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床上,我常常在心里这样自言自语,一种刀割般令人窒息的寂寞,一种似乎要把我身体和精神作掉的寂寞,我想,弄不好我后半辈子真的要变成一幅画里的插图,而且是复制的,每一天都雷同。那些天,每天早上我从连噩梦都没有的孤寂的睡眠中醒来时,我真的有点讨厌这座城市了。
恰在这时,北京要搞一个大型的文学回顾展,我们社要派人过去布展,我一听赶紧自告奋勇,我想小破屋不想回,上班来还得对着老肖那张麻酱脸,好像她介绍的对象没成,我欠她多少情似的,好歹布展能换换环境,起码透口气吧?
报到的第一天,有个猥琐的小头目就把我领到一个男的面前说,这是这次布展的美工浅蓝,让我负责协助他工作。第一眼看他也没留下什么印象,和我平时看见那些画画的差不多,留长发、穿深色的立领棉布衬衣,好像很酷,问题是凡画画的都一样的打扮就不免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弱智,他看见我用下巴往旁边一挑:“干活儿吧,先把那些字背面刷上胶。”我过去刷胶,问他:“你哪儿的?”他说他是出版社的美编,这次也是临时抽过来的,我就问:“是你要求的?”他说:“是啊,最近特郁闷想出来散散心!”他说话的口气特随便,好像跟我早认识一样似的,而是他的嗓音很好听,比较性感那种,他反问:“你呢?”我说:“也特郁闷!!”他一听就笑了,天哪!你不知道他笑起来的那种样子,突然让我恍惚了一下,有一种特熟悉的感觉,我拿着刷子一时愣在那儿了,他的脸好像化成曾立伟的脸,他笑的时候牵动的嘴角,太像曾立伟了。谁料,正想着手里的胶水瓶从手上滑下去了,我一惊赶紧接,结果三接两接没接住不说,瓶子在我手里颠来倒去的,胶水四溢把整个工作台弄得一塌糊涂,刚做好的字全完了,浅蓝大吼:“怎么这么笨!”特使劲地把我扒拉到一边,拿起块方布就擦,结果整个案子上的有的东西都随着方布粘在一起,案子一片狼藉,浅蓝举起那块已经成了胶团的方布看了看,突然冲着大厅边上的巨大玻璃幕墙,做了一个特标准的棒球投球手的动作,一刹那,那块胶团飞过去,“啪”的一下粘在大厅边上的玻璃幕墙上。
我和浅蓝当天就成了特熟的人,因为那天整个晚上我都和他在展厅,重新制作那块展板,在大厅里,我们俩一边干活儿,一边聊天,周围特静,那天刚好白天下了雨,透过大厅巨大的玻璃墙,黑暗中的街道在各种招牌灯颜色的映衬下,地面和水色映着刺眼的光亮,那颜色那气氛有点像香港都市片。
那天夜晚,玻璃幕外一片灿烂的灯光无声的吞噬般的笼罩着这个城市,暧味,欲言又止,好像盛纳了夜幕下体脉般翻流的情绪。细数日子,我在北京呆了一两年,却极少看见夜色下这种城市的表情,白天傲岸清新的建筑在这一刻都隐退了。在各种饭局中消磨下班后无聊时间的男女在各个饭馆前聚散,让我看见,这个城市中人们的惆怅和无奈。
第四部分我出局但不是败在情敌(2)
浪漫当不成日子的“主旋律”
布展的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和浅蓝一起工作,他工作起来老是一副特别专注的神态,从侧面看上去,那种专注让我心动,我觉得我空荡荡的心渐渐被浅蓝填满了,以至到后来,我和他说话越来越少,表情动作越来越拘谨,我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我只知道,我爱上他了。我每天都仔细地观察他,竖着耳朵听他接的每一个电话。我发现和他交往的女孩特多,每天无数的电话找他,大部分都是女孩,看他那样子好像特别有女人缘,是啊!他风趣,他幽默,他干起工作来又那般迷人的专注,也是,他无论长相还是做派,都是特别能给女人带来爱情幻想的那种。
爱上他我才知道,爱一个人和被一个人爱真的不一样,爱一个人就要承受巨大的痛苦,爱的甜蜜不是说没有,那绝对是瞬间的事,要是真爱起来,大部分时间你承受的就是痛苦,特别是爱浅蓝这种男人,说实话,是我追的他,展览结束,我们各自回家单位以后,不到一个月就忍不住了,跑去找他。我最先向他表白的,那天,我满脸通红地说出那句爱他时,他的眼神现在想起来还让我心跳,太迷人了!要不现在娱乐杂志上议论哪位男星是“大电眼”,一上台就电倒一大片,还真有这样的眼神,浅蓝的眼神看你时,真有种被电倒的感觉,全身心发热,僵在那里半天挪不动步,其实,向他表白时,我就知道,他和那么多女孩来往,我爱上他会怎样,可我就是管不住我自己,非要飞蛾扑火般地爱他。
爱上浅蓝的日子,就像一场炼狱,和他交往的每个女孩都成了我小心提防的敌人,其实,以前,我跟了立伟以后,还算是修炼的心比较宽的女孩,我一直告诫自己千万别当那种小家子气的女孩,做城市女人,又是知识女性,重要的是要有品位,有风度,可是,我爱上浅蓝的日子,简直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了,就像一个疯狂的泼妇和怨妇,浅蓝和每一个女孩的交往,甚至每一次在我面前接到的女人电话都好像能让我发疯,我忍不住和他吵,每次吵得他烦了,生气了,我又可怜巴巴地哭,求他原谅我,说我只是太怕失去他了。
这种疯狂颠倒的日子过了差不多两年,有一次又是因为浅蓝没有和我打招呼,就和两个女孩一起跑到丽江去画写生,那星期我疯了似的给所有我知道的和他有关的电话都打了一遍,给他们单位打了无数电话,弄得他办公室的人一听电话就推来推去,谁也不想接。
一个星期以后,浅蓝回来了,带回不少写生画,还给我带了云南小食品,你想到了,自然又是一场恶战,浅蓝肯定猜到了我的反应,所以,那天回来他直接把我约到一家咖啡店里,在公共场所,我有千般愤怒也不好发作,看见他,我就坐在他对面,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捧着杯子掉眼泪,我的哭既不抽泣,也没声音,只有眼泪使劲地流,浅蓝看见我那样子,大概吓坏了,他伸过手来握住我捧着杯子的手,就这么一直看着我,我故意不看他,只看着窗外,手也不抽回来,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浅蓝说:“朱朱,我们结婚吧!”
你知道,自从爱上他以后,一直是我主动,我其实从头到尾对他能不能和我结婚,一直没有把握,我想浅蓝是那种爱随意生活的人,而且他那么出色,不但他会不会结婚我没有把握,他即使会不会娶我我都没把握,我知道我这样年龄的女人,我这样的交往,简直就是冒险,但我当时控制不住我自己,表白之前,自己就想好了,即使将来不能结婚,就是他过几个月把我甩了,我也得爱这一场。那一刻,他居然亲口跟我说,要和我结婚,我真有点晕,我满是泪水的脸,竟然不能转过头来看他,浅蓝用手扶过我的头,看着我又说了一遍:“朱朱!我们结婚吧?”
那天晚上,我整整一夜都没睡着,前半夜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照照镜子,一会儿拿口红抹抹嘴唇,一会儿换件衣服,一会儿又擦掉口红,脱掉衣服,兴奋得不能自制,到了后半夜,我终于冷静下来,心里想像,我真的和浅蓝结婚会怎么样呢!他那么自我的人,不可能因为我改变他的生活,我和他在一起,意味着每天我都在提防中度过,这种没有丝毫安全感的生活,我能过吗?刚刚这么短时间,我就已经筋疲力尽了,我不能改变我的本性,他更不能改变他的生活方式,要是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会怎样呢?女人要婚姻,说到底就是要一个安定的生活,要一个有安全感的人依靠,一旦两人在一起长相厮守,还过那种每天担心自己的丈夫会跟谁,会不会跑掉的日子会怎么样呢?那时候浅蓝的幽默和风趣,在恋爱中是优点,在婚姻中还会是优点吗?毕竟浪漫当不成日子的“主旋律”,那些幽默和风趣,也许只能成为婚姻生活的点缀,我是一个特别渴望稳定生活的人,和浅蓝能让我感受极度的浪漫,他却不能给我一个稳定的生活,浅蓝是一个不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真到了最后下决心时,我犹豫了。
我最终没有嫁给浅蓝,分手那天还是在上回那家咖啡店,当我说出我不能跟他结婚时,特别出乎意料的是,浅蓝的眼泪立刻充满了眼眶,我是第一次看浅蓝哭,第一次体会到他对我的感情,因为一直是我追他嘛!他对我的态度总是比较淡,我其实心里一直没弄清楚他爱不爱我,看见他哭,我真的有点激动,浅蓝能为我流泪,大概是我一生里爱情生活中最辉煌的一瞬间吧?还真是,那一刻之后,直到现在都没遇见再有超过那一刻的瞬间。
仿佛是绕了一圈,我又回到原来的生活,还是那个没有什么大事的工作单位,还是那间“囚牢”似的小宿舍,特别是办公室的老肖又开始给我张罗起对象,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刚刚经历过的那场恋爱,太像一场梦了,它是那么的虚幻,那么的不真实,我有时打开手机从通讯录中点出浅蓝的储存电话号码的界面,长久地看着浅蓝的名字,有时打开我一直保留当时浅蓝给我留的两条短信,一条是“想你,晚上七点在东街咖啡店等。”一条是“帮我去美院版画系高老师处取画。”我长久地看着这些话,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浅蓝和我曾经有过一场恋爱,那一切都是真的。
抱定找一个有安全感的人的想法之后,再一次接受老肖和大学同学介绍对象,介绍了几个之后,我才发现,我的感情比在浅蓝之前复杂了百倍,因为他们给我介绍的对象要说不是美国回来的博士就是it精英,个个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要学历有学历,光听他们介绍情况时,我老是没底气地问,他这么好条件能看上我吗?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奔30的人了,30岁的女人还有多少指望我实在不敢说,可是,这些人和我见面以后,差不多都是木头木脑枯燥乏味那类的,不要说情调,说浪漫,连起码的约会都不懂,倒是达到了我的安全要求,他们个个安全可以,可我看见他们时,老想踹他们两脚,一想跟这种人过日子,简直太没意思了!不过老肖说得明白,这样的要是有情调会浪漫还用得着介绍对象,早自己找了。第一轮“介绍潮”过去了,我发现,我这样的根本没法结婚,有安全感的基本是没情调的没幽默感的人,没情调、没幽默感的,又是我根本没法接受的,我能接受和看上的那些有情调有幽默感的又是30岁以上的基本上都是结了婚的,我想我大概命中注定要当“第三者”。
怎么说呢!这几年我也找到了几个喜欢的人,但他们都有老婆,我在和每一个老婆的抗争中,都败下阵来,可能因为我爱起来太激烈了,每次都把我爱的男人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而且我面对的不只是一个原配的老婆,而是那个男人和女人的整个家族,在这样的阵势中,不要说我,每个我爱的男人都被吓得半死,我发现男人还是属于比较自私脆弱的动物吧,可能是多少年男权社会的影响,整个社会把男人宠坏了,使他们在感情方面特别缺少那种牺牲精神,女人在长期的性别歧视和压迫下反而成长出一种坚韧不拔的毅力和耐力,不过我身上具备的那点毅力和耐力,还不足以对付那样整个社会舆论和整个家族。
就这样,我差不多拖到30多岁的样子,婚姻还没有着落,其实每次你一说我什么单身贵族,不想在“围城”里把自己毁了,多么潇洒,多么自由的话,我就特难受,什么呀!这不是没办法嘛,哪个女人不想有个男人管着,不想付出自己的爱。
我这种不尴不尬的老姑娘日子正过得难受时,又遇见了浅蓝,他在离开我不久就结婚了,当时,他还给我打了电话,只不过我一听他结婚,只听一句就摔了电话,这几年一直避着他,他过得怎样,我也不知道。那一次在国际书展上,我在特远就看见他,他还是那么随意的打扮,长头发,一个配着无数兜的大号双肩背斜挎在一边,他好像正看外版书的设计,那神情还是那么专注,我看见他,心里一股热浪涌入心田,顿时乱了阵脚,满手都是汗,离得远远的,也不知道走过去,还是不理他,总之,心里乱成一锅粥,最后我看他身边没有女孩跟着,确定他是一个人,想到以后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再见他,就走过去,推了一下他正埋下看书的背,故作轻松地说:“嗨!”这一刻感觉整个手都是湿的,那声“嗨”抖得厉害,他回过头,看见我,眼神还是那么迷人,我几乎有点不能自制,但还是故作镇定,他有点意外,然后说:“朱朱!你也来了!”我满手是汗,幸好他没伸过手来和我握手,他问:“一个人?”我说:“嗯!”他指着展厅之间的临时咖啡间说:“这里坐坐?”我随他坐在那里,这些年,其实每时每刻,只要我不是干工作或私人打交道,只要是我独处的时候,已经千万遍想他,他的眼神,他的音调,他的笑样,一直在我心里流动着,我常常把在工作中生活遇见的每一件事,都在心里默默地对着假想的他说出来,这种分享方式,似乎一直平衡着我的内心,现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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