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剑然收回双掌,擦了擦汗,低声道:“成了!”说罢闭目休息,神情疲惫之极。
江上风连吐了三口黑血,又昏了过去。邵云馨忙扶他躺下,为他盖好被子。半晌,林剑然睁目道:“他身上的寒毒已然去了十之八九,让他静养几日,吃些清汤稀饭,再隔一日服一粒六阳正气丹,少则一月,多则半年,便可康复。”
三人见江上风脸色转红,呼吸均匀,已然沉沉睡去,略觉放心,便静悄悄退了出去。邵云馨问道:“六师哥,你们怎么没随咱们一起回华山?五师哥和七师哥又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林剑然也道:“是啊,当日回华山后,我才发现你们三兄弟未在其中,心下甚是着急,每日里下山打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周桐长叹一声,将以往的经过向林剑然讲了。林剑然听罢,摇头叹道:“五师弟胆识不凡,七师弟谋略过人,两人又都是一身好功夫,可是如此下去,结局真是难以逆料。”邵云馨忽问:“三师哥,倘若五师哥兴兵起义,咱们华山派又当如何呢?”林剑然默然良久,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沉了半晌,林剑然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六师弟,小师妹,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多想也是无益……对了,六师弟,你方才说江兄弟遭西夏一品堂的高手围攻,你杀了一人,惊走那三人,你可知他们的名号?”
周桐道:“那四人名头甚响——死在我剑下的是雷电门掌门莫春然,三个逃走的一个是北海拓拔氏的宗主拓拔雄,一个是剑神卓不凡,还有一个白须白发,身量不高的道人,叫什么玄冥子的。师兄,你可曾听说过此人?”
林剑然听罢,额角冷汗涔涔直冒。邵云馨奇道:“三师哥,你怎么了?”林剑然叹道:“六师弟,小师妹,江兄弟中的那招‘幻阴指’,便是这玄冥子下的手。这玄冥子的内功是纯阴一路,在江湖上掌指双绝,二十年前名动江湖,凭着一路“幻阴指”和三十六招“玄冥神掌”杀了不少高手,武林中人闻之色变,后来大理保定帝段正明以一阳指破了他的功夫,此后他便遁迹于藏边、青海一带,从此再无消息,那时六师弟你年方十岁,小师妹则尚未出生,自然是对此一无所知了。但那莫春然、拓拔雄和卓不凡三人的名头,你们总应知道罢……六师弟,论武功,这四人皆远在你之上,你却如何能打败他们?”
周桐道:“我对此也深感纳闷……”便将与四人交手的经过细细讲了。林剑然听罢,皱眉道:“这其中必有原因!……师弟,你可曾向他们通报你的姓名门派?”周桐一呆,点了点头。
林剑然叹道:“祸不远矣!”邵云馨一惊,道:“三师哥……”林剑然续道:“玄冥子等人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因此退去。但他们既然知道了你的姓名门派,便定会召集更多高手血洗华山派,以雪今日之恨。”
周桐沉默半晌,昂然道:“师兄,这祸是小弟一人所闯,与华山派无涉。若是他们前来寻仇,周桐一人承担。”“六师哥!”邵云馨急急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天坍下来大家顶,我……我又岂能让你独死?”话一出口,自觉不好意思,小脸羞得通红。林剑然也道:“小师妹所说不错,到时华山一派与你共渡此劫!”周桐知道师兄义气深重,自己若是回绝,反而菲薄他了。又想到小师妹那一句“我又岂能让你独死”,心下不禁甚是甜蜜,觉得千难万险也不算可怕了。
一晃以过了一个多月,江上风的伤势也基本痊愈了。通过几番交谈,林剑然才知当日雁门关大战之时,昆仑掌门“两仪剑”章汝言病重,命大弟子司空文,二弟子江上风率部助战。哪知大战之后,司空文等却接到消息,说章汝言已然病故,遗命司空文接任掌门。由于昆仑、华山两派上代掌门人乃是生死之交,故而司空文请江上风先上华山向林剑然报丧,其余众弟子回去奔丧。哪知江上风却在华山附近义救黄裳,被打成重伤。林剑然听说章汝言已然故世,想起父亲林庸,不禁嗟叹不已。
这日,林剑然、周桐、邵云馨正与江上风在前厅闲谈,忽然有弟子来报:“大理段皇爷有喜帖到。”随着话音,一名英俊潇洒的中年文士进入前厅,向林剑然深深一躬,双手奉上喜帖道:“大理朱丹臣见过林掌门,段皇爷将于本月十五举行立妃大典,特命朱某送喜帖来。”
邵云馨性急,抢着接过喜帖。打开一看,不由眉开眼笑,向林剑然和周桐道:“三师哥,六师哥,钟姊姊真的要和段皇爷完婚了。”
第二回 转头恩怨成空
虽然时令已入冬季,可四季如春的大理依旧是山河明媚,鸟语花香。鲜艳夺目的山茶花,开得满路都是。便在这一路的茶花之中,缓步走着一位少女。她身穿一件藕色的衫子,原本就是绝美的容颜,被这灿烂的茶花一衬,更显得秀雅万方。
这美丽的少女,便是当今大理国的皇后——王语嫣。今日她避开丈夫段誉和众侍从,独自一人出城,是要去天龙寺求她皇伯父——已然避位为僧,法名本尘的段正明——来主持一件大事。
原来当日段誉获悉自己的身世之后,一登基便迎娶王语嫣为皇后,他自己可谓是志得意满,可同样深爱着他的木婉清和钟灵两个姑娘却只得暗暗伤心落泪,怅然销魂。钟灵一来年纪尚小,二来生性豁达,倒还罢了,可那木婉清心中却一直将段誉当作是自己的丈夫一样,总是念着和他初遇的那段旖旎风光。从前二人是兄妹也还罢了,可现下段誉的身世揭破,已经不再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却要眼看着他娶一个别的姑娘进门,这叫她心里怎能受得了?她终日郁郁寡欢,茶饭不思,甚至有几次还暗暗动了寻死的念头,但最后都忍下了。
王语嫣看在眼里,心中也自惆怅,她心中暗道:“木姑娘和钟姑娘对段郎有情,段郎也非对她俩无意。倘若彼时她俩不被认定是段郎的亲妹子,那现下他们也多半会姻缘美满了罢。现在闹成这样,我和段郎虽说是称心快意,可她俩终会落得一生伤心,这又是何苦。”心念一动,便求段誉立木、钟二女为侧妃。
其实段誉心中又何尝不记挂着木婉清和钟灵?他初涉江湖之时,曾经偷偷亲过钟灵的绣花鞋,也曾拥着木婉清那柔软的身子,深深地吻她娇艳的樱唇,只是由于身世一搅,才不得不断了对二女的相思之念。当然,他心中最爱的,还是那清丽绝俗的王语嫣,因此当他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便立了她为后。这样做,不光是因为他对王语嫣的爱慕之情,也是怕这好容易才倾心于己的神仙姊姊不悦,怕她暗自伤心,更怕她一怒之下永不再见自己。
可王语嫣向他一提立妃之事,他却又有些犹豫,怕这是王语嫣试他用情是否专一的法子,推三阻四的不肯答应。王语嫣无法,只得假装发怒,说他喜新厌旧,薄情寡义,段誉方知王语嫣是真心成全木、钟二女,便不再推辞,答应立她俩为侧妃,并要请大哥萧峰、二哥虚竹子做主婚人,王语嫣方才回嗔做喜,二女也暗暗欣慰。
后来萧峰被囚,去营救时,段誉便依王语嫣之意,没带王语嫣,却带了木婉清和钟灵。哪知萧峰竟然惨死在雁门关前,段誉伤心过度,竟不理朝政,还命大理全国上下为萧峰举哀,自己的婚事也押后再办。木、钟二女有苦难言,每日里只是黯然神伤,强颜欢笑。
王语嫣眼见二女日渐消瘦,心下无奈,于是修书给虚竹子,盼他能劝段誉一劝。可哪知段誉的这位和尚二哥竟也是一样的呆气十足,不但不劝段誉宽心,反在信中大赞三弟重义。这下子把个精通各派武学的王语嫣急得一筹莫展,自觉自己枉读了这许多典籍,可现下无论是丐帮打狗棒法还是少林般若掌,使哪一招也无济于事。正在她心焦之际,善阐侯高昇泰向她进言,说有事难解可去天龙寺找本尘大师商量。她今日只身一人上天龙寺,为的便是此事。
本尘听罢侄女之言,捻着颌下的三绺黑须,怅然叹道:“誉儿天性善良淳朴,却又带着几分执拗之气,遇事看得不甚开,这一点却是似极了他爹爹了……老衲且试上一试。”于是便吩咐禅堂中的两个小沙弥普慈、普惠去王宫中请段誉前来,二僧领命而去。
王语嫣好奇,问本尘道:“伯父,段郎的爹爹不是那号称‘恶贯满盈’的大恶人段延庆么?你怎说段郎像他?”本尘叹了口气,悠悠地道:“那延庆太子本来不是恶人,他生得风流潇洒,仪表出众,文武双全,誉儿与他当年相比,也还要逊色三分呢。
“只因十几年前奸臣杨义贞作乱,弑了当时在位的上德皇帝,也就是延庆太子的父亲,我的皇叔,当时延庆太子并不在大理,只因他性喜游山玩水,故而众人对他的行踪不甚在意,因此大乱之际,众人便以为他也死在了乱刀之下,便拥立我堂兄段寿辉为首,平灭了叛军,我堂兄多方找寻延庆太子,但是音讯全无,他自己只得登基,是为上明帝。但他心中始终觉得对不住延庆太子,因此在位一年便到这天龙寺中避位出家,法号本参。却将皇位传给了我。可那延庆太子其实未死,而是遭逢惨祸,练就了一身邪门武功。”
王语嫣听至此,忍不住插口道:“大师,我曾见过那段延庆的武功,的确怪异得紧,其内功底子还是大理一阳指的内功心法,只不过是化在了两根铁杖之上,但其出招运力的法门和着数,却似是将昔年武林中一个大魔头所创的‘阴阳五行神功’中的一路‘枯木鬼藤剑法’化入了双杖的招数之中,具传这路剑法阴损毒辣,又必须有极强的内功根基方可修习。我也是在表哥家的‘还施水阁’中我姨夫慕容老先生所著的一本书中才见过几招。”
本尘听罢,不禁佩服她所见之博——那路“枯木鬼藤剑法”连他都是闻所未闻。他沉了沉,续道:“我即位初年,也曾四处查访延庆太子的下落,但他十数年来仍是杳无音讯,我便渐渐断了找他的念头,安心做我的皇帝。可前两年,他竟以‘四大恶人’之首‘恶贯满盈’的身份重出江湖,并一再找我大理的麻烦。我这才知道他原来未死,想将皇位让给他坐,可诸位大臣竭力反对;想向他解释,与他商量个解决的法子,他也不听,一意孤行,最终筑成大错,害死了淳弟……誉儿行事,这几分执拗之气着实似极了他爹爹,那时淳弟让他学一阳指,他就是不学,还私自逃了出去。我在他登基前叮嘱他爱民纳谏,也是此意……”
王语嫣正听得悠悠出神之际,忽听身后有人抽泣,回头一看,竟是段誉。原来今日段誉心情稍好,便叫朱丹臣陪他四处走走,巡游一番之后,便想去天龙寺为大哥萧峰超度,哪知刚到寺门口便遇上了本尘派去请他的普慈和普惠,当下让朱丹臣先回皇宫,自己则随二人进了本尘的禅堂。恰巧听见王语嫣与本尘谈及段延庆的身世经历,便没做声,立在一旁静听。后来听本尘体提及段正淳之死,心下伤感,才不由得哭出声来。
本尘命段誉坐在自己面前,王语嫣见丈夫难过,心下甚是不忍,伸手握住了段誉的手掌,柔声道:“段郎,逝者已已,你就不必过于伤心了。”好半天,段誉才逐渐止住悲声。本尘抚着他的额头道:“誉儿,你自小向佛,我且问你,佛说人生有八苦是什么?”“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大炽。”“那佛说人生又是什么?”“是空,是苦,是虚幻,是泡影。”
“阿弥陀佛!”本尘合十道,“誉儿,你所说不错。你义兄萧峰萧大侠,虽然一世英雄,却也一生坎坷。如今他往生极乐,得到了大清净,大解脱,大自在,大快乐,这岂非善事?”
段誉听伯父提起萧峰,又怔怔的淌下泪来,颤声道:“伯父,你所讲的道理,誉儿都明白,可我心里……”说到此处,竟扑到本尘怀中,大哭起来。王语嫣见他哭得伤心,心中也不由得一阵酸楚,眼圈儿也红了。
段誉哭了半晌,心中倒舒服了许多。本尘见他哭声渐渐止歇,方道:“誉儿,你说萧大侠是为何而死?”段誉抽泣道:“大哥是为了天下苍生不受刀兵之苦,能够快快乐乐,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本尘合十道:“善哉!那你让大理全国服丧,自己婚事延后,徒增婉儿和灵儿的伤心,这样萧大侠能否重生?他在泉下有岂能平安喜乐?”见段誉仍有迷茫之色,当即说偈道:“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浮生若梦,苦难实多。爱恨情仇,终归尘土。誉儿,人是活在心中,而非活在世上,你明白么?”
王语嫣听到本尘那句“人是活在心中,而非活在世上”,心头不禁一动,自思:“伯父此言,是要告诉段郎,大哥为百姓而死,虽死犹生……那表哥,表哥他一心想着兴复大燕,落得神智昏乱,岂非生不如死么?”想到慕容复,不由得抬头向段誉望去。
却见段誉沉思良久,抬起头来,面现祥和微笑,向本尘道:“伯父,我明白了。”本尘笑问:“萧大侠安好?”段誉答道:“他硬朗得很,每天要喝四十大碗烈酒,我和婉妹、灵妹的婚事,还要赖他主持!”
本尘见段誉大彻大悟,合十称善。王语嫣见丈夫终于答应与木、钟二女完婚,心下也甚是欣慰,擦擦眼泪,向段誉嫣然一笑,宛如海棠秋露,梨花带雨。段誉与她四目相对,心神一荡,握住了她的小手。
正在二人心神俱醉之时,一个小沙弥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向本尘道:“大师,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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