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何物配成,我去找。”烟水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
“这个……名叫伏天丸,只是具体的配方还得问我师尊。”连殇微微叹气,“可惜,他老人家云游在外,神踪缥缈,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呢。”
“伏天么?”烟水寒挑眉一笑,“与天作对,与命相争……好狂妄的口气。”
“不过,也不必太悲观了,毕竟人各有天命嘛。”连殇一改自己沉静内敛的气息,转而神采飞扬地笑道,“兴许一年以后,我师尊他老人家听到熙王的英雄事迹,不忍心看着这么个天造之才就此身殁青冢,就主动找上门了呢。”
顿了顿,仿佛为了说服对方而在想着措辞,“熙王五岁那年,不是也遭遇过这么一档子事嘛,人家离忧仙人还是仙人品级呢,听说明熙王府出了这么个神童,立马就忍不住跑去看个究竟,结果后来怎么样,一见人就欢喜得不得了,最后甚至还破例收他作入室弟子。”
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虽然天命有时荒诞到让人厌恶,可有时候,却又让人不得不去信服它。
“一个人哪有经常那么走运的。”烟水寒淡笑道,“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人生在世,悲也一日,喜也一日,何苦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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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一样的禁锢,火一样的灼热,纠缠在四肢百骸,他只觉得仿佛从万丈冰窟,一下子又掉入了火的炼狱之中。耳边听到细细密密的诵祝声,时缓时急,簌急时如暴雨倾盆,缓慢时如九曲长河。
而他整个人的记忆跟思维,都仿佛被搁浅在沙滩上的船,再难行进半分。
脑海里又涌进那样纷乱如麻的景象,烽烟狼籍的战场,堆积如山的尸体,悬崖之畔,一袭红衣乘着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晨雾,就这样飘飘摇摇地坠下虚空,宛如天际一片亮羽。
人离得越来越远,可是面容却越来越清晰如烙,在看着他,似乎有许多没有说完的话,似乎在朝他微微笑着,她说,她说什么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莫非,这就是她为自己所选择的一条路么?
“湘纪!”在他凌风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时候,血色华美的衣袂被扯断,她从他的手里,永远地坠了下去,瞬间消失了!
往后岁月静好,而他已经被驱逐出局,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孤独终老……孤独终老呵。
有关那个命运的谶言,像一格一格的夯实在他心里,尽管口口声声不计较,然而却又常常忍不住去暗自揣测,会不会……会不会,真的就是自己这辈子的结局呢?
时光流逝如飞,可是悬崖边的那个幻象仿佛还在,在他伸出手去触摸她的脸颊之际,一切又变成了水镜中虚无的景象。他摸到的只是如死灰般沉寂的青虚,眼前什么也没有,然后是高大的冰屋,精致的冰棺,沉睡不醒的冰美人——
忽然之间,火起如云!熊熊大火沿着帐幔燃烧起来,仿佛要烧尽三界之内一切罪孽,让因果循环从头开始。红莲一般的烈焰疯狂吞噬着眼前的一切,他看清了!她在火中!在焚身烈焰之中!
“湘纪!”
一剑劈出,又是一剑,疯了一般向前闯去,然而,却破不开眼前的迷障,烈焰开了又合,她的身影在火中显得模糊。整个世界摇摇欲坠,周围的景物纷纷褪色成可怖的苍白。
“湘纪!”他猛地翻身坐起,霍然从那般可怕的梦魇中惊醒,身上冷汗湿透了重衣,下榻之际只觉头疼欲裂,几乎站立不稳。
夜还没有凉透,屋子里很冷,薄霜般的月光轻轻流淌着,仿佛水一样浸渍了这个房间。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他踉踉跄跄走到桌前,想要倒口水喝,谁知茶壶里竟然是空的,滴水全无。
“来人。”他嘶哑着嗓子喊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再也忍不住发了怒,扬手便将手中杯盏扫了出去,“劈啪”一声,碎裂在地。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心浮气躁。
那清脆的响声总算把人招来了,几个女侍行色匆匆地跑来,见了他难掩满面的惊喜之色:“主子,您可算醒啦,真是太好了!”她们开始推盘换盏,忙活不停。
“什么事值得你们这么高兴?”金靖夕恢复自己一脸的漠然。
“王妃醒了。”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禁不住笑容满面。
“哦。”他淡淡应道,神色并无任何变化,仿佛这一刻并不是他期待已久的。经过刚才那一场荒唐而又无比真实的梦境,他比经历了生与死的煎熬还要剧痛惨然。就在醒来之后,虽然没有了那种身心俱裂的痛苦,却又变得无比失落起来。
“等一下,要不要去看看她呢?”他忽然踌躇起来,手指握着杯盏,缓缓用力,眼神漠然地望着窗外。
就在那里,万里风沙,长空无涯。
经过时间的荡涤之后,天地间究竟还剩下什么?
第五十九章 爱恨恢恢
女人之间的友情,有时候是很诡异的。在湘纪醒来的两个时辰内,已经跟鬼医连殇由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变成了知无不谈、言无不尽的好朋友。
“连姐姐,”就如此刻,湘纪正坐在梳妆台前,翻来覆去地找着什么,一面随口问道,“你知道大胤雪山在哪里吗?”
她对连殇一见如故,这么多年来,也没什么知心朋友,好不容易遇着连殇,因而几乎是像个小女孩一样粘起对方来,醒来之后问东问西的,这时候又冒出这么个古怪的问题。
“你问这个干什么?”站在她身侧的连殇,颇为讶异地抬起头来,看着湘纪道,“据我所知,那里不是个好地方。”
“可是……”湘纪从抽屉里找出一截白色绸缎,细细裁开,然后将自己的长发在脑后绑了起来,动作麻利,“我想到那儿去找一个人。”
连殇在一边细细地打量着她,看到她纯洁无暇的容颜,仿佛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美好的东西了。
——没错,这个女子身上拥有一个纯白色的灵魂,整个人干净透彻,从内而外散发着温暖人心的光芒,看着她,仿佛觉得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都不知不觉间变得柔和起来。
她说要去找什么人,语气说得那么笃定执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连殇忽然没来由地想起另一个人来,那人正是湘纪的夫君——
这些天来,金靖夕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的妻子,连殇作为一个旁观者,可谓洞若观火,她没来由地替他惋惜起来。
因为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湘纪似乎并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夫君,否则她也不会一觉醒来,对自己的夫君不闻不问,反而问出这样许多奇怪的话。
“那个人,”连殇突兀地问道,“对你而言,重要吗?”
“很重要。”湘纪低下头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忧伤而又深情地回答,“他为了我可以连自己的生命都舍弃,天地如此广阔,时间如此渺远,我不能让他在此生的最后关头,还是如此寂寞地一个人走下去。”
当日在天牢里,宁歌尘所做的一切,其实她都是知道的,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她也都统统记在了心里,像是铁板钉钉。
因了沧溟女祭赋予她的那一点点力量,使得她在浑噩当中,犹自得以探听到这一切事件背后的真相。可惜,她终究虚弱过度,没能及时清醒过来,对他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只是,现在想来,当时宁歌尘给她的那种震撼,犹然让她心痛不已,而那种想要挽留他的心情,也随之越发强烈逼仄。
刚刚走到门口的金靖夕,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陡然从她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他毫不犹豫收回了自己想要伸出去推门的手,转身离开。
彼时的明熙王,苍白清秀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绝世笑靥来。只是这个笑容,仿佛已经冰冷到了骨髓里,带着痛彻心扉的痕迹——
有一个疯狂的声音,正在他心里山呼海啸:那我呢?那我呢?!我为你所做的这一切,从七年前的埃陵血誓到现在的连尊之刺,从用莲引给你饮血到为了你再战鬼盟,这一切统统又算得了什么?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在我的余生,你有没有一刻想过要真正待在我身边,心无旁骛地陪在我身边,你有一分一秒想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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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从白天坐到天黑欲暝,金曌那边来的密信积了整整一案,金靖夕视而不见,他坐在旁边一张青石榻上,榻前搁置着一张玲珑矮几,几上散步着一副白玉棋子。
黑白子星罗棋布,组成一个迷宫般的格局,错落有致,不可透视。
他是那种自弈也能找出乐子来的人,可是这一次,他安静得可怕,谁也不肯接见,只是一个人闷在房里,不吃不喝,拼命地下着棋。
“莫非……”他蓦然开口,神色带了丝凄惶,低喃,“师父留给我的这个死局,果然是我倾其一生,都无法破解的么?”
在雪谷的六年,他每日里冥思苦想的,便也是这么一个棋局,以他的天资才能,竟然根本无法破解其中的奥秘。师父临走前说,这个棋局叫做生死棋,就连他自己都破不开,这是上古传下来的一盘未解的棋局。
他当初自信满满地接手,又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变得这么狼狈?
“为什么?!”他的双手撑在桌面上,“哗啦”一声,宽大的纯白色袍袖扫过棋盘,黑白棋子应声而落,地上立即一片狼籍。
“靖,”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湘纪的敲门声,伴随着她的问候,“我可以进来看看你吗?”
金靖夕沉默了那么一两秒,面无表情地道:“进来吧。”
湘纪看到散落一地的棋子,不免大为吃惊,在她眼里,金靖夕几乎是一个完人,从不因为任何事而动怒。
他把自己埋藏得太深了,似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冷静自持的,都是运筹帷幄的……似乎,做任何事都是经过利益均衡的,都必有他合理的理由,这样的他能够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她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对他从不负疚。
可是在这一刻,她忽然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之处,可是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你怎么啦?”湘纪蹲下身来,将黑白棋子一一捡起,再投放进棋钵之内。
金靖夕就在旁边看着她,不发一言,眼神幽深难解,看到后来,他的薄唇边又忍不住溢出一丝讽刺无比的笑意。
这个人,你还能看多久呢?她真的是你的妻子吗?为什么,会有一种正在远离她的感觉?
谁知湘纪正好抬头看他,捕捉到那样冷漠疏离的笑容,她心里头忽然感到隐约地刺痛。
“我……”她不解其意地开口问道,“是不是惹你不开心了?”
“你是不是来跟我告别的?”金靖夕避开了她的话题,而是忽然开口,声音虽然带着难言的嘶哑,可是却一如既往斩钉截铁,那是属于他明熙王的干脆利落。
他那么高傲,高傲了二十几年,永远都不会去低声下四地跟别人请求什么。
湘纪张了张口,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可是忽然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是如此苍白,根本无法将她的内心世界圆满地表达出来。
“湘纪,什么也不必再说了,我尊重你的决定。”金靖夕已经完全明白了,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不要跟我说口是心非的话,我不爱听。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说什么都没有意思了。我知道你想去大胤雪山,那个地方长年冰冻千尺,位于埃陵帝国最北边的地带,我想我可以帮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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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纪走后,金靖夕看了信,知道国内局势动荡,必须尽快赶回王城,于是决定第二日清晨便起程上路。
天还没亮的时候,湘纪便起床了,她走到金靖夕的房门口,在走廊上独自站了许久,听到里面间或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心被揪得厉害。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对她的恩情,实在比天还高、比海还深,她对他的感情,也早已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其实昨晚在那种情况下,只要金靖夕提出哪怕那么一丁点要求,无论过不过分,合不合理,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可是,他没有,或许这个人,一辈子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吧?
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湮灭在她的心里。终于不再停留,向着她想去的那个方向继续走自己的路。她之前,只是决定了离去,并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不舍,可是此刻,却发现事情远远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接下来跟连殇告了别,金靖夕的人马也已经集结完毕,两人很快就在澄澈如洗的碧空下告了别,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话,生搬硬套的几句话,生疏得可怜。
天高地远,长风浩荡,伊人远去。一抹青灰色的霞光,仿佛有砥砺石在打磨着,渐渐地发光发亮,天风软软地扬开她的衣袂,湘纪骑着马走出不远,忍不住又回过头来看他。
看到白衣如雪的他,静坐在高头大马上,就这样朝着自己微笑。那个临别前的笑容纯净无比,如斯不染尘埃,仿佛这个世间已容不下。
他忽然轻轻开口,说了无声地一句话。隔得有些远了,看不清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湘纪也朝他笑了,向着他扬了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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