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座位，竖起两个耳朵听，估计老板在这关键的时刻用我在场监听好避嫌，那我就要一字不漏地记下他们的谈话，做一个合格的证人。

    “小萍同志，既然你认识到老李禽兽不如，不跟他计较，那就好了。”老板脸上堆出笑容，想通过骂教授来博得万人迷的好感。

    “你大可放心，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处理，用不着你老板大人来开解了。”万人迷不吃他那一套。

    衣伯勋盘算起来，看来万人迷之前与老板一定有过交锋，不然此时怎么会有如此浓烈的火药味。

    老板只好干干地笑笑，随后咽了一口口水，把一句骂娘的话硬生生吞进去，说道：“只是，小萍同志，事情竟然过去了，你可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啊，千万不要一失足酿成千古恨啊……”

    衣伯勋偷笑，老板就是了得，这个关头竟然用一失足酿成千古恨来形容，好像万人迷进了鸡窝要作婊子一样，亏你还是北京大学的高才生啊。只不过也难怪，单位这些人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说话的腔调、口气以及用词造句都有些类似，文绉绉的，软绵绵的，说得不紧不慢，慢条斯理，抑扬顿挫。衣伯勋怀疑自开始这文学病的罪魁祸首，估计就是老板。

    万人迷果然懊恼了，打断老板说下去：“你要是想再劝我打掉孩子，就给我滚。”

    衣伯勋听得瞳孔都大了，万人迷竟然这么有个性啊，回去我给张博赢他们描述一番，顿会让他们大吃一惊，顺带也幸灾乐祸一番。

    老板露出尴尬的错愕神色，脸上的表情青了白，白了又青，可是在瞬息又恢复平静，随后严厉起来：“那好，我也不劝你了，只是为了公司的声誉，你明天不要来上班了，要来等生了孩子再说。”

    老板使出杀手锏的同时，拿眼角的余光瞟衣伯勋一眼，衣伯勋竟然有点不寒而栗，连忙低头佯装看文章。

    “你敢，劳动法可是规定怀孕的妇女是不能辞掉的。”万人迷义正词严，摆明了要跟老板对着干。女人一旦固执起来，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当然，或许肚中的孩子，激起了万人迷的尊严，崇高的母爱让万人迷重生了，没有一个母亲不值得敬爱的。

    老板没有想到万人迷竟然这样顶撞他，表情阴晴不定。

    “别给我提劳动法，我这不是辞退你，而是要生了孩子再来上班，是给你放假。”老板扔出了软钉子。

    “那好，你说的是放假，根据劳动法，我这假是带薪的，你要支付工资。”万人迷抬起杠来，就是要闹僵。

    “你作白日梦啊，哪条法律规定了不劳而获？”老板气急败坏，铁公鸡的本性表露无疑。

    衣伯勋也在为万人迷老虎头上拔毛的言辞感到不可思议，可是私下竟然感到通畅，有点酣畅淋漓的快感。

    “那你去翻看劳动法吧，你要先把之前拖欠的工资一次性结算给我，以后每个月都要把我的工资按时发放，不然我就去告你。”万人迷摆出泼妇的模样，显然她不畏惧许伟。

    老板没有想到万人迷会有这样的举动，不想再争执下去，只留了句去找文墨染把工钱结算了，明天我就不想看到你。

    “好，明天我就不来，对你这种老板我算是看透了。”万人迷在他身后声嘶力竭地吼道。

    老板啪地关了房门，气冲冲地走了。万人迷的尖叫显然惊动了其他办公室的人，大家都跑出房间来看。老板气不打一处来，吼道：“回去，回去，都给我干工作。”

    万人迷这边却趴在桌上呜呜地哭起来。衣伯勋傻傻地看着，莫名地同情她来。

    万人迷哭了好一会，后来住了声，开始收拾桌面。她也没什么东西要带，只是把本子、笔收拾了就往包里塞。

    “萍姐，你这样走了能往哪里去？不如等一会跟老板和解算了。”衣伯勋不长眼色地劝说道。

    万人迷一双泪眼瞧量他，随后恶狠狠地说道：“他许伟不是东西，连自己的孩子都算计，活该他断子绝孙。”

    衣伯勋当愣现场，不知道说什么好。

    万人迷出去了就去找文墨染，待在文墨染那里好一会才出来，头也不回往外走。衣伯勋隔着百叶窗看着，也注意到每个窗户那里都聚着人，大家都没有出来送行，看着她走掉了。

    衣伯勋回到座位，竟然感到空落落的，不是因为万人迷的离去，而是因为一种说不出的情愫，似乎有什么自开始就没有填充过，自开始就是空荡荡的，只是自开始没有觉察到。

    就在这时，门竟然开了，万人迷又进来了，径直走到教授的办公桌那里，拿自己的饭盒。衣伯勋有了冲动，说道：“萍姐，你走好。”

    万人迷看了他一眼，声音柔和地说道：“谢谢。”

    衣伯勋立即想起什么：“萍姐，你的声音很好听啊，以后如果有机会去电台搞广播，一定会红起来的。”

    万人迷愣了好一会，情色黯然的脸面一下子光彩了，好像一下子开窍一样。“谢谢。”说完，她就走了出去，衣伯勋目送着她离去，他所能做的也仅限于这些。

    原以为万人迷就会这样从大家的生活里消失，然而一个月后，她又出现在公司，身后还跟着穿灰色制服的两个人，他们出示了工作证，说是劳动局的，要调帐查看。文墨染这边顿时手忙脚乱起来，这样的场面从来没有见过。好在文墨染脑子活，只说老板不在，账本被老板锁了，明天再来。

    万人迷憔悴了很多，好像瘦了一圈，除了肚子又隆了一层。显然她为工作的事情头疼，在这个城市，一个女人，没有工作，其艰难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况且肚子里怀着孩子。“文墨染，大家同事一场，你别说谎话，老板原说辞掉我后，会每月按时发工资给我，这个月过去了好几天，却为什么不给我工资？”

    文墨染愣了半天，只好叹口气。“老板根本没有说每月给你工资啊。”

    “看吧，他看我怀孕了，竟然辞退我，原说照常给我工资，可是现在竟然违背承诺。”万人迷理直气壮地对劳动局的人说。

    劳动局的人就放下一份通知书，说明天再来，要文墨染把帐准备好，同时告诉你们负责人，明天我们要问话。文墨染只好点头应诺。

    见万人迷和劳动局的干部走了，文墨染立即给许伟电话。老板接了电话，只骂娘，说没有说要给万人迷工资啊，那婊子竟然敢狮子大张口。文墨染嫌他说得粗俗，就让他快想办法，说担心查账查出问题来，暗示许伟账上存在问题。

    下班时，老板和文墨染招呼大家开会，老板就问大家谁懂法律。大家都大眼瞪小眼，倒没有一个学习法律的。就有人说：“我们公司什么人才都有，学历史的，哲学的，医学的，还有教育的，中文的，偏偏没有学法律的。”老板气急败坏地正想赶大家走，张博赢却说：“只不过我看过《劳动法》，上面是规定在妇女怀孕和哺乳期间是不能辞退的，而且还要全额发放工资，否则就要责令纠正，而且还会罚款。”

    “是吗？”老板抱起了脑袋，显然苦恼了。

    “我看老板你就补给她一些钱，反正工资也不多，就按十八个月补偿，每个月四百，也不过七千二。要是被罚款了，可要一万以下罚款的，严重的还要一万以上罚款，多划不着啊。”张博赢想着办法让老板出血，所以才这样鼓动着。

    “你肯定？”老板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张博赢。

    “你不信可以翻看《劳动法》，书店法条大把。就是上网也能找到。”张博赢振振有辞。

    老板不甘心，就让衣伯勋去网络搜索。衣伯勋领命，就坐到电脑前。大家顿时围过去，果然看到《劳动法》第二十九条规定不允许解雇怀孕期间的妇女，九十五条规定了劳动部门可以处罚，但是罚款一万以下的条款没有找到。衣伯勋顺便浏览了《劳动法》，心里就骂老板一万次，《劳动法》第二十一条明明规定试用期最长不能超过六个月，可是老子的试用期你竟然给我一年，算什么东西。好在，试用期多长，也没有见你给老子长工资。

    张博赢说在《广东省劳动法实施细则》里有规定，之前看过的。可是却搜索不到实施细则。大家在一起盘算半天，最后都鼓动老板补偿吧，花钱消灾。衣伯勋心里更是偷笑，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钱，管你赔不赔呢。

    老板心烦，就让大家走了，单和文墨染留在那里整理帐簿。

    大家跟张博赢出来，走在吵闹的大街上。张博赢就说道：“估计帐里有问题，要不老板不会这样紧张。要是来了税务局我估计老板定是吃不完兜着走，偏偏来的是劳动局，只会解决问题，最多再看看社保购买情况，还有了解公司的福利情况。你想，大家都是外地的，老板给谁买了社保？只不过这问题可大可小，毕竟是民企，买不买社保没有被强迫。”

    “是吗？社保不是必须买的吗？”小左问道。

    “谁愿意买啊，就是老板愿意我也不愿，你想把我们工资扣了，到时候能不能退给我们就难说。”小姚插话。

    “去，你知道什么啊，我们是外地人，真的买了到时候也会退，况且买了社保，每个月还可以少缴税。好在我们的工资多是不到扣除标准，就是够了，老板也是扣着工资不发，这样也没税交，要不就亏大了。”衣伯勋插言道，他对社保所知有限，只知道可以在税前扣除社保，这还是文墨染告诉他的。

    “就是工资上万，估计老板也不敢在账上反映，你想，工资那么高，税却那么少，这不就引起人怀疑啊。估计有另一个帐，衣伯勋，你回去问问文墨染是不是。”张博赢扭头看衣伯勋。

    衣伯勋尴尬地笑笑，他还真的没有问过文墨染公司的帐是不是存在问题，当然文墨染也从没有向他提起这些事情。

    “算了，这不关我们事，我们等着明天看笑话吧。”王子翰说道。

    大家在地铁口散了。衣伯勋要等文墨染一起回去，所以就去电脑城逛。等半个钟过去，文墨染才给他电话问在那里，衣伯勋这才折回单位跟文墨染一起走。衣伯勋问老板怎样处理，文墨染没有好气，能怎样，胳膊扭不过大腿，不还是要赔偿。衣伯勋顿时幸灾乐祸，感到老板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第二天，却没什么笑话看。老板一大早就来等劳动局来人。后来看到万人迷和劳动局干部，他就笑脸相应，端茶递烟，说愿意和万人迷和解，按一年工资补偿她。万人迷不依，说还有哺乳时间要算进去。劳动局也苦口婆心地解释政策，老板最后一咬牙就按十八个月工资补偿给万人迷。万人迷见达到目的，就笑眯眯了。文墨染一早就准备了钱，给了万人迷，万人迷就和劳动局干部走了。

    这样，万人迷从我们单位彻底消失，然而半年后，张博赢竟然在子夜的广播中听到一个女主播的声音极像万人迷，正在和某个医生主持性病治疗的咨询。再后来听说万人迷最后没有生下孩子，是自然流产。万人迷真的去了广播电台工作，这当然都是后话。

    至于教授，在万人迷走后不久，他回单位看了大家，还给大家带了水果。大家像以前一样热心地欢迎他回来，他乐呵呵的，没有说是不是真的回来，只是第二天他没有来，最后好多天都没来。直到公司关闭的时候，他都没有出现。

    三十七、穷途末路

    万人迷的离职给大家一颗定心丸，也就是真的离职老板不给拖欠的工资，那就找劳动局，看你能不能胳膊扭过大腿。当然也给老板深刻的教训，为此老板召开会议，三令五申地要求女职员不准结婚，恋爱也不准，要不就走人，为此他签署了更为严格的合同，要是有某个女职员出现怀孕情况，要么主动离职，放弃索赔，要么就赔偿公司违约金十万元。单位的女职员本就不多，也就文墨染、小姚和方华，剩余的都是一群不会生养的男人们。三个女职员听老板那样说，面色都不好看，但是没有谁提意见，乖乖地在合同上签字按压。

    事后，张博赢对小姚说：“小姚别怕，恋爱照谈，签了这样的合同一点效力都没有，违背强权法，真的打起官司，法院也不会支持老板，只会说合同无效，老板照样需要按照劳动法补偿给你们钱的。”

    “真的？”小姚不相信地看着张博赢。

    “骗你干什么，老板不过是拿合同来吓吓你们这些不懂法律的，却不知道自己也不懂法律，签了也没用。亏他还是北大的高才生。”张博赢打了保票。

    “那就好，明天我对染姐说一下，今天老板所为把她都惹燥了，在卫生间直骂老板不是东西，找了借口炒掉元老来节省花销，现在又打女职员的主意。”小姚绷紧的脸顿时放松了。

    “是吗。文墨染还骂老板啊。”王子翰不信。

    “怎么不是，染姐还说老板没有眼光，说不就是一时没业务，就借口把老曹、教授解雇了，万人迷则是牺牲品，无非怕万人迷把他勾当说出来，所以急着赶她走。还说下一步不知道会轮到谁被炒呢。”小姚一五一十地把文墨染的话转述出来。

    “是吗，还要炒人？”王子翰吃惊起来。

    “你不用担心，反正我们二组不会炒掉谁，你、我的业务都是数一数二，我们给他挣钱，就是求他，他也不会解雇我。”张博赢不以为然。

    “那你说谁最可能被炒？”小姚问道，想着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列入计划，想想，好像自己在单位做的是打杂，以前没有自己，染姐不是做得好好的，虽然有哥哥的情面，可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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