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忍不住偷笑。如果你感兴趣,咱们入住贝夏村后,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叔叔的日记上似乎也提到过这件事,但人的思想就是如此奇怪,只有亲眼看到某样东西,才会触发脑子里的灵光。
“多谢,我自己会去。”我虽然这样回答,但深知自己关注的是风筝,而不是制作并放飞它的人。
风筝一直向西,在我的远眺目送下,渐渐消失在明朗的天幕里。
海拔表显示,山梁中部海拔接近两千五百米,粗略估算,翻越山梁时,海拔会超过三千米,也就是人类出现“高原反应”的高度。
梅天蝎、孙柔枪两个会那么听话地服从夏雪的命令,于我而言也是一种惊诧。五花神教属于黑道江湖中的异类,而炼蛊师这种职业注定了他们的性格必定极其乖戾。夏雪是什么身份,能命令得了他们?
如此一想,我的后背上突然冒出了一层冷汗,忙不迭地摊开手掌,看看刚刚揽过夏雪的细腰后会有什么古怪的反应。还好,掌心一切正常,身体反应也没什么不妥。
中午十一点半钟的时候,我们到达了山梁的最高处。如果放在普通的登山者身上,一定是忙着回顾、前瞻,然后拍照留念,但我们一行只是默默地前进,连多说一句笑话的心思都没有,包括向导和民夫在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沉甸甸的。
下山的路变得稍微平坦了一些,贝夏村的石屋正出现在视野的远端,而村前的一条小河犹如柔缓的玉带般,在村西拐弯,绕向村南,然后一直向东流下。可惜,村子里没有炊烟,也没有人和牛羊的影子,只是显现出一派荒山孤村的凄凉。
夏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冷静地下令:“加快速度,到贝夏村再停歇休整。”
我看看腕表,估计最快抵达村子的时间也该在下午四点之后,于是退回到队尾,与邵节、司马镜并排走在一起。
“我是故意激怒他们两个的,对方太冷静、太沉默了,不给咱们一点可乘之机。陈风,你会不会怀疑夏雪亦是五花神教的高手?”司马镜的话,印证了我对刚才那次小冲突的直觉判断。
我不敢轻易就下结论,这关系到大家合作的基础,并且当我们三个人都把夏雪作为头号敌人的时候,她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
“我看到那个风筝,心里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邵叔,你可不可以帮我卜一卦?”我接过邵节递过来的水壶,并不急于回答司马镜的提问。
第一部分 第36节:第一部 冰河山谷(35)
邵节耸耸肩,不屑地回答:“那不算是一个风筝,只是几根竹篾胡乱缠在一起,再裹上一大张粗糙的马粪纸罢了,比学龄前幼童做出来的还要蹩脚。”
我仰头喝了口水,向西边远眺,只有沉默的青色山峰连绵起伏着。入藏以来,感受最深的就是这片高原的亘古静默,像一名沉睡中的巨人,浑不理会外来者的喧嚣打扰。不过,沉睡者总有一天会清醒过来,会做出令大地震颤、山川毁缺的大事——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直觉,叔叔无数次说过同样的话。他在每次入藏之时,都是怀着敬畏、庄严的朝圣者一样的心情,不肯破坏藏地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仿佛一那样做,就会弄醒巨人,给雪域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不单单是马粪纸,而是加了一层上好的宣纸。”我淡淡地纠正他。
“咦?又是困卦?”邵节的双手笼在袖子里,占卜完成后,悚然一惊,诧异地低叫着。他转过身,向刚刚跨过的山梁张望着。地点的转换势必造成卦象的更迭,特别是先后的两次占卜被山梁隔开后。
司马镜皱了皱眉,不安地问:“老邵,你是易经八卦的大行家,怎么会出这种怪事?”
在占卜师那里,山梁代表刀锋,能够截断一切是非。不论好卦坏卦,过山即转运,越岭则折返。如果在山南面邵节时常得到“困卦”,到了山北应该转换为吉利祥和的“谦卦”才是。
邵节轻咳了一声,茫然环顾四面的群山,最终沉重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从离开尼泊尔加德满都开始,所有的卦象就变得紊乱起来了。”
“既然如此,不如把脑顶珠收起来,屏息静气,感悟藏地的灵光,抱元守一,或许能够重新恢复占卜的力量。老邵,沧海兄提醒过咱们无数次,要想让思想无限接近天意,就要多来西藏走几遭,因为这里是普天之下唯一没有被污染的净土。咱们早早听他的教诲就好了,现在才来,不过是亡羊补牢,不知道会不会太晚了!”司马镜感慨地喟叹着。
本来,他成功地激怒了梅、孙两人,但对方的怒火却被夏雪当头扑灭,等于是被夏雪釜底抽薪,破坏了他的计划。这场斗智,他已经实实在在地输了。
在“困卦”中抱残守缺,心念合一,不躁动、不盲从,也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在我看来,驻扎贝夏村,正是从困境中腾飞的转折点,而且我很想去见见那位放风筝的藏僧,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持他年复一年地做同样的事。
“等瑞茜卡的报告到了,再讨论谁才是咱们最大的敌人。”我的话,意在告诫司马镜不要妄动,五花神教的人并不好惹。
“但对方已经抢先动手了,刚刚那狙击手,明显就是对方安排好要狙杀你的。被我喝破之后,立刻逃走。你看到没有,夏雪、梅天蝎、孙柔枪三个在明知山梁上有杀手的情况下,始终背对那个方向,不做任何防范,这种状况怎么解释?唯一的答案就是,杀手是他们调遣过来的,只会向咱们三个动手。陈风,我怀疑你已经中了对方的……”
我一笑,示意司马镜噤声,不要说出最后的答案。
“我们三个,把各自的答案写在手心里,看看是否相同?”我第一个取出签字笔,在掌心里写了“销魂蛊”三个字,然后递给司马镜。他写完,又递给邵节,然后我们三个把紧握着的拳头并在一起,同时展开手掌,各人掌心里是一模一样的名字。
“销魂蛊”是苗疆蛊术中的一种,相传是由元末明初的一位苗疆公主所创。当年她爱上了一位汉人才子,想跟他缔结连理,却遭到婉拒,因为对方早在京城有了自己的爱侣。于是,苗疆公主用“双飞燕子虫、磕头谷、不悔花、断肠草、五劳七伤水、鬼月光、阴阳钵”等七种蛊苗混合在一起,制成了迷惑人心的“销魂蛊”,令才子拜倒在石榴裙下,忘掉一切,眼里只有公主一个人。
所以说,这是一种制造“爱意”的迷魂术,与普通意义上的“杀人蛊”截然不同。
如果夏雪向我施展的是“销魂蛊”,我会变成她的精神俘虏,甘愿接受她的任何差遣,并且甘之如饴。
第一部分 第37节:第一部 冰河山谷(36)
“对吗?”司马镜刨根问底。
“不对吗?”邵节窥到了我眼底的笑意,亦有些紧张地问。
我缓缓地摇头:“没有。”
如果夏雪向我施展“销魂蛊”,我能感觉到,并且有余力反击。每个人的武功修养不同,抵御外力袭击的能力也会有高下,我清楚自己的定力和反应能力。
司马镜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我总担心咱们千里迢迢地过来,真要中了别人圈套的话,不但丢人,连命也得丢在西藏了。”
我在他的肩上轻轻一拍,语气真挚地向他保证:“司马叔,我会小心,谢谢您的提醒。”
贝夏村的影子越来越近,下午四点半钟的时候,我们终于抵达村头的河边。
小河有八米多宽,最深处仅有半米。河水清澈见底,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在夕阳余晖里闪烁着神奇的光环。河面上没有桥,几块平坦的大石头相隔半米排列在水中,权算是过河的桥墩。
河对岸,小路从几间孤零零的石屋中间穿过,向北伸展,通往另一座山梁。这些石屋与藏地所有的房子一样,因陋就简地用石板堆砌起来,好一些的门口挂块脏兮兮的布帘,差些的直接空着,毫无遮掩,像是一只蹲伏在地、张着大嘴的青色怪兽。
此刻,一个须发洁白的藏僧正站在村头的一块大石板上,双手举着一支单筒望远镜,面向正西木立着。他穿着的红色僧裙被风吹动,一直在呼呼啦啦地飘动着,肩头斜缠着的暗红色袈裟已经严重褪色,好几处被晒成了灰白色。
“扎西德勒(吉祥如意)!”领先过河的向导大声向他打招呼。
我看不出他的岁数,只是恍惚觉得,这个人一定经常以这种姿势站在这里,如同一棵植根于石隙间的古树一样,不屈不挠地对抗着艰难的生存环境。
西藏僧人的服装主要有三件,上身穿坎肩,下身着红色僧裙,肩头斜缠一条比身体长约两倍的暗红色袈裟。祈祷诵经时,再披一袭羊毛织成的红色大披风,藏语称为“达冈”。僧人成为“格西”(西藏佛教格鲁派的最高学位)后,坎肩上可用缎子镶边,腰挂缎制水袋,内装漱口小瓶。这位老僧的衣着,证明他只是普通僧人。
“看他手里那望远镜。”我停下脚步,低声地告诉邵、司马两个。
那是一支金黄色的铜制望远镜,属于拉伸式的美国货,镜筒的外壁上留下了长年累月使用的印迹,每一节都被磨得锃亮。现代的望远镜大多数采用廉价的工业塑料,售价在几十美金到几百美金的货色比比皆是,经常出现在藏地的旅行者和僧侣们手里。而这种纯铜制品即使是在港岛的收藏品市场上也很少见,遑论是在藏地老僧手上了。
老僧转过身来,面对向导,然后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望远镜的三节导筒收缩起来。
我惊讶地发现,他每做一个动作,都会被我预先猜到,仿佛是一部早就看熟了的电影,主人公的一举一动早就存储在我脑子里。
“接下来,他向队伍最后张望,然后舔嘴唇、跳下石板、走到河边、长时间地洗手、冲洗耳朵……”我眼睁睁地看着他重复着这些动作,最终直起身来,向着路西的石屋后面走去。自始至终,他没有理会向导的问候,对我们这队迤逦而来的人马也毫不在意。
“村里似乎没有寺庙,他会住在哪里?民居里吗?”邵节对老僧没有足够的重视,正在翻出卫星电话,准备联络叶天。
“广义地说来,匿伏在一个人脑子里的莫名记忆,会不会也是类似于‘伏藏’的一部分?”我不急于过河进村,而是在河边的石头上坐下,放松一下已经开始酸痛的双脚,默默地在心底如此自问。
9十三省盗墓王陈沧海的日记本
“陈先生,可以坐下来吗?”夏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没有随着队伍过河,手里握着一包香烟、一盒火柴,脸色阴沉沉的,望着河对岸的石屋。
我挥挥手,示意她随便坐。
也许邵节、司马镜不明白我执意要在贝夏村多休整一天的意思,他们都认为没必要坐等叶天过来,而应该加紧翻过北面的山梁,跟他在中途会合,那样会早一些到达拉萨,结束这次行程。关于何时前进、何时停顿,我有自己的想法:“叔叔的日记本被撕掉的部分就是从入藏到拉萨之间的这一段,如果凶手撕掉了纸页,那么叔叔的死因就一定包含在这段行程之中。多停留一天,更有利于反思走过的路,察觉一些蛛丝马迹。”
第一部分 第38节:第一部 冰河山谷(37)
诚然,停得越久,危险系数越会增大,随时都要面对神鹰会人马的追击,夜里睡觉都捞不着安眠。
“今晚就会有暴风雪,睡得警醒一点。”夏雪没头没脑地提醒,撕开那包柔和七星的封条,掂出一支,叼在嘴角。
我自己不吸烟、不嗜酒,更不喜欢女孩子吸烟。我不自觉地皱眉,露出了轻微的厌恶感。
“抱歉,我不吸烟,仅仅是喜欢借用这样的动作来加深思考。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勇气点燃过,一次都没有。”夏雪意识到了我的情感变化。
每一只烟盒上都标示着“吸烟有害健康”,但很多人却毕生吸烟不止,比如叔叔即是如此。我没来由地舒了一口气,心上的一块石头落地。夏雪是那么美丽的女孩子,我不想她身上表露出来任何一丝瑕疵,这种心情殊为微妙。
两队的向导忙着向藏民租房子过夜,一遍遍地在路东的几家石屋里钻来钻去,而民夫们则席地而坐,安静而木讷地等待着。
我现在已经找不到那年老藏僧的影子,只好慢慢地收回目光,取出叔叔的日记本,迟缓地翻阅着。藏地山谷的黄昏来得极其迅速,没翻几页,夕阳的光芒便消失殆尽,天色随即陷入昏瞑之中。
有石屋暂住,就算有暴风雪也不可怕,真正值得担心的是正向这边赶来的叶天。老天保佑,他们别陷在风雪之中才好。
“陈先生,我们应该精诚合作才对,而不是互相提防、互相戒备。你看,大家都是从港岛来的,难得有同样的目的地,理应成为互帮互助的朋友。告诉我,你到底在寻找什么?藏地宝库,还是拜佛成仙?”夏雪不依不饶地追问。
藏地的山山水水中的确埋藏了巨量的宝藏,而雪域活佛的神奇力量也被一代又一代人夸赞颂扬着,但我的来意却与此无关。
那时,我正翻到日记本的“伏藏之谜”那一页,忽地记起了那个被夏雪一路带来的孩子,马上抬眼找寻。他正孤零零地站在一群民夫中间,捧着一只大号水壶,面向正西,木立不语。
“萍水相逢,何必问得如此详细?”我淡淡地反问。
“我怕两队人马起误会,引发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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