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幽远_分节阅读 5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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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心情很不好。他从没有用这种口气跟李叔说过话,在李叔面前他虽不是恭恭敬敬,但向来有商有量的,完全把他当长辈看。而今天这句话明显有无数的责怨。

    “你倒跟我说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脸色一沉。

    一听这话,李叔先是一愣,然后竟然大惊失色,继而,转身飞也似的向外跑去。我认识李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他一直是从容的,从没有看见过他如此慌张。

    再转头看蒋之远,他看也不看我一眼,转身大踏步的也往外走去。

    我望望宋阿姨,虽觉得莫名其妙,却也只有摇头苦笑。宋阿姨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我不由对她感激的一笑。其实她很少说话,但是似乎明了所有的事情,总是不动声色的对我说:“小姐,对自己好才是真正的好。”或者说:“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珍惜自己了,别人就更不会对你好了。”

    此刻,她的眼睛又温柔的注视着我,问:“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去买。”

    我微微摇头,“什么也不想吃。”

    她站起来,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做主了,你睡一会儿,等你醒来,阿姨已经为你准备好吃的了。”

    我依言躺下,轻轻的合眼,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放心的离去。

    她默默的站了一会,然后,轻手轻脚的带上门。

    我心头一热,眼角不由湿润了,看惯了蒋之远的冷漠无情,宋阿姨的关心让我流泪。如果不是她和李叔在这段时间对我的陪伴,我估计自己还没有出院,就直接可以送精神病医院了。

    宋阿姨还每天变着花样为我熬粥,而且她非常细心,有时明明吃到皮蛋,或者莲藕,或者山药的味道,但是却没有在粥里看见这些东西,我总说,“您好神奇哦,能让白粥变出这些味道。”

    她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我知道她肯定是化了很多心思在上面,只是,她不愿表达罢了。

    只是再美味的粥也总有吃厌的时候,更何况我本就不喜欢这种食物。

    小时候,因为外公外婆在农村,所以总有一段时间在那里度过。只是外婆家的条件不是很好,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甚至没有时间烧饭,所以想出了各种少化时间又能做好事情的方法。譬如烧粥。

    与其说这粥是烧出来的,不如说是焖出来的。

    碰到第二天早上要吃粥的那几天,外婆总会在前一天的晚饭时就做好准备。把米放进一个坛里,然后加上水,盖上盖子,埋到烧柴火时燃烧物掉下来的地方,在坛子的旁边放一些小颗粒的柴火。然后开始烧晚饭,烧晚饭的柴火每次没有燃尽,就被外婆拨拉到了坛子旁的柴火上,然后什么都不用管,只等着第二天喝粥就行了。

    而且外婆也经常在里面放各种食材,如红豆、豇豆、南瓜、番薯等等,凡是地里有的,她都会拿来放进去试试。我初始总是感到好奇,搞不懂一夜之间米竟然变成了粥,更何况这样焖出来的粥香气四溢。只是最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厌的,或许就是从那时起自己就开始讨厌它了吧。以致后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不愿意在去外婆家。

    后来随着年岁渐渐增加,对粥的厌恶慢慢的减少了。只是因着这次生病,重新又过上了每天喝粥的日子,隐藏在身体深处对粥的厌恶重新又被唤醒了、

    所以,我只要一看见只有一只保温杯,便大叫:“宋阿姨,您行行好,让我吃点饭吧。”

    宋阿姨假装变脸,“不行。”然后又说:“别耍小孩脾气了,你的身体现在只能吃粥了。”

    这句话一说,我便乖乖的接过保温杯,低头吃粥,分明是热气模糊了我的镜片,我却尝到了从脸颊流下的液体中的咸味。

    12、

    本以为出院之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哪知几天后,李叔突然兴冲冲的走了进来,“林小姐,收拾东西吧。”

    这是他被蒋之远叫走后,第一次出现在病房。我竭力在他脸上搜索,想在他脸上找寻出那天的痕迹,只是,此刻他的脸上满是兴奋,丝毫看不出那天到底是什么事情使他如此惊慌失措。

    “怎么,还不想走?”见我没有反应,他小心翼翼的试探,“是真的,医生已经批准你可以出院了。”

    “当然想啊。”我赶紧说,“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不过,医生说。”李叔小心的斟酌字句,“医生说,以后每隔星期都必须来医院一次。”

    我明显一愣,那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这么多天来,我的病依旧没有治愈。

    “为什么?”

    李叔为难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稍稍迟疑了一下。

    “李叔……”他的神情使我的心不由往下一沉。

    “其实没有什么,医生说你的胃病比较麻烦,所以需要每个星期来医院配中药而已。”李叔看我如此紧张,连忙安慰我。

    “真的?”我有点怀疑,我知道看好胃病是需要长期坚持的,但是李叔刚才的表情却似另有隐情。

    “当然不会骗你。刚才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会多想。”

    我没有再追问,他如果不想说,那是绝对问不出来了的,那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每天的换洗衣服宋阿姨都带回家了。也没有惹人显眼的水果或者鲜花,在这个城市成淳是唯一牵挂我的人,然而,我没有和她联系,她根本不会知道我住院的事情,自然也没有人会来看我,这也好,省却了搬东西的麻烦。尽管这样,等办理好所有的手续后,还是已经到了中午。

    走出医院大门,我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哦,天空是蓝的,草儿是绿的,花儿是艳的,连呼吸都是甜的。

    李叔走在前面,带着我们径直向一辆黑色汽车走去。

    车窗被缓缓的摇下,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突然记起原来是蒋之远的司机,有好几次站在窗户前就看到过他来接蒋之远,然后优雅的为他开车门,再关上,汽车发动,几乎是一气呵成的事情。也在楼下碰到过几次,只所以影响深刻,是因为他几乎有和蒋之远一样的眼晴,深不见底。

    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想不到我还能受到如此隆重的礼遇。一眼看去,就是一辆好车,走进一看,果然,奔驰的车标站在车头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据说蒋之远有好几辆车子。因为他的前妻酷爱越野车,所以光越野车就有2辆,只是从她出事之后,再也没有人看见他开着越野车招摇过市。

    李叔熟捻的和他打招呼,“小林,等久了吧?”

    我不由牵了牵嘴角,原来自己和他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只是待坐下后看到反光镜中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眼睛,连忙低下头,心里却对他不断问候,果然有和蒋之远一样的臭脾气。

    “没有,也只是刚到。”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敲了敲车玻璃,我淡淡的瞥了一眼,把头转到了窗外。

    不知是车好,还是车技好,坐在里面非常平稳,我估计如果手上有满满一杯水的话,恐怕也不会溅出点滴。

    车子转眼就到楼下,自始自终,那个小林没有转头看我一眼,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只是在我下车的时候,他快速的扫了我一眼,那个瞬间,我捕捉到了他眼中深深的恨意,我猛地一个冷颤,脑中闪过千种念头,却还是找不到答案。算了算了,我甩头,何必为这些不相干的人伤害我的脑细胞呢。

    虽然心里知道这个所住的地方最后一定不会属于我,但是迈进这个熟悉的地方,一股亲切感还是迎面扑来。已经慢慢转入秋天,通往小区的那条大路两旁已经有零星的树叶,在斑驳的树影下自由的飞舞。天气还是很热,偶然从树叶缝里射进的几缕阳光,明晃晃的刺眼。

    我几乎有些贪婪的看着这一切。虽然走这条路的机会屈指可数,但是我却无数次的站在阳台上俯瞰过这个地方。那时候就经常想,有钱可真好,据说这小区的年头也不是很多,但是里面大多的绿色植物并不是几年能够长成的,比如这路两旁几乎参天的樟树,比如那边的桂花树,还有小区门口两棵樱花树。我也不知是托谁的福,能有幸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虽然尚不知这一段时间是指几个月还是几年。

    宋阿姨早已站在门口,她是知道我今早出院后就回家了,说是准备几样我喜欢的小菜。此刻,她一听到电梯“咚”的一声,便迎了上来,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我也浅浅一笑,她接过我手中的包并扶住了我。

    “没有关系,我自己能走。”我想挣脱。

    “没事,菜都快凉了。李叔你也来吧。”她转头对李叔说。

    李叔摇摇头,“小林还在下面等我,我就不留下来了,小姐,记得以后每星期二去医院复诊,一般早上我会过来。”

    我一边点头,一边狐疑:还在下面?那为什么不把车子开到楼下?还有他那毒死人的眼光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容不得我多想,思绪就被拉了回来,因为李叔正和我说再见,并嘱咐我一些注意事项。

    我点点头,又挥挥手,其实在医院已经听医生说了不止一遍,但此时听他用如此严肃的口气跟我说话,心里还是掠过一丝感动。

    13、

    我又开始了和中药打交道的日子。

    记忆中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每天都要吃那些苦不堪言的中药。

    那是初中的时候,因为骑自行车去看望一个生病的同学,自己却不小心掉到了河里。初始,并没有特别不适,只是觉得手臂无力,等过了夜,才发现肘关节处肿得吓人,手也疼痛难忍。父母着了急,四处找车,去邻市那个着名的伤科医院。

    拍了照,才知道是骨折了,记得当时那个医生皱着眉头埋怨父母,再不送来,骨头要按骨折后的样子重新吻合了,到时就要吃大苦头了。父亲低着头,看着我的手臂,眼中满是痛惜,母亲则在旁边不断垂泪。那是记忆中母亲唯一为我流泪的一次。

    后来长长的两个月我成了那家医院的常客,每个星期都要前去,让医生换药,拉拉手臂,再配些中药辅以治疗,虽然那些中药难以下咽,但是因为爱美所使,我还是乖乖的每天一滴不漏的喝完了,因为那个医生说,如果恢复不好,这只手和另一只手的形状就不一样了,至于怎么样的不一样,他没有说,我也不敢想,谁能忍受伸出来的两只手不一样形状的现实呢。如果早知道今天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我宁愿希望当初那个医生的话变成事实,说不定那样的话,蒋之远也不会把我“软禁”起来了。

    时光似乎又倒回了,不同的是我的身边没有父母亲的陪同,而是李叔。他每个星期二的早上会雷打不同的出现在我的眼前,然后带我到楼下。

    车子有时会在楼下,有时则在小区门口。很少碰到小林,但那些陌生的司机却几乎和小林同一个模子,板着脸,一言不发,目不斜视,年龄也都差不多,真不知道蒋之远是从哪里找来的。车子也时常在换,有时是奔驰,有时是宝马,有时是凌志,有一次竟然是奔腾。看着那个像“1”一样的标志,我突然想笑,这是什么,显摆?他是不是找错对象了。转念一想,或许单单只是有钱罢了,否则依我的现状,他根本不需要显摆,我只是他脚下的一颗蚂蚁,至于为什么不把我踩死,或许只是时间的问题。

    医生倒是没有换,每次都是同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我猜不出他的年龄,60岁、70岁或者更老,在这方面我简直就如一个弱智,但我实在怀疑他的实力,因为他似乎走路

    都不稳,而且都没有什么病人,每次都只有我一个人,每次看病的步骤又都相同:把手伸出来,搁在上面;把舌头伸出来。然后开始问胃口怎么样,睡眠怎么样等等,那些问题千篇一律,却又包罗万象,甚至包括例假什么时候来。我第一次听他这么问的时候,一下囧在那里,直至听到身后尴尬的咳嗽声已经快速离开的脚步声才突然醒悟过来。

    也就是从那次开始,李叔再也没有在我被医生把脉时进来过,这也让我些许安心,否则总有隐私被认识的人所偷窥的味道。

    今天李叔来得似乎比往常要稍早一些,我刚准备好,便听到了独特的敲门声。记不清已经是第几次了,只是胃口似乎依然没有好转。其实内心深处隐隐知道这病根还在心中,每日怏怏的呆在这个被水泥钢筋结构包围起来的房子里,转眼触目都是冷冷的墙壁,心情是说不出的压抑。

    当然白天宋阿姨也在的,只是她忙着买菜、忙着煎药、忙着搞卫生,根本没有讲话的时间,即使想和她讲上几句,她也顾及着身份不愿多说。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词,我在心中苦笑,身份,呵呵,我的身份又是什么?

    所以每天的饭对我来说已经是无所谓的事情,我做得最多的是坐在饭桌前发呆,或者是举箸不动,然后在宋阿姨的殷殷注视下浅尝每道她精心制作的小菜,再一边内疚一边起身。其实自己是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我怕他会暴怒,可是没有办法,看着那些饭菜就是提不起食欲。

    花房里的菊花开得正艳,于是每天傻傻的坐在旁边,想着时间过得真快,想着蒋之远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来了,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当然很多时候那个名字也会突然跳出,然而不敢想,我怕如果自己想了,从此自己的心就会万劫不复,因为那些回忆实在过于甜蜜。于是更加痛苦,明明闭上眼就是幸福,却竭力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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