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能注意到还有我这个儿子啊!”
灵魂在躯壳里打了个颤,我震动。也明白了,为何如此反常,为何对他有如此的亲切感。再抬眼看他,仿佛剪影一般,在他身体的外侧多出了一个轮廓。
原来他就是童年的自己。
我一下子把他抱在怀里,以他和我都来不及思考的速度。我抚摸着他的头发,泪缓缓跌落上面。真的相似,我和他。其实都是渴望被注意而已。
记得每次做错事父亲都会打我,狠狠的。我从不喊疼,看着他挥舞皮带,承受着皮肤热辣辣的疼痛,却不悔。至少证明了他眼里还有我的存在。
我不能忍受他把我当成透明。
张建与我一样,我们都是任性的孩子,不懂事的孩子。没有想过这样做,对不起的,是自己。
他被我抱得莫名其妙,又听辅导我小声的呜咽,慌忙推开我,含糊不清地说:“你干什么?神经病!”
“小建,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只是不安分的孩子。”
他不回应亦不理睬我,站起身来走掉。我看着他的背影渐远直至消失,那样不可一世而又落寞。
第七章 第二节 曾以为永远会属于我的沛原
我仍坐在那里久久站不起来,胡思乱想中摸出手机,拨柯宇的号码。我已经越来越习惯跳过沛原直接拨柯宇的号码,这让我有些恐惧,我想我迟早会忘了沛原。
“柯宇,来接我,我动不了。”
这里离柯宇家不远,没多久他就过来了,见我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额头上又有伤口,慌乱地不行,忙问发生了什么。我模模糊糊地将事情叙述了一下,他边扶起我嘴里还嘟囔:“别人的事情,不能多管。”我不说话。
回家以后我仍不能从自己的呓想中解放出来。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柯宇温柔地揽住我的肩,唇轻轻吻我的鬓角,安慰着我:“好啦,雪儿,不要去想别人的事情了。”听他这么说,我的泪偏偏汹涌起来,扑到他怀里哭泣。
“柯宇……柯宇……”有好多话想说给他听,陷进他温暖的怀抱里,却幻化般变成一声声的喃喃,一声声呼唤。我紧紧抱住他的腰,怕失去,我竟是那样地怕失去他。
“傻瓜,你哭什么啊,不过是别人的事。”他一脸茫然。
别人的事……柯宇,难道你感觉不到他与我的相似,难道你体会不到我心中的痛?
我不再说什么,良久收拾住眼泪,恢复最初呆坐的姿势,不讲话。柯宇似乎在等待我安静,片刻,他开口。
“雪儿,那件事你什么时候说?”
心猛到发紧。我知道他指的是沛原。我也不是没想过告诉沛原,但每次触到他那双深清的眸子,我就没办法。我不想伤害他。
“柯宇,给我些时间。”我左思右想也拼凑不出合适的语句,只得这样说。
“早就超过一个月了。”他声音沉闷。
这才想起当初对他的承诺,竟被我忘了。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柯宇。”我拼命地摇头,抱紧双膝,将头抵在膝盖上,让发垂落。让我看不清一切。
“做不到?雪儿,做不到是什么意思?”他生气地扳过我的肩,怒吼,“是不是你还爱他?是不是不愿意和他分手?”
我逃避着他的目光,我不敢正视他,歪着头,无力地解释:“不,不是那样的,柯宇,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你说啊!到底你爱他还是爱我?”
“不要逼我……柯宇……不要逼我!”我也冲他怒吼,可我的声音并没有维持很长的时间,我还是软弱下来,“我……我不忍心伤害他,我……对不起他……”
他放开我,冷笑着站起身,背对着我,从很小的一两声“哼哼”转为大声的嘲笑。
“对不起他?哈哈哈……对不起他……”他重复着我的话,也重复着嘲笑。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模糊了,好像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东西,一晃就没了。
“那你又知不知道,他对不对得起你呢?”他忽然转身,定定看我。
“你什么意思?”我也慢慢站起身,直视他。
“你还记得乔娜吗?”他的语气充满玩味的笑意。
同样的一句问话多多少少唤醒了我的记忆。慢慢有影子重叠在柯宇身上,那,是林沛原。
“沛原的秘书……”我的小声,竟也被他捕捉到。
“什么?你知道?”他没有料到我会说出答案,一脸愕然。他低估了沛原对我的感情,他没有想到沛原会对我如此坦白,他也不会想到,沛原是多么地爱我,用那种接近生命的力量。
“你既然知道还部明白吗?”从吃惊转为发怒,“乔娜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林沛原会对得起你吗?”
我被这句话激怒。我相信沛原,我相信他!他对我的爱不会脆弱到一个乔娜就能击溃。他在侮辱他,侮辱他的爱。而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他这样说沛原。
“你不会明白的,柯宇,你不会明白的!”我大声地斥责他,抓起包从他身边跑过,跑出门,刹那间却有种跑出他生命的感觉。
走在大街上冷风灌进我的衣领,我太卤莽了,我没有考虑到柯宇的感受。我想回头,脚却停不住。我走到沛原的公司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直到我坐上电梯时我仍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我是不该招惹他的。
我有一个很好的计划。沛原是个有责任感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会亲力亲为,所以他终日奔走,很少有时间陪我。我听过别人说有钱的男人一定会变坏,会拈花惹草喜新厌旧。我希望是沛原先提出分手的,只有这样才不会伤害到他。我也听过别人说常常不见面的恋人迟早要分手。我等着沛原的厌旧,等着他对我感情变淡,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受他的分手,顺理成章地和柯宇在一起。在这个计划里,我唯一需要的东西,就是时间。
所以我总是阻止自己去找沛原。可现在呢?我在在意柯宇的话吗?我想知道沛原是不是已经厌旧了吗?
公司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我缓缓走到沛原的办公室外,刚想推门,却听到里面发嗲的声音:“沛原,沛原。”
我有些发蒙,那声音太熟悉了,那种腔调我不会忘记,只不过以前叫的是“柯经理”。
乔娜。
我走近旁边的透明玻璃,看办公室里的一切,沛原是背对着我的,忽然乔娜从后面抱住了他,看起来很紧。
我立刻转身,朝电梯跑去,我一刻也不想多留,一刻也不想多看,一刻也不想多听,任何,任何东西。
我背倚着电梯,看那红红的向下箭头,慢慢滑下去,蹲在电梯里,感觉到有温热滴落在手背。
我是怎么了?我应该高兴的不是吗?沛原终于厌旧了,这就是我所希望的不是吗?我又在悲泣什么呢?
电梯门开了,我木然地走出去。拎着包踉跄地走在大街上,我摸了摸胸口,痛吗?只是有些闷。
我在马路上一个花坛的边上坐下,买了杯可乐,用吸管一点一点啜饮,让凉凉的汽水刺激我的喉咙。包里的手机响了好多声,不间断。我看着对面的马路,对面的橱窗和行人们。我的视线越过人海仿佛看到橱窗里的货品,好精致的一条领带,那是沛原喜欢的海蓝色。我要为他买下来。我神经质地向对面冲去,对耳边汽车的鸣笛充耳不闻。
眼前一黑。刹那间的空白而后是从里向外延伸的疼痛。我的膝盖破了,只是轻微的擦伤。司机愤怒地冲我喊:“小姐,您不要命了是吗?”我点点头以示抱歉,踉跄地站起来,扶着酸疼的胳膊肘倚在路边的广告牌上,我将头后仰靠在牌子上。这样算什么,我这样又算什么?
不停有行人向我侧目,看着我头上腿上的这些伤口。惊疑的目光停落在我身上,是不是在猜测着,这个女子背后有怎样的故事,又或许是在怀念伤心累累的往事。我真想告诉他们,这是我的报应,我应得的惩罚。
第七章 第三节 我们都是迷失的孩子
手提包里的手机还在响。木然地拿出,打开机盖放在耳边,像机械一般,甚至都没去看一看是谁的电话,声音也显得消瘦:“喂,你好。”
“雪儿,你去哪了?你到底去哪了?”那边的声音急促,伴随着由于奋力奔跑而发出的急促喘息声,我想他是在边跑着找我边打电话的。
我阖上机盖,没留给他一个字。不是我不想说的,只是觉得忽然之间丧失了所有力气,连从喉咙发出声音都显得那么疲惫。
我缓缓背倚着广告牌滑下,坐在地上,抱紧双膝,像刚刚在电梯里的姿势。我将自己拥抱起来,无视来自身体各个部位的疼痛。在耳边充斥着各种喧闹的声音,混杂而又纷乱,我选择在这样的嘈杂里澄空自己。
我努力分辨每一个细胞,我一遍又一遍地问着他们,我爱沛原吗?我真的爱他吗?如果不爱,为什么现在会如此难受?如果爱,那我一直说服自己的那个理由又怎么成立?他们像互相争斗的团体,在我的大脑里激烈地斗争,不断地肯定一个答案又即刻否定。我的痛跟随着思想的折磨,越发抽紧,越发疼痛。
我突然向后撞头,让头硬硬地撞击在广告牌上,那晕眩的痛提醒着我心中渐渐清晰的那个答案。它鲜红地呈现在我的思想里,扎眼的如血一般的颜色,像在宣告着我的无耻与罪恶。我不爱他。
我不爱他,我又一遍地坚定了这个答案。它毫无疑问地横亘在那里,拥有着不可质疑的属性,全然解释了为何心中没有痛,只有闷。
我只是不甘心而已。只是不甘心沛原将对我的爱转移,而接受的那个人,竟是乔娜。
真是讽刺,我从乔娜的手中抢到柯宇,而她又从我的手中抢走沛原。算扯平吗?
我茫然地睁开眼睛,像个无助的孩子。周围的人都在讶异我忽然撞头的举动,我全然不顾,却总觉得他们的眼神包含着指责与蔑视。这样的女人,竟还要求她并不爱的一个男人用全部力量来爱她,真是可笑。
第一次感到这样疲惫,看着周围的一切,却都看不进去。忽然有个闪亮的声音闯入混沌的思绪。
“喂,你怎么在这?”
还未来及查看声音的主人,就感到有人在踢我,伴随着不耐烦的声音:“喂,我在跟你说话!你死了吗?”
我抬眼望,是张建。我微笑着,是你啊。拽着他的胳膊想站起来,他下意识地扶起我。待我站起来又好像厌恶地推开我。
我歪过头看他,长发散落下来,从发丝间能看到他那涨红又倔强的脸。那样敏感而又骄傲的一个孩子,有一种熟悉自己的熟悉感。
“张建,你就是我。”我终于发声。因为一直没有说话,第一个音阶迸发出的时候还有些嘶哑。
“你他妈真是有病!”他咒骂着,“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家在哪啊?”
我跟他说了我以前的住址,我不想让母亲看到我这副样子,不然又会紧张地问东问西了。
他把我送到了家,扶着我进屋。我让他坐下,拿出杯子帮他倒水,不知怎的连杯子都拿不稳。他看到了走过来,厌烦地推开我,口里道:“你去那边坐着吧,靠,浑身没一处有用的地方。”
我看着他厌恶的表情和倒水的动作,他拿了两个杯子。其实他也不过是嘴硬心软的人。他发觉我在看他,表情更不自然,骂骂咧咧:“我要你去那边坐着,你他妈没听见啊?”
“你为什么一定要难为自己?”问他又好似在问自己。
“妈的,你胡言乱语什么啊?靠!”他依旧对我充满敌意,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将另一杯水塞到我手里,用着命令的口吻:“喝下去。”
我慢慢喝水,发觉他的眉头一直是紧锁的,我忽然有种冲动想把那皱起来的皮肤弄平。但我没那么做。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这个孩子的防备,那种浑浊而又迷惘的神情和儿时的我是那样相似。我呆滞地拿着杯子望他,他被我盯得不自然了,直接向门口走去。我像自然反应般地拉住他,往怀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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