烧钹,很少是提琴、洞箫等抑扬缠绵的风趣。他的平民风格的诗,尤其是土白诗,音节就很悦耳,正因为在那些诗里,他不能不避去上面所说的毛玻。”除此之外,苏雪林还认为徐志摩在音节上的试验同他在体制上的试验同样勤苦,而且同样具有许多变化。他的音调随着诗的情绪而变化,情绪是愉快的,音节就异常轻快;悲伤的,音节也显得凄凉。如在《雪花的快乐》的第三、四两段音节的轻快,就有雪花随风回舞的感觉。又如徐志摩在《沪杭车中》:“匆匆匆!催催催!/一卷烟,一片山,几点云影,/一道水,一条桥,一支橹声,/一林松,一丛竹,红叶纷纷:/艳色的田野,艳色的秋景,/梦境似的分明,模糊,消隐,——/催催催!是车轮还是光阴?/催老了秋容,催老了人生!”匆匆、催催,像车轮的声音,接着连用三字短句,形容火车进行的速度。《盖上几张油纸》则连用叠句,如坐在风雪孤坟旁妇人的哽咽。《庐山石工歌》用无数“浩唉”表出汉族耐劳苦爱和平的心声。其他音节优美的也很多。

    第五,国语文学的创造。胡适写《文学革命论》的时候,曾提出十个大字:“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苏雪林认为所谓国语,不是指的白话文,其实是指的“官话”。在他看来,胡适白话文虽然写得极其明畅流利,用的语言不过是长江流域通行的言语,在加上旧有的白话文学如水浒等的调子。冰心的小说用的语言一半红楼梦,一半欧化的文字,也不是纯粹的国语。毅然肩起创造“国语文学”的责任的,苏雪林认为是徐志摩,虽然他是浙江硖石人,但他的国语说得很标准。徐志摩的小品散文全用国语写作,诗则有的用国语、有的用砖石调子、有的是普通白话。

    关于徐志摩诗的精神,苏雪林认为有下列几点:

    第一,人生美的追求。

    陶孟和说徐志摩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的理想曾受了希腊主义的影响,求充分的完全的生命。他要生命中求得最丰富的经验……志摩不是哲学家寻求理智,他是一个艺术家,寻求情感的满足……他所爱的是人生的美丽。他的态度,可以说是哈代的对照。他咏哈代曾说:‘为什么放着甜不尝,暖和的座儿不坐,偏挑那阴凄的调儿唱,辣味儿辣得口破。’正因为他自己所寻求的都是阳光、暖和、甜蜜、美丽,一切人生的美。他永远设法避开人生的丑陋,正如小儿避开状貌狰狞的偶像一般。他不单是怕看丑陋或蠢笨,他直是不看,不加理会……他永远希望他所寻到的是神奇、新颖、奥妙、聪明、美丽,一切人生的宝贝,而不愿有与它们相反的出现;他更希望他所寻到的,永远保持着它们的神奇、新颖、奥妙、聪明、美丽,而不愿他们露出使他失望的破绽;即使露出,他也不看。幻灭是志摩所不能忍受的。”

    陶孟和的话把徐志摩整个人格都表现了出来。有人因为他文笔优美,称他为唯美派,苏雪林认为他是理想派。他认为,唯美派的文人把自己深深藏在“象牙之塔”里,或高坐艺术宫殿上,与现实世界非常隔膜。理想主义者则认为人生固然丑陋,但其中也有美丽;宇宙固是机械,而亦未尝无情。而且,他们认为人类的心灵可以创造一切。

    所以苏雪林认为徐志摩寻求人生的美,不但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想借此改善人生。他以一支生花妙笔,写明月、星群、晴霞,山岭的高亢、流水的光华;写那朝雾里轻含闪亮珍珠的小花草;写那像古圣人祈祷凝成“冻乐”似的五老峰;写爱、写光明、写真美善。甚至雪中哭子的妇人,垃圾桶边捡煤屑的穷人,深夜拉车过僻巷的老车夫,跟着钢丝轮讨钱的乞儿,沪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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