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慕容复,‘非也非也’包不同的冤魂今日向你索命来了!”慕容复尖叫一声,不由得吓得面如土色,手脚发颤。
原来当日慕容复因恨包不同多嘴,惟恐他在段延庆面前戳穿自己的奸谋,因此暗下毒手,一掌打死了这个看着自己从小长大,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包三哥。现下他虽神智昏乱,但此事却一直历历在目,怕的便是包不同的冤魂向他索命。故此今日段延庆一叫,正好碰到了他的痛处。
段延庆见慕容复振怖色变,招法散乱,心下不禁大喜,心知机不可失,当下右手铁杖点处,镗地一声清响,慕容复的长剑脱手飞出,掉在了阿碧身旁。段延庆不敢怠慢,左手铁杖“嗤”地疾点慕容复的前额。这一杖上灌注了大理段氏一阳指的功力,迅疾无伦,慕容复又如何避得?只听他惨叫一声,铁杖自印堂刺入,贯脑而过。段延庆抽出铁杖,慕容复的尸身也随之“扑通”一声仆倒在地。段延庆背后的婴儿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哇哇”地哭得更欢。
恰在此时,一旁的阿碧“嘤咛”一声,悠悠醒转,见慕容复双目圆睁,仆地而死,心中不禁大恸。她呆呆地坐那里,缓缓地向段延庆道:“孩子,给我孩子!”
段延庆看到阿碧言语之间满面凄然欲绝的神情,不禁天旋地转——这神情,竟与刀白凤死前的神情一般无二。他一呆,将襁褓递了过去。
阿碧将孩子揽在臂弯之间,见孩子啼哭不止,遂对段延庆道:“孩子饿了,你转过身去,我要给孩子喂奶!”她语调甚是生硬,浑不似是在对这杀人不眨眼的“天下第一大恶人”讲话。可平生杀人无数的段延庆此时却似被一种什么力量控制住了,默默地将身子转了过去。
阿碧待怀中的婴儿吃饱,系好衣服,顺手拾起了慕容复遗下的那柄长剑,掉转剑尖,低低叫了两声“公子爷”,牙关一咬,将长剑刺入了自己的小腹。段延庆听得声音不对,连忙回头看时,已然晚了。他望着眼前的场面,不由得痴了,竟脱口叫道:“白凤,你别死!”
却听阿碧费力地道:“公子爷或许做错了许多事,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要杀他,这样最好,一了百了。但孩子是无辜的,我再陪上我自己一命,求你放过这孩子,将他带大……”她缓了口气,抬手摸着婴儿的脸,叹道:“苦命的孩子,天注定你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往后的路,要你自己……自己走了……哼……慕容,慕容,贪慕荣华富贵,最终难免枉送姓名……娘不要你……不要你姓这个姓……你随娘……随娘姓独孤罢……你……你注定要……要孤独一生……”言语间,已然上气不接下气。
段延庆上前,欲为她点穴止血,阿碧却尖声叫道:“不许碰我的身子!”段延庆一呆,愣在那里不动。阿碧用手指蘸着伤口上的鲜血,在襁褓上一笔一笔地写上了“独孤超”三个字,然后将襁褓放在地上,说了声:“公子爷,阿碧来伺候您了!”说着便拔出了插在腹中的长剑,鲜血直喷,喷了段延庆一头一脸。
段延庆透过蒙在眼前的鲜血,依稀看到阿碧拼尽全力爬到慕容复的尸体旁边,便即不动了。她尸身后面,拖着一条殷红的血迹……
他脑中“嗡”了一声,向后倒退几步,险些坐倒。仇恨,一下子从他心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把襁褓负在背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这孩子养活。但自己一个废人,想照料孩子是不可能之事。他前思后想,终于把心一横,打定主意——去天龙寺,就算自己被他们千刀万剐,也要求寺内众位高僧帮他这个忙。
段延庆一把火烧了慕容复和阿碧隐居的小茅屋,向着火窟之中拜了三拜,转身向天龙寺而去……
段延庆一口气将事情经过讲完,便即住口,默默坐在一旁。王语嫣想起表哥一生为兴复大燕,置亲人朋友于脑后,最终如此收场,不禁怔怔地流下泪来。段誉则想:“爹爹妈妈因慕容公子而死,但现下逝者已矣,又何必深究?何况慕容公子本来也不是什么恶人,只是被权欲迷了心窍罢了……哎,想想他也挺可怜的,不过九泉之下仍有阿碧姑娘这样的痴情女子相伴,也算不枉此生了。”想到这,不禁望望身旁的段延庆,看着他死尸般僵硬的面孔,心下不禁升起一阵怜悯之情:“他不也向慕容公子一样么?……但他的遭遇可比慕容公子惨得多了。”
“北乔峰,南慕容”本是响誉中原的武林英豪,而今却均已逝世。但萧峰为国捐躯,死得英雄壮烈;而慕容复众叛亲离,落得发疯而死,却显得颇不光彩。然则生死之间,高下立判。慕容复虽是死于段延庆之手,但究其本源,却是为包不同的冤魂震慑。“非也非也”泉下有知,也应该瞑目了。这岂非冥冥中自有天数?
众人正嗟叹间,段延庆忽道:“枯荣大师,正明贤弟,这孩子是慕容氏的唯一血脉,盼你们好好照顾……我段延庆恶贯满盈,今日应受恶报!”说着,抓起铁杖,猛然间向自己的胸口点落。
天龙寺众僧见段延庆突然自尽,来不及出手相救,只得齐声声大叫:“不可!”王语嫣通晓各派武功,心中自然知道对段延庆这一杖如何化解,但自己一个弱女子,却半招也使不出来,情急之下,也只得开口大叫“哎哟!”可就在众人的一片喊叫声中,只听“铮”的一声激越的清响,段延庆的铁杖脱手飞出,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当”的一声,笔直地叉进了青砖地中。
原来段誉见段延庆自尽,心中大急,食指点处,一股凌厉的商阳剑气沛然射出,打落了段延庆的铁杖,随之合身扑上,父子天性,竟然泪落如雨,哭道:“爹爹,爹爹和妈妈全都不在了,现下我只有你一个爹爹,你不能死啊!”
段誉这句话中“爹爹”不断,一会儿是说段延庆,一会儿是说段正淳。这句话放在平时,定然会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可此时此刻,段延庆、本尘、王语嫣等人却哪里还笑得出来?
段延庆铁杖脱手,呆呆地道:“誉儿,你刚才……刚才叫我什么?”段誉抽泣道:“爹爹,我不要你死!”段延庆听道儿子终于开口叫他做爹爹,一时间胸中百感交集,怔在那里,再说不出话来。
一直面壁而坐的枯荣大师忽然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已回心向善,又何苦自伤身体?”他内力浑厚,声音平和中正,段延庆只觉一股暖气缓缓地流向心脉,心头一动,垂首道:“延庆知错了,”复转头向段誉道:“誉儿,爹爹此后要在你娘修行的玉虚观前结庐修行,每日为你娘念经祈福,也让你娘保佑你一生平安喜乐,保佑我大理国泰民安。”
段誉听段延庆答应不死,心下甚是安慰,当即只住了悲声,就连一直害怕段延庆的王语嫣,此刻也笑逐言开,二人目光相接,不禁都浅浅一笑。
一旁本尘忽道:“延庆太子,你既改过迁善,又得与誉儿相认,那此间便有一桩大事要赖你主持了!”段延庆奇道:“有什么事能用得着我?”本尘莞尔道:“要你重新正式主持誉儿和婉儿、灵儿两个丫头的婚事。”这“重新”二字有意无意地说得话音甚重。
此言一出,段延庆不由得一阵惭愧,王语嫣却含笑轻轻在丈夫手上拧了一把,段誉的脸涨得通红,期期艾艾地道:“嫣……嫣妹,爹爹,皇伯父,此……此处乃是庄……那个庄严之所,咱们出……出去说话!”说罢牵了王语嫣的手,快步出了牟尼堂,本尘和段延庆对视一眼,起身向枯荣、本因等群僧告退,也跟着走了出来。
原来昔年段延庆一心向段正明寻仇,为败坏段氏门风,曾将段誉与木婉清囚于万劫谷中的一个山洞之内,并在二人的食物中下了“阴阳合和散”,二人险些把持不住。亏得华赫艮和巴天石挖通地道,将木婉清救出,但为让万劫谷的谷主钟万仇丢丑,却将钟灵的外衣除下,放在洞内,以至段誉出洞时,怀中竟抱着个衣衫不整的钟灵。段誉与木、钟二女的这段肌肤之亲,可说皆因段延庆而起。本尘适才的“重新”二字便是笑段延庆早已做了段誉与木、钟二女的大媒人。适才段延庆之惭,王语嫣之笑,段誉之羞,也都是因为这段往事重提之故。
几人出得牟尼堂,段延庆向本尘道:“誉儿的婚事,我自然是义不容辞,但淳弟、白凤,还有大理国的护卫禇万里、古笃诚,以及婉儿和灵儿的娘亲,或直接或间接,俱是死在我的手上,不知大理国的臣子们是否容得下我?”
本尘道:“不妨事,改日我约天龙寺本因方丈等诸位高僧为你等说合便是了。”段延庆道:“多谢了。还有,此后谁也不准再称我是‘延庆太子’,我静心修行,便称延庆居士罢……”
正说至此,王语嫣怀中的婴儿忽然“哇”地一声哭叫起来。王语嫣急道:“段郎,你看这孩子怎么了?”段誉道:“想是饿了,想吃奶,你快喂他。”王语嫣俏脸一红,啐了一口道:“你这人,我哪来的奶?”众人顾不得再谈,当下段誉抱了孩子,脚下踏出“凌波微步”,一阵风般直奔皇宫寻找奶娘去了。
不久,天龙寺众高僧出面为段延庆和大理诸士调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众人见段延庆确实诚心悔改,也就原谅了昔年他所为之恶。段延庆也当众宣布废去“恶贯满盈”的外号,从此在玉虚观旁结庐隐居,一心向佛,再不过问江湖之事。
从前横行江湖的“四大恶人”之中,“无恶不作”叶二娘、“凶神恶煞”南海鳄神岳老三、“穷凶极恶”云中鹤均已亡故,如今“恶贯满盈”段延庆又改邪归正,“四大恶人”自此绝迹江湖,这对江湖中人来说,不能不算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婚期渐渐近了。这日,钟灵正与木婉清在房中聊天,忽然有侍婢入内,向钟灵施礼道:“启禀小郡主,门外有位姑娘要见小郡主,说是小郡主的故人。”木婉清听罢,起身对钟灵说道:“你有客人来了,我就先走了。”钟灵拉着木婉清的手道:“木姊姊,你先别走,来得兴许是我的好朋友呢,咱们一起说会子话不好么?”木婉清秀眉一挑,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只叫‘姊姊’便了,为何还是要加个‘木’字?咱们……咱们难道不是一个爹爹生的?再这么叫,看我不用毒箭射死你这个小丫头!”
钟灵伸伸舌头,问那婢女道:“巧儿,那姑娘可曾说过她的名姓?”巧儿道:“那姑娘说她是华山派的,叫……”一句话没说完,屋外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接口道:“叫邵云馨!”说着,便进来一个身穿白衣的美貌少女,正是当日在雁门关外为救钟灵,险些被惊马踏伤的邵云馨。
钟灵见是她,欢喜得不得了,忙跑过来牵了她的手道:“好妹妹,你怎么来了?”邵云馨尚未答话,木婉清便接口道:“她在华山派收到了那书呆子朱丹臣送去的喜帖,自然来了。”邵云馨抬头打量了打量眼前这位亭亭玉立的黑衣女郎,见她面容清秀俊俏,可神色之间又隐隐透着一层杀气,浑然不同于钟灵的娇美灵慧,又是一番迷人的风致。便过去拉了木婉清的手道:“这位姊姊,你生得好美,你叫什么名字?”说着耸了耸鼻子,又道,“你身上好香!”
木婉清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是爽直率真。她一见来着是一个如此俏丽可爱的小姑娘,心下便有三分喜欢,又听她称赞自己貌美体香,更是又喜又羞,不禁玉颊晕红,向邵云馨道:“你也挺美丽的,我的名字从前是叫做木婉清,可后来别人都说我是段郎的妹妹,似是要我姓段,可后来又说段郎不是我的哥哥……总之现在弄得我也糊涂了,不知自己该姓什么,都是他们大人不好……你还叫我木婉清罢。对了,你是叫邵云馨罢,名字也挺好听的,你有情郎了吗?”
木婉清天真纯朴,想一句便说一句,又因为她与心上人段誉的婚期指日可待,她心下甚是欢喜,便也盼着身边的所有姑娘都能与意中人长相厮守,不由得便脱口问了邵云馨一句。可这一句话,却勾起了邵云馨的重重心事……
她十四岁上华山学艺,现下芳龄十六,正值花季,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由于她生性顽皮活泼,平时又忙于练武,因此倒没想过此事。现下木婉清一问,她禁不住羞得俏脸通红,可心下也不由自主地想到:我有情郎了吗?若是有,他又是谁呢?
她想到了英武豪迈的五师哥方腊,想到了深沉多智的七师哥张叔夜,又想到了平日里温文潇洒,又曾经从马蹄下救出自己性命,和自己呼吸相接的六师哥周桐……她隐隐地觉得自己对周桐的感觉与对方腊和张叔夜不同,或许是因为周桐救过她,抱过她,但这种感觉又是十分的模糊,十分的缥缈,若即若离,若有若无,以至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感觉是否真的存在……她愈想愈羞,低下头去,玩弄着自己的衣襟。
一旁的钟灵却另有一段想法:起先,她见一向对生人冷冷地不大理睬的木婉清居然被邵云馨哄得开了口,心下不禁暗赞这小姑娘着实讨人喜欢;后来见木婉清没头没脑地便问了句“你有情郎没有”,邵云馨便红着脸低下了头,心中一面埋怨木婉清太过直率,一面又猜测着邵云馨的心思。
她与邵云馨相识不久,但当日周桐奋不顾身地从马蹄下救出邵云馨的情景却一直历历在目,凭着周桐对邵云馨的那种关爱有加的神态,她心中便把周桐当作是邵云馨的情郎了。究竟她年纪尚小,也是全无机心,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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