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订下了这门亲事,草原上最勇敢的男人与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在匈奴,有多少男人惦记着麦秋娅的美貌,又有多少女人盼望得到冒顿的宠爱。
麦秋娅握住冒顿的手,回到温暖的毡帐。
冒顿默默无语。
麦秋娅的眸子悄悄地转动着,静静地逡巡着,在他的脸上探索寻觅,那小小的脸庞上,醉意盎然的眼睛里,盈盈地盛满了千丝万缕的柔情,她倒了两杯酒:“你远道回来,早已累了,喝杯酒解解乏,好好休息,就不要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冒顿喝干了杯中的酒。
“你是不是单于,我做得了做不了大阏氏,这都不重要,只要你心里有我。”麦秋娅为冒顿斟满了一杯酒,击起手鼓,鼓声清脆,会合节拍,她妩媚一笑,轻挪莲步,婀娜缓行,摇闪细腰,翩然起舞。
海兰珠阏氏的儿子莫日根在长大,他心里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的死期已经看得见。
远观麦秋娅,笑颜溶漾,如三春桃李,舞态自若,如风中柔条。
除了歌舞,麦秋娅能给自己的还是歌舞。
壶中的酒已经喝完,冒顿低头看着偎在怀里的麦秋娅,她粉面如春,娇嫩欲流,两道秀眉宛似新萌的柳叶,半闭的双眼眼波如水,如一湖春水,那张红若涂朱的嘴微微翘着,令人见而欲一亲芳泽。他拉住她的手,翻过来把自己的嘴唇往她手心里贴去。手心接触到他热乎乎的嘴唇,麦秋娅只觉得自己就像通了电似的,顿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身上流来,使得她遍体上下一阵激动,她喃喃地,抱紧了冒顿。
他的眼光深处忽然现出了一抹痛苦之色,他的眼睛虽然在望着麦秋娅,可是他的心里却浮起了一个依稀的人影,一个仿佛很遥远又仿佛近在眼前的纤秀人影,一个如星辰般隐约却又如星光般清晰的人影。
冒顿猛地站起来,掀开麦秋娅那软玉温香的娇躯,他动作激烈,而神情茫然。
麦秋娅哝哝道:“你怎么了?”
“我,我心里很乱,想出去走走。”冒顿吱唔着。
“我陪你一起去,你带着我。”麦秋娅的眼光是一片无隐的恳切。
“——外面很冷,你还是呆在毡帐里吧。”
冒顿抬头望着天空中一钩弯月,月光如水,空气清快寒冷,他漫无目的地走着,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这是怎么了,他问自己,他的心就像无垠的雪原,空空荡荡,仿佛在等待着,等待着一种渺茫的无意义的希望到来,他凝望着深邃的夜空,那些千百年来一直从天空俯视着大地的星星,看过了多少人间平凡的不平凡的故事,依然在沉默地看着地上平凡的不平凡的人,问苍天,苍天无语。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蒙雪的帐篷前,帐篷里没有灯光,想来她已经睡了,他想,苍天还是明白他的心意的,蒙雪在生死线上徘徊,死神最终退却了。他的手握住腰里的胡笳,沉思着又放下了。
霜,悄无声息地不知不觉地降落到了他的身上,凝成一层茸茸的霜花。
夜风依旧清寒,霜华依旧冰冷,大地更暗了,并不是月已被乌云遮掩,而是黎明前的这一时刻是一天中最黑暗的。
长案上燃着一炉檀香,香烟袅袅。
蒙雪闭着眼睛。空气是清新的,被褥是绵软的,衣服是轻柔的,隐约的她好像回到了将军府院她的闺阁,她的心头一片澄明安宁。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是冒顿的声音。她吃惊地睁开眼:“你,你怎么在这儿?”
冒顿:“我过来看看你。”她的脸色依然苍白没有光泽,声音听起来依然微弱无力。
“现在什么时辰?”她问。
“刚过卯时。”
她有些困惑地看着他,时辰尚早啊。
冒顿笑了笑:“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
看着他的黑眼圈,蒙雪的唇边忽然闪过一丝笑意:“远道归来,昨夜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冒顿看到了她的那个笑,睒了睒眼:“你想说什么?”
蒙雪在他略带嘲弄的微笑下不由得脸涨得通红,垂下眼睑,避开了他的目光。
冒顿黑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蒙雪,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什么,但是没有找到,他慢慢地说:“我在你的帐篷外站了一夜。”
蒙雪瞪大了眼,满眼惊疑。
冒顿:“我在祈祷,希望你的身体尽快恢复。”
蒙雪轻轻咬了咬唇:“你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冒顿沉默片刻:“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调养身体,一切都等你好了再说。”
门帘一撩,小叶子端着水进来,给冒顿见礼后服侍蒙雪洗漱,不一会儿叶婶也进来了,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饭。
小叶子笑道:“我娘做的饭很好吃的,王爷要不要在这儿吃?”
蒙雪身子虚弱,斜倚在床栏上,嗔怪地瞪着小叶子:“王爷的早餐已经有人备好,出来这么久,王爷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冒顿看着蒙雪,慢吞吞地:“可是我很想吃叶婶做的饭。”
小叶子欢叫一声,摆好碗筷。
蒙雪蹙了蹙眉尖,心里隐隐觉得不安,眼光瞥处,看到冒顿熟练地用筷子吃饭夹菜,不觉愣了愣:“你——会用筷子?”
冒顿:“我说过,自从在你父亲手下侥幸生还,这几年我一直学习你们华夏中原的文化、风俗、礼仪,自然是会用筷子的。”
小叶子两眼发亮,一眨不眨地看着冒顿,到底还是忍不住地问道:“王爷,昨天那个黄衣女子是谁啊,她长得真美,好叫人羡慕啊。”
冒顿停下筷子,迟疑了一会儿道:“她叫麦秋娅,黑水泽王是她的父亲。”
小叶子惊叹道:“原来她就是王妃殿下呀。”
冒顿含糊地点点头,眼睛偷偷地瞟了瞟蒙雪,蒙雪眼光飘渺,若有所思,一种酸涩的感觉不由自主慢慢地在他的心里弥漫开来。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由远而近。
小叶子张大了嘴,这来的是何人,如此肆无忌惮,如此放诞无礼?
冒顿脸色一变,站了起来。
门帘掀开,一个紫色的人影旋风般地冲进来,蒙雪心中一凛,直视着这个冲进来的人。
檀曼莉眼光一扫,笑道:“听说你又抓了几个秦朝人,和以前不一样啊,这回怎么都是些女人呢,尊敬的左屠耆王,看起来你对她们不错,不像对待俘虏奴仆啊。”
冒顿咳了一声,心里莫名地一阵慌乱,他看了看蒙雪戒备的眼睛,很勉强地笑了笑:“她是檀曼莉。”转向檀曼莉,他深吸了口气,“这是雪姑娘,我从秦朝请来的,以后你多尊重些。”
檀曼莉大笑:“亲爱的左屠耆王,你忘了告诉她们,我是东胡王的孙女,匈奴王庭未来的女主人。”
小叶子吃惊地看看冒顿,又看看檀曼莉。
蒙雪淡淡一笑:“请王妃殿下恕我有病在身,不能见礼。”
冒顿:“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檀曼莉呵呵笑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我听不到大雁飞过留下的叫声,还能不知道你在哪里吗?”
冒顿又深吸了口气:“雪姑娘身体还没康复,以后你不要再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派人到军营里去找我。”他把檀曼莉拽出了帐篷。
檀曼莉被冒顿一路拉着走,几乎是被他夹着动弹不得,又气又急大叫道:“干什么呀,你弄疼我了!”
冒顿目光冷峻:“草原上的人没有见过凤凰,却没有人不知道你是东胡的公主!要是再到雪姑娘这里来撒野,我对你不客气!”
“呵呵,你对我不客气,”檀曼莉放肆地大笑,“你不知道吗,我最喜欢你对我不客气了。”
帐篷里,小叶子吐了吐舌头:“王爷原来有两个王妃。”
叶婶收拾着碗筷,不以为然地:“他是左屠耆王,匈奴未来的单于,有两个王妃,没什么可奇怪的。”
小叶子歪着头:“以前就听说过,匈奴人不讲什么礼节的,喜欢呢就住在一起,父亲死了儿子可以娶后母,哥哥死了弟弟可以娶嫂嫂,嗯,老单于要是死了,王爷的妃子就更多了,我看她们争宠也是争不过的,那个麦秋娅柔媚得像水,这个檀曼莉呢,又热烈得像火,都是绝顶的美人耶。”
蒙雪笑道:“小叶子,你这样讲,王爷岂不是在水火之中了!”
小叶子伸手捂住了嘴,叶婶扑哧笑了。
“胡边猎猎兮雪花纷飞,风儿瑟瑟兮林间哭泣。欢笑逝兮呢喃止,茫然不知兮从何时起。梦回故里兮,楼台依旧兮,潺潺流水如昔。恍恍景色兮太熟悉,惚惚俪影兮无处寻觅。恍恍惚惚兮梦中执手,嗐嗐惊觉兮泪染枕衣。难提一句兮不分离,再求见兮已是不易!云天漫漫兮情悠悠,悠悠千里兮长思忆。戚戚此生兮遗恨绵长,不能相携兮又相依。”
蒙雪轻抚着琴弦,琴声低回徘徊,一弹再三叹,悲凉而无奈。悲凉而无奈的琴声中,往事如云,历历在心……
……
那是个月圆之夜。
高远的天空青碧青碧的,辽阔的孔雀湖深蓝深蓝的,月亮升起来了,一轮冰盘似的,水面上浴着它清澈柔和的光辉,于是,那些密密丛丛的层林显出了银光的反射,更显得杳然寂静了,那层在水面上展开的雾汽仿佛是浮动的雪,空气是潮湿的,新鲜的,甘美的,风中充满了碧波的气息。
蒙雪踩在湖滨软软的草地上,带着份寥落、无聊的情绪数着单调、孤独的足迹。
寂寞的阴云随着微微的山风飘了过来,挥之不去。夜已深沉,父亲正和母亲秉烛夜话,哥哥去找他心爱的女孩,他们都认为她已睡下了,可是她……她摇了摇头,月光如此美好,她寂寞地走在这寂寞的湖边,留下两行寂寞的足迹,然后寂寞地驰思。
她跳上了一块突兀的岩石,山风扬起她的披风,猎猎的,像一面旗。
她坐下来,弓着膝,两手环抱着双腿,凝视着起伏的湖面,倾听着穿梭的山风,呼吸着清凉的月光,她眯起眼,挥去那抹寂寞,体会着自然造化的伟大,领略着宇宙世界的神奇,感叹着日升月落的玄妙……
一缕箫声飘在这月光的水面上。她有些惊讶,但不在意。原来这世界上寂寞的并不是她蒙雪一个人!她失笑了。
箫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好似一个孤寂的人在吹着一支孤寂的曲子,她惊疑地抬起头,在这月白风清之夜,在这孔雀湖之滨,居然有如此美妙的箫声!
箫声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依然很凄楚,很悲伤,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痛苦天地,仿佛穿越了悠悠的时间长河。
她站了起来,远望着水天茫茫,立即发现不远的地方,一块高高耸立的平石上,孤独地坐着一个人。箫声陡的从高八度降到低八度,像一滴雨水滴落在深山古刹的寺潭中,幽深绵长——箫声中断了。
她一跃而起,有如浮光掠影,翩然落在那人身边。一团轻雾从她眼底掠过,她的眼光变得迷濛了。
那人二十六七岁,皎皎月光下,他修长高大的身躯显示着比谁都生得匀称漂亮的骨架,他的脸孔雪白,又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橄榄色,高耸的前额,浓黑的眉毛,挺秀的鼻子,唇薄而线条清晰的嘴,无一不精致,无一不说明他超人的英俊、高贵、典雅,这是上天精心的杰作。
她深吸了口气。
他的意识似乎正沉浸在一个古老而遥远的世界里:“夜幕低张兮湖畔徜徉,风呼啸兮白鹭飞翔,几分无奈兮几分凄凉,游子心中意兮何处是家乡?”
歌声幽怨,悲怆,有如离群孤雁,哀鸣不已。
蒙雪轻轻和道:“烟波荡荡兮水天苍茫,露凝霜兮那人一方,倾听水浪兮呼吸月光,皎皎明月情兮轻歌诉衷肠。”
那人挺直了脊背,眼光从她身上飘过,眼前这个少女,沐浴着一身月光,那清水一样的月光洒在她头发上,染在她面颊上,挂在她襟袖上……浪涛在她脚下呻吟,山风鼓起她的衣裳……如梦,如烟,如碧波幻化的精灵,如月光织成的幻影……
他的心霎时荡起千层波,掀起万里浪,虽声色未动却头脑昏眩,不知身之所在了。
“我叫章邯,文章的章,邯郸城的邯。”
蒙雪:“我家姓蒙,我叫蒙雪。”
风,吹卷着蒙雪的衣衫,飞扬着她的长发,映衬着青碧的天,深蓝的水,如诗,如画,……
章邯微微一惊:“姓蒙?大将军蒙恬是……”
蒙雪浅浅一笑,眼光又掠过了他:“那是我的父亲。”
章邯重重喘了口气:“原来是将军府的小姐。”他坐了下来,抬眼凝注着虚无缥缈的夜宇。
蒙雪坐在他的对面,微微笑道:“我们可以聊聊吗?”
淡淡的月光下,她一袭白衣如雪,随风轻动。她坐着的姿态也没什么特别,却令人只觉得她的风采,她的神韵,不是用语言所能够形容的。
章邯:“你愿意听我的故事?”
她轻轻点了点头。
章邯望着天边的一颗星:“从前,赵国有一个世家子弟,平常最喜欢打猎。一次野外打猎的时候,他邂逅了楚国姑娘卜香莲,世子对她一往情深。但是他的母亲认为这个女子出身山野,寒微卑贱,从而竭力反对,结果,那世子愤然离家,他毅然抛弃了显赫尊严的家庭,骄奢豪华的生活,只想从此后和自己心爱的姑娘一起共度人生。”
她微微一怔:“卜香莲?”
章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齿,这使他那因悲苦而扭曲的脸显得柔和了许多:“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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