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文墨染的病情好转。在衣伯勋的坚持下,两人被关在一起,只用封闭的透明塑料帐篷隔离着,他俩可以看到对方,互相鼓励。医生批评了一顿文墨染,说她的病只是疑似非典,都耽搁了,现在身体脱水发虚。文墨染一言不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两人只需要隔离十四天,如果不再发烧,那就可以出院。
衣伯勋因为没有发烧,所以医生没对他过多限制。在医生给文墨染抽血量体温的时候就发短信给姚青云,大致说了情况,说自己跟文墨染在一起,现在被医院隔离了。
姚青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离开一会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也想不明白衣伯勋怎会跟文墨染搅和在一起,自己跟文墨染关系很好,她怎么没有想着叫自己呢?姚青云敏感起来,心事重重,一时出错牌,放了炮。
张博赢见她看了短信就心不在焉,便问道:“小姚,怎么了,男朋友约会你啊。”
“去,什么男朋友啊。”嘴上不示弱,可是心里一阵疼,也就没有给衣伯勋回短信。他怎么会跑过去?换了我,我会去看她吗?姚青云心一横,也就专心打起麻将,很快就暴胡自摸,顿时心情好了许多。张博赢跟另外两人女人打趣。“人家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我们怎比得上小姚这个黄花大闺女啊。”
“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小姚骂道。
旁边那个女同学顿时也有点尴尬,张博赢也就嘿嘿地笑了。
在给文墨染输液时,衣伯勋坐在床前,看着文墨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但是这样看着,就很舒服,脸上露出傻傻的笑容。
文墨染见衣伯勋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带着感激,感到胸口暖暖的。她后来闭了眼,佯装困了,她实在太虚弱,很快就睡了过去。衣伯勋看着她苍白的脸盘,内心平静若水,探手伸进塑料帐篷轻轻地抓了她温热的手,握在手里摩挲着,内心忽然很渴望,希望这样一辈子,就是简单地注视,简单地握手,这样就很幸福。后来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外面是明媚的阳光。大半年都活在瘟疫的阴霾下,现在终于阳光灿烂,一切该结束了。
他呆呆地看着外面的翠绿竹林,它们在风中摇曳枝桠。突然想起竹子是草本植物,却挺拔坚韧,而人看起来还没有一棵草来得坚强。这半年多,虽然表面上大家谈到瘟疫,还是把它当成别人的事,可是内心深处也是恐惧,刻意不去人多的地方,出门都戴上口罩,每天都有潜意识的恐慌。现在真的落在自己的身上,住在这个到处都是非典病人的医院里,自己也成了疑似病人,反而放松了,而且面对文墨染时,还要露出轻松的笑容。原来内心深处,人是坚毅的,只是要看什么把它激发出来。我是什么激发出来的?衣伯勋呆呆地看着外面,后来扭头看甜甜地睡着的文墨染,我是多么地爱着你啊。衣伯勋就这样胡思乱想,嘴角不自觉浮出笑容。
他盯着文墨染,竟然有点感谢这场瘟疫,若不然,或许永远都不会这样近距离地望着她,能够轻握她的纤手。他迫不住又走回床边,坐在那里看着文墨染,忽然感到自己是如此强烈地爱着文墨染,之前从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以至于眼睛涩涩的,想滚落眼泪来。她的秀发、眉毛、眼睛、鼻子、尖尖的下巴、平缓的呼吸声,如此的完美,如此的诱人。衣伯勋心里波涛汹涌,仰慕不已。
他又走回窗前,看到天空的一片白云,他想起姚青云,心忽地疼痛起来,一切都变得安静,空气也混浊厚重起来,似乎什么在压迫他的胸膛。良久,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能怎么办,能怎么办?他没有主意,男人一到此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后悔跟姚青云有了开始,好像一切都不纯洁起来,一下子感到绝望,又一下子追悔莫及,最后不知怎地厌恶了自己。
当他重新走回床边,看到文墨染平静的表情,他的心更是疼痛。一切都晚了,男人要有责任感,我要负责。他的眼前顿时是姚青云娇好的容颜,她虽然没有文墨染漂亮,但是她那单纯的眼睛似乎能够把人看透,像清澈的潭水让人迷恋。我怎能舍得让你受到委屈?衣伯勋迟疑着,想着自己和姚青云是什么样的关系?爱她吗?不爱她为什么想着和她在一起?真的是一次酒醉的错误?不,那一天我们都是清醒的,我明白我需要什么,在做什么。衣伯勋内心纠葛着,似乎没有爱过姚青云,可是也从没有厌恶她。这么几个月来,彼此都很默契,心照不宣地生活在一起,很甜美,也很幸福。
衣伯勋顿时想起中午一起吃汉堡包的情景,这一想,当时的感动又涌在胸口,眼泪滚落了出来。只有她会和我患难与共,也只有她才不会嫌弃我。他瞟了一眼身边的文墨染,而她呢?她会愿意跟我受穷吗?别人不是说她等着钓金龟婿?会看中我这个一穷二白的家伙?我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跟她在一起不是让她受苦吗?衣伯勋顿时绝望起来,脑袋有炸裂的感觉,他抱紧了脑袋。
好一会,衣伯勋忽然意识到小姚没有回短信过来,拿出手机看了看,想再给她短信,可是打开的时候,忽然感到乏力,该怎样说呢?她为什么不回信息,为什么不担心我?他忽然感到不能面对小姚来,似乎做了不可饶恕的亏心事。她会怎样想?我就这样毫无牵挂地陪着文墨染进来了,可曾想过她?如果真的是非典?我死了,她该怎么办?
衣伯勋感到后怕,当时怎么没有多想万一得了非典的严重后果?再说文染墨,她怎么会想到我?平时大家都是客客气气,并没有多说什么话,怎就在危机的时候想到我?而我怎么会不顾生死?还有那可恶的教授,都是你说我单恋着文墨染,闹得连着几个月都被人当成笑话。大概就是说得多了才使自己误以为对文染墨有强烈的好感。这样,他心里把教授骂了好一会。
可是,他忽然想起年前她帮自己向老板要回拖欠的工资,这样一想,感到文墨染平时待他是亲切好多,而对张博赢简直是水火不容,两个人阶级敌人一样总是说不到一块去。
衣伯勋顿时感到舒坦了许多,觉得文墨染一定对他有好感,所以才会向他求救。一时像喝了蜜糖一眼浑身都轻松许多,把姚青云抛到身后。他望着文墨染,有亲吻她的冲动。
还没碰到她的前额,衣伯勋就立即站了起来,暗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自重。站回窗前,看着外面的竹林,心情平复许多。如果出去呢?我们以后会怎样?我和她?他变得困惑,也就是十四天的隔离期,在这以后还将是客客气气,她过着她的日子,而我也将过着我的日子,为一日三餐发愁?衣伯勋忽然感到丧气,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十四日很短,衣伯勋却茫然无措,甚至连明天如何过都拿不准。
他回望一下,冲着文墨染不觉地摇了摇头,随后又看向竹林。竹林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树欲静而风不止,衣伯勋内心也在摇曳。
二十六、情不自禁
十四天忽然变得很漫长,姚青云固执地不回衣伯勋短信,她把手机关了,躲在房间里哪也不想去,窝在床上黯然没有生气。一直看电视,累了就睡,饿了就泡方便面。开始的时候她还闹着别扭,想着衣伯勋跟文染墨的关系,心里酸酸的,郁闷得一口气堵着胸口,怎么都咽不下去。可是过会儿还是不禁想着他会怎样,是不是染上了非典,会不会死?这时她就打开手机想知道他的消息,知道他是否平安,想听听他的声音。可是随即就又叹口气,啪地把手机又关了。她以前很不喜欢看新闻,而现在却准时收看整点的新闻,翡翠台、本港台、广州台、广东台、中央台,她都不想错过,她想知道会不会死人,电视上会播报全国各地的非典死亡,还好,没有广东的。而且,全国每天只死一两个,现在也多是疑似病例,很少被确诊染上非典的。
这样,她就想象文墨染和衣伯勋过着怎样的日子,是不是几个病人关在一起?那样就是没有得非典也会被传染上非典啊,岂不是越传越多?难怪一个医院连医生都会传染上,这么多人,可有病房住啊?她不由地又担心起衣伯勋来,心里抽痛,想着他也许这时候最想听听我的声音,也许……也许他身边有着别人,哪里会想起我?!她忽然想起之前的玩笑,教授一直说衣伯勋喜欢文墨染。姚青云顿时嫉妒极了,心里恨恨的,想发泄出去。这样,两眼潮湿,想掉眼泪,忍不住伏在两膝上抽泣起来。
后来的几天,姚青云冷静许多,忽然后悔跟衣伯勋发生关系。想起衣伯勋对她说要对外人保密两人的关系,那时候自己也想着同事知道两人已经同居,有点难为情,此时却感到被衣伯勋算计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还有你,张博赢,你这个死东西,嫂子对你那么好,你却在外面招花惹草。姚青云想起张博赢每次晚上约会女人,都会提早给妻子通电话,聊上一个钟,这样晚上妻子就不会打电话过来,他好随心所欲、衣冠楚楚地去做见不得人的勾当。真是可恨的家伙。姚青云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嫂嫂感到不值。
进而,她思量自己怎么会倾心于他,他有什么好,跟着他不还是受苦受累,当时我是怎么了,鬼迷心窍?他不就是长得帅,给人老实巴交的感觉?姚青云自责起来。可是一平静下来,她就想掉眼泪,想马上看到衣伯勋。爱他,我是爱他的,就在上班第一天看到他,就喜欢他那单纯的笑脸,从来没有见过像他一样笑得那样灿烂的男人,唯有他。姚青云面前就是衣伯勋露出雪白皓齿的笑脸,他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心机,不像张博赢一肚子坏水,就会甜言蜜语地哄人。跟他在一起,就是他一句话不说,我也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能知道。姚青云这样想,又感到自豪起来。
可是有什么用,他爱的是文墨染,要不怎会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明明知道是非典,却不怕死,只有爱才会让他那样。难怪,他面对我似乎没有热情。姚青云就这样自怨自艾一番,又感到莫名的委屈。
可是又是几天过去,姚青云就平静下来,想衣伯勋的时间不多,只是麻木地待在床上看电视,看新闻里报道非典死亡的消息,每天只死一两个人,没什么大不了,一切该过去了。小姚就这样一直关着手机,把自己封闭起来。
医院里,衣伯勋的心情也是起伏不定,小姚的手机一直打不通,让他有点着急。但是面对文墨染的时候,他立即忘了小姚。两天后,手机没电,两人彻底与世隔绝,医院提供书,两人坐在病房里心平气和地看书,偶尔四目相视,都露出会心的笑容。衣伯勋在看画家夏加尔的《我的生活》,被夏加尔活泼的语言和幽默的笔触所感动,他忍不住读给文墨染听。文墨染在看《婉约派诗词》,停下来静静地听衣伯勋念,听他抑扬顿挫地低声沉吟,她从没有像这样快乐过,心里涌动着对衣伯勋朦朦胧胧的情愫,似乎这样看书一辈子,才是自己所想要的安静,过这样的生活也该不错。想着,她有点感动,眼睛就涩涩的要掉下眼泪。
文墨染很快恢复了,也不再发烧,医生也就对他们看得松了。两人都珍惜眼前的日子,过得无忧无虑,所以没有申请提前出院,提前出院要院长批字呢。两人每天都是在天微亮中醒来,文墨染会读上李清照的一两词句,衣伯勋只有听的份。日子简单,两人也纯粹许多,简单许多,彼此好像一下子了解很多。这样看了一整天书,到了晚上,他们会很早上床,躲在黑暗中,遥遥地注视着对方。衣伯勋内心无比的痛苦,只有此时姚青云才活灵活现地出来,和文墨染交错在眼前飘荡。
“你在想什么?”文墨染总会隔上一会问一句。
“你听夜多么安静啊。”衣伯勋就会翻动一下身子,表示没有睡。
是的,夜很安静,想不到在这个喧哗的城市里也会有如此安静的夜晚。他们不再说什么,都在安静地呼吸着,体会对方散发的体味。文墨染很渴望,忽然感到眼前的才是真实,以前的不过是一次梦魇,早该过去了,那个人已经记不起来了……
终于,出院的日子来了。护士给他们量了最后一次体温,见都正常,又查看他们的舌苔,最后就冲他们一笑,把他们那已经消毒的衣服拿过来。两人先后都在洗手间换了衣服,就出来。外面阳光火辣辣的,一切病菌都将在阳光中死去。
“多好,我们难得能住上这样的特等护理病房啊。”衣伯勋难幽默了一把。
“是啊,都不想离开了。”文墨染彻底恢复过来,精神一下子很好。
打了的士,两人很快就去了东逸花园。文墨染邀请下,衣伯勋跟着她一起上去。进了房间,房间还有浓郁的苏打水味道,上次医生消毒后,房间紧闭,所以空气没有流通。但是习惯了医院的苏打水味道,此时闻起来感到亲切。
文墨染上前开了空调,便去给衣伯勋倒水。衣伯勋这才打量房间,蓝色布艺沙发、亚麻编制地毯、玻璃茶几、褐黄色木质地板,一切协调在一起,显得雅致、安静和舒坦。只是茶几上的一束玫瑰已经干枯,几片花瓣散落在桌面上。
“小衣,你过来帮我换水,这水放了十多天,不敢喝了。”文墨染倒了一杯水想起来好多天没有换水。
衣伯勋就走到饮水机那里,冲文墨染淡淡一笑,就把还剩半桶水的塑料桶小心地拿下,随后换了另一桶。
等水烧开的空当,文墨染招呼他坐。“你坐,我去看看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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