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逝。
红苓已在“芸光圈”内生活了十年。
红苓,她已全然成为当年梅仙的再生,玉立亭亭,美丽多情。有时候,我也会混淆不清,在我身边的,是红苓?还是梅仙?
红苓乖巧懂事,无人时,她会现身替我捏背捶肩,和我秉烛夜谈,陪我度过了无数寂寞孤独的时日。十年来,她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弥补了我痛失爱女的遗憾。
好几次,我都自私地想把她永远留在我身边,但我知道,这不可能了,距红苓离开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园主夫人请用茶!”
是玉翠,她穿着宫女的服饰,眼神茫然,端着茶杯,跪在我面前。
“玉翠,你先起来!”我说。
“小婢不敢!”她毫无感情地说。
玉翠在荆棘牢中待了两年,其实,她好歹也是百花园三公主,向顸蓟认个错,根本无须在荆棘牢中待那么久,可是玉翠固执,甚至顸蓟削去她三公主的身份,沦为仆役,她也没有低过头。
我怕她受苦,将她调到常春殿来当差。然而,从我打散红苓肉身那天开始,玉翠便没再叫过我一声“娘”,她总是自称婢女,称我夫人。
“竹儿,你就这么恨我?”我问。
她怔了怔,大概是因为我这一声“竹儿”让她有点动容,然而,只有那一刹那。
“小婢从来没有恨过夫人,小婢恨的是自己,带红苓入百花园本就是小婢最大的过错。夫人不必对小婢如此礼遇,竹儿,早已随着梅仙和红苓烟消云散了。在夫人面前的,只是常春殿的婢女。”她淡淡地说。
“竹儿……”我忍耐地喊。
“请夫人别再这样叫小婢了!”她打断我。
“很好。”我气结。“你跟我来!”
玉翠没有回话,慢慢地跟在我身后。
我带她去了后园,自梅仙私入后园两次问即灵石,后园已被列为禁地,灵石也除了顸蓟和我以外,不再允许任何人接近。
二十六、玉翠
我有些茫然,这后园已经是禁地,身为奴婢的我,娘为何会带我来这儿?
来到灵石面前,娘停了下来。
“玉翠,你过来。”娘说。
早就听说这灵石的威力,但这却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翠绿的石身,玲珑剔透,能清晰地映出我们的身影,四周闪烁着绿色的光芒。
娘催动功力,指向灵石,灵石中立刻显现出一幢豪华气派的大宅子,门口的牌匾上写着“慕容世家”。
“‘慕容世家’,是京城的首富。”娘缓缓地说,“慕容知庆有三位夫人,七个女儿,大女儿慕容白荷,二女儿慕容蓝彩,三女儿慕容黄莺,五女儿慕容青佩,均是大夫人所生,四女儿慕容澄星,六女儿慕容紫衣,为二夫人所生。”
“夫人,你跟我说这些有何用?”我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娘继续说:“慕容知庆的三夫人是苏州名妓,虽生在卖笑之地,却能出污泥而不染,也正是因为这样,慕容知庆对三夫人宠爱有加,也因此而招来大夫人和二夫人的妒恨。十六年前,三夫人产下一女,正是慕容知庆的第七个女儿,出生当日,天狗食日,二夫人便说,幼女乃是邪花入宅,日后必是慕容家一大祸害。慕容知庆本不相信,大夫人不日买通一道士,道士在慕容知庆面前一番污言,让他相信三夫人母女是不祥之人。道士还向慕容知庆说了一应劫之法,就是七姑娘必须身着黑衣头带黑纱,不能以面目示人。”
哦,是吗?居然有这等事。人世间妻妾争宠所玩的花样真是无奇不有。
灵石中出现一女子,一身黑衣,头带着黑纱,看不清样子,可身段苗条,我一时感触,红苓若在世,也该和她一般高了。
“慕容家‘六艳’名震京城,少了七姑娘。她六人是以颜色为名,少了红色。”
我盯着娘。
“慕容知庆听信谗言,很嫌弃七姑娘,至今不曾为她取名。”娘轻笑了一下,“所以,我帮他取了,就叫——慕容红苓。”
我大震,见她弹出“芸光圈”,从圈内走出一妙龄少女。
我呆住了,这少女是……
“翠姨!”她眼里溢出眼泪。
“苓儿?!”我喊。
是苓儿,苓儿居然没死?!
我侧身望着娘。
“玉翠,”娘再度轻唤着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梅仙不仅是你的姐姐,她也是我的女儿。”
我望着娘,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十年,她会老得这般快,原来,她是一直用她的仙气为红苓续命。
“七姑娘命格很弱,且与红苓命格相宜,我算过了,过几日红苓便可借七姑娘身体重返人间。”
娘,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没有信心。
我“咚”的一声跪在娘面前。
“玉翠,你起来。”娘说。
“不!”我含泪说着,“娘,让我诚心诚意地给你磕个头!”
若兰(4)
二十七、七姑娘
我没有名字。
在偌大的“慕容世家”中,我身份尴尬。
我排行第七,下人们叫我“七姑娘”。
从我懂事开始,我的生命里没有颜色,我只有黑色的衣服,即使是在最炎热的夏天,都必须被厚实的黑衣裹得密不透风。
黑色的头纱,从头遮住整个脸颊,甚至连眼睛也不能露在外面,我只能从黑纱里看东西,什么都被蒙上一层黑色。
“慕容六艳”,名满京城,在旁人眼里的“慕容世家”是色彩斑斓,从来没有人知道,慕容家还有第七个女儿。
我娘是苏州名妓,这一点,娘从来不曾瞒我。
我娘叫单琴,正如她的名字,我娘的琴音是苏州一绝,凭着这琴艺,娘才可以在卖笑之地卖艺不卖身。也就是这琴音,让多少达官贵人、商贾亲贵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谁也不要,偏偏选中了我爹,当年的慕容知庆乃是翩翩少年公子,出手阔绰,他与娘邂逅的第一天便予重金为娘赎了身。
在慕容家,尽管我们母女足不出户也能听到很多关于娘的流言,说娘是苏州出名的娼妓,是淫贱无耻的狐狸精……我很清楚,这些流言于大娘、二娘有关。
娘说,谣言止于智者。凡事让一步是高,宽一分是福。
娘从不在我面前提及大娘与二娘,对于那些传言也是听而不闻,娘有些孤芳自赏,自视很高,对于慕容家的妻妾争宠从来不屑一顾。
爹即使是再忙,每隔三五天便会来娘和我居住的“钰琴阁”,听娘弹奏几曲,爹常说娘的琴音犹如天籁,绕樑数日,梦萦魂牵。
二十八、知庆
给祖先上过香,我坐在偏厅里。
婢女小芬走进来。
“老爷,孙媒婆求见。”
我一愣,孙媒婆是京城第一名嘴,听说,经她手做的媒没有不成功的。
“请她进来吧。”我说。
“是,老爷。”
一会儿,孙媒婆了进偏厅。
一手摇着扇,一手握着烟枪,徐娘半老却衣着光鲜,花枝招展,浓妆艳抹。这样的媒婆形象和我心里所想的不谋而合,我禁不住一笑。
“慕容老爷,有礼。”孙媒婆满脸堆笑,拱手哈腰。
我一回礼,“孙媒婆,请坐。”又对婢女吩咐一声:“小芬,奉茶!”
“慕容老爷,您这慕容府可真是大呀。”孙媒婆杏目圆瞪。“都快赶上秦王府了!”
“秦王府?”我一怔。
秦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皇上以弱冠之年登基,全倚仗皇叔匡扶朝政。秦王权倾朝野,其势力可想而知。
“对呀,”她将扇子放在桌上,“慕容老爷,不瞒您说,我今天这趟来,就是为秦王的二公子说媒来了。”
“孙媒婆说笑了,我慕容知庆只有两个女儿尚待字闺中,五女儿青佩已许配史尚书的二公子,六女儿紫衣已许配镇南李将军的三公子。”我说得有点得意,我慕容家的女儿个个嫁得风风光光,不是商界奇葩,便是朝中显贵。可是,得意之余,也有一点遗憾,毕竟,秦王是皇亲,如果真能攀上这门亲,我慕容家的地位定不可同日而语。
“慕容老爷,您是个聪明的主儿,相信不用我多说,您就知道秦王在朝中的地位是何等的尊贵。秦王也知道,您慕容家的女儿是个个知书识礼,聪慧过人,由其是紫衣姑娘,如若慕容老爷肯推了镇南将军的婚事……”
“这是什么话?”我大声打断她,“我慕容知庆虽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可也不是个反复的小人,更何况婚姻之事岂能出尔反尔?”我忽然有些明白了,孙媒婆此次上门,是为了紫衣。
秦王与镇南将军素有过节,而秦王更对握有重兵的镇南将军忌惮三分。
听朝中为官的二女婿说,前几天镇南将军为了什么事下了秦王的面子,这一次,莫非是要借我慕容家拒婚为由,替他挽回颜面?
“慕容老爷,”她故意拉长了声音,“秦王与镇南将军的份量,您可要自己掂量掂量,孰轻孰重?慕容老爷,我可提醒您,这秦王与镇南将军,您可是谁都得罪不起的呀!”她的语气变得有点趾高气扬起来。
是啊,孙媒婆的话不无道理。我低头不语。
“其实,秦王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孙媒婆抽了口烟,慢吞吞地说。
言下之意,似乎有缓和的余地。
“还请孙媒婆明示。”
“不管是秦王也好,镇南将军也好,不都是看你慕容家的女儿个个出色,如果你还有个女儿许给秦王二公子不就两全齐美,皆大欢喜了吗?!”
若兰(5)
二十九、君彦
我十九岁了,清早起来,等着我的贴身丫鬟蜜儿来给我穿衣。
蜜儿没来,我就大叫,叫得管家直骂蜜儿。
蜜儿一边给我穿衣,一边低声念叨着:
“这么大一个人了,连衣服也不会穿,真是个傻子……”
我就是个傻子。
我是秦王的二公子。
我父亲秦王与先皇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论智慧、谋略、才智,父亲都胜先皇一筹,可是,先皇是长子,顺理成章成为太子,然后继承大统。
先皇继位那一年,我大哥出生,我父亲为他取名“君仁”,其实蕴含着极大的野心,他一直梦想着要做皇帝,做天下的仁君。
大哥天姿聪颖,六岁能背《四书》,七岁通晓《五经》,然而,大哥只活到七岁,死于天花。大哥死的那天,父亲曾大骂天地不公。因为,如果我父亲可以得到江山,大哥便是最适合的继承人。
我母亲不是父亲的正室,出生也不怎么好,嫁给我父亲后就一直被大老婆欺侮着,母亲胆子小,生活过得提心吊胆。特别是母亲怀孕之后,大娘担心母亲会母凭子贵,害怕自己的地位不保,对母亲的欺凌更加变本加厉,母亲怕事,不敢告诉父亲。
由于不堪大娘的折磨,怀孕七月,母亲早产生下我之后,便辞了世。
父亲为我取名君彦。他很疼爱我,不止是因为我没有母亲,是他打心眼里希望我能如大哥一样的聪明过人。
他常说,我长得漂亮,和他小时一般模样。
除去了我母亲,大娘悠然地过了一段不短的自在日子。
接着,不甘寂寞的父亲迎娶了第三个老婆,三娘可不像我娘那样好欺负,三娘出生名门,因为是庶出,所以才嫁给父亲做小。嫁进门三个月,就传出喜讯,这让父亲欣喜异常,从此不再进大娘寝房。
大娘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危机,如果她继续坐以待毙,将来定会让三娘爬到自己头上。于是,大娘跟父亲提出要认我做嫡系亲儿,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如果她再无所出,她也有一子在手,而且,大哥死后,我便是秦王的长子,将来可以继承父亲的爵位,即使是三娘一朝得男,也不足以威胁大娘的地位。
无论我是不是大娘曾经敌视的女子的儿子,无论我是不是傻子,大娘根本不在乎。
三十、单琴
“钰琴阁”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
刚才大姐与二姐都不约而同地双双前来道贺。
因为我的女儿即将成为秦王的儿媳妇,她们俩也不得不放下身段,来奉承巴结一下。
知庆为了不得罪秦王与镇南将军,所以答应将我的女儿许配给秦王二公子君彦。
秦王!
居然是秦王!
我的女儿居然要嫁给秦王的儿子?!这是世界是多么的小,阔别二十年,居然可以再遇秦王!
秦王,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那是二十年前的春天,那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牡丹坊”后园的牡丹花也开得特别的艳丽。
而我是多么的希望那一年的春天永远不要来。
那年的春天,我还不满十六岁,鸨母就要我在“牡丹坊”正式挂牌,换句话说,我将要成为一名人尽可夫的妓女。
“牡丹坊”是苏州最出名的烟花之地。
我是三岁被卖进“牡丹坊”的,我模糊地记得,我吃了一个男人手里的冰糖葫芦,就睡着了,这一睡就和我爹娘成了永诀,醒来的时候,就到了“牡丹坊”。
鸨母养育我十二年,对我苦心栽培,是为了有一天我成为她的摇钱树。
我对学琴很感兴趣,所以我比其他姐妹更用心,比谁学得都要出色,是希望一天,我不必靠出卖肉体过活。
那一年,秦王陪同先皇去苏州游玩,微服出巡,体察民情。而我与小丫鬟泛舟湖上,与秦王的船不期而遇。
我在小舟上弹着琴,吟唱着。
也许是我对自己的经历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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