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她总有一刻会回到我身边……可是眼望穿了,你还是没有。”
天亮以后才回来,却已经不算数了,她已经走到了他能给的时间极限。
“湘儿,你知道我有多难受么?长这么大,除了我父亲死的那会儿,除了我得知官渡之难消息的那会儿,我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断断续续地说到这里,仿佛再也掩饰不住,苍白清峻的脸上,露出一个痛彻心扉的表情,一字一句,“我宁可你拿一把刀对着我的心口捅,也不愿意你这么对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前所未有的悲伤跟愤怒,仿佛无数巨茧缠绕过来,逼得她每呼吸一口都仿佛有万千绵长的针在直戳心扉。
她陡然紧紧抓住他的手,不停地流着泪道:“你告诉我,靖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
“还用我说第二遍吗?”冰冷而疏陌地笑着,宽大的袍袖奋力一扬,猛地挣脱开她的手,却一个不提防,将她推倒在地。
“跟别的男人缠绵了一夜,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忘了?”这个钟灵毓秀的男子,在面对自己的爱情抉择时,也跟其他所有男人一样,犯了同样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他的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以至于轻易下结论。
“那我们的事,恐怕你也早就抛到脑后了吧?”他自嘲地笑着,那个表情陌生疏离,冷到了让人血液结冰的地步。
“你……”她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抬起脸来的瞬间,手指扶着自己被青石板擦伤的手肘,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一时之间,那个表情竟然渗出绝望的味道来,让他没来由地丧失了底气。
金靖夕不敢再看她,他害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多生出几分留恋,抽身而起,就这样拂袖离去。
谁知,刚巧走到庭院门口的时候,她已如流星般径直落到了他的前面。
“我没有。”她扶着院门口的红木漆柱,口中艰难地吐出一句话,眸光灼灼地盯着面前这个男人。
“我没有。”神情悲伤地再三重复着,仿佛已经到了末世。她将自己不可一世的尊严践踏在脚下,忍不住浑身颤抖道:“你要是相信我,就别走。”
从来没有人那样对过她,她也从来没有那么卑微地跟人祈求过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挽留眼前这个人。
然而,她彻底失望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她的情绪开始崩溃,泪水无止境地流落下来。
就这样,擦肩而过,眼睁睁看着他独自走远。
——她不知道他在背过身的刹那,眼底的绝望创痛开始排山倒海,袍袖之间握拳的手指,攥得能拧出血来。如果可能,他只愿就此回身,紧紧拥抱她,再也不松手。
——假如她知道那个结局,那一刻,哪怕就算以死相胁,她也会拼尽了全力将他留下。可惜,她终究没有那么做。而他的脚步,也终究没能为她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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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离开青丘山的时候,金靖夕回身望着云雾缥缈处的云隐寺,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落在那里了,令他每向前走开一步,心底就更加惨痛三分。
这次刺杀任务,他不仅功败垂成,而且输得彻底。
“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静待密林深处的烟水寒,从树上一跃而下,皱眉看着他,眸底忧虑深重道,“今后再想找个这么好的机会,可能就没有了。”
“我本来就是个将死之人。”金靖夕剧烈地咳着,指间照样鲜血淋漓,他毫不在意,几乎看都不看一眼,带了丝轻蔑地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道,“如果就此放手,能让她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那也好;如若不能,没有跟着我,至少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烟水寒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就不怕她会恨你一辈子吗?”
他们是生死兄弟,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奇怪的是,他竟然从来没有看懂过眼前这个人。尤其是在对待感情方面,他简直无法想象,在如今这种局面上,他处理起事情来竟然还可以做得这么决绝彻底……一个活生生的人,究竟要将自己心里的痛埋得有多深,才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恨我……”金靖夕莫名失神地重复了一遍,蓦然低头,睆然笑了开来,“我倒希望如此。”
——既然不爱,那就恨吧,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因为唯有如此,才能让她记住自己,他也算不枉此生。
“等一下,你就把这个交给她。”随手将一封信笺模样的东西扔到烟水寒怀里,金靖夕的面上,带着那丝不染尘埃的绝伦笑意,“从我知道自己快要完了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替她准备好了。”
言及此处,前一秒还身心俱疲的他,忽然好像轻松起来,嘱托自己最为信任之人为她一一铺好后路,“之后,不管她愿不愿意,一定送她去滂沱古城,端木会好好照顾她的。”
烟水寒心中惊诧莫名,接过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封以血书写的休书。
第5卷
第十五章 棋高一着
“王妃……”冰巧槐枝送到院门口,依依不舍地唤了一声。
她二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昨晚遭到偷袭之后,一觉醒来,谁知什么都开始大变样了。
就在前一刻,也不知道烟水寒将什么东西给王妃看了,湘纪回到房中狠狠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却跟没事人似的换装出门。
“你们跟着烟公子回府吧。”湘纪回头看到那两人泪汪汪地望着她,不由苦笑,颇为失意地交代,“以后不要再这么叫我了,羽湘纪生来命薄,担不起这个称号。”
末了,她还要假装宰相肚里能撑船地加上一句:“你们王爷,今后会找到更好的王妃。”惹得那两个小丫头片子抱头哭作一团,一场简单的送别场面,就此搞得愁云惨雾。
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烟水寒正抱着他的寒烟剑斜靠在树上,静静地等待湘纪一同出行。
老实说其实他心里也不好受,当初好歹也是他把这人千方百计留下的,如今金靖夕一道指令,他就要递休书撂狠话,直接把人家送回老家去……最重要的是,端木凌那小子正在那边虎视眈眈着。
一想到端木凌在各方面出神入化的造诣,烟水寒心中就无比忧愁:这一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他大有易水萧萧人去也的悲壮感。
他的思绪正在天马行空时,湘纪已经走了过来,一袭素衣剪裁得体,由于就要出行,所以裙裾换成了刚巧及地的,免得行止之间拖沓不便。
眉心之间,那淡淡的胭脂痕迹尽管没有再行描摹,却也仍未消散。只要她露出任何一个表情,哪怕只是看着某物出神,都会给人无端增添一种嫣然如梦的感觉。
让他诧异的不是她的衣着打扮,而是从她身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弃妇”的影子——那些所谓的弃妇,不是应该在接到休书的时候,就立即捶胸顿足、痛哭哀嚎、满地打滚吗?不是应该再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烂戏码么?
谁知眼前这个人,别说能从她面上捕捉到任何泪痕,她压根就连一丝阴云都不挂,反而一派清风明月的模样。
烟水寒不由得为金靖夕暗自惋惜了几把。
“王妃,”在听到他的这个称谓时,被对方颇为古怪的一眼看过来,烟水寒握拳轻咳两声,尴尬地改口道,“呃……羽师妹,我送你回滂沱古城吧。”
他二人本就同出于仙乐门,虽然金尊雪尊派系不同,这么称呼倒也无妨。
“不用了。”湘纪淡淡道,“天大地大,我自有我的去处,无须听从他的安排。”
烟水寒心中一紧,忍不住追问道:“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在金曌,人生地不熟的,无亲无故能去哪里呢?”
“他也知道我无亲无故?”湘纪似笑非笑道,“回去转告你家主子,我就算沦落到街头乞讨、曲得卖艺,也不要他惺惺作态地为我安排后路。”
“什么?!”烟水寒惊呼出口,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街头……乞讨?曲得……卖艺?”
前王妃街头行乞已经够劲爆了,她竟然连坐镇金曌王城内数一数二的风月场所都想得出……烟水寒只要一想到那一幕幕悲壮离奇的场景,就觉得仿佛有一排排乌鸦嘎嘎叫着,整齐列队从他头顶上飞了过去。
看到对方如预期般反响强烈,湘纪的小虚荣心得到了满足,露出了一个邪恶兮兮的甜美笑容,继续蹂躏着烟水寒可怜的小心肝:“我要真在那里落户了,哪天王爷跟烟公子闲来无事,想来曲得随意逛逛、放松一下心情的话,别忘了多来捧老熟人的场呀,就说本人给他打个七五折……”
“七五折……”烟水寒扯着嘴角,冷汗涔涔道,“……好优惠呀。”
金靖夕要是知道这一番话,还不把他给灭了。
回神看到湘纪已经一个人走远了,他快步追了上去,十八般武艺统统上演,不住地软磨硬泡,苦口婆心地规劝她回头是岸。
奈何对方是吃了秤头铁了心,充满了要做曲得红牌的必胜信心,反而劝解起烟水寒来:“人生在世,退一步海阔天空,现在熙王给了我这么好的发展机遇,我要是不好好把握,那就真的太辜负王爷一番美意了……
绕来绕去兜了好几个圈子,烟水寒只觉头大如斗。
“停!”他绷着一张脸,突如其来地打断对方的话,换了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他刚刚吃了一场不小的败仗,带出去的那些部将十有八九战死的,北方的控制权已经落入了夏王一干人等手里……你简直无法想象我们将要面对的敌人有多可怕,那根本就不是人的力量所能抵挡的,前方战殇无数,如果不趁早下手,终将无力回天,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陡然恍悟自己说过头了,他急忙打住,没有再说究竟是什么“下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叹道:“他是怕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你无路可走,这才准备了这一手。”
湘纪一直在安静地听着,彼时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带了丝偏执地反问道:“所以他就想要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一心一意去打自己的江山?”
她早就猜到事出必有因,只是由烟水寒口中探出话来,更加肯定了这一点而已。
“呃……”烟水寒一时被噎住。
舞枪弄棒他还行,要想跟人逞口舌之快,那他就大大落下风了。
“那他就错了,”在对方愕然之际,湘纪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从袖中取出那张覆盖着大片血光的休书,一板一眼地认真道,“我羽湘纪,不是他的累赘。”
低首之际,再一次看到血书上的内容,尽管没有了先前那种雪崩般灭顶的感觉,只是面对着自己所再熟悉不过的漂亮字体,却以这样的方式书写出来,不由得寸心如磔。
“要休我,可以。”她纤秀的手指轻轻一捻,一道蓝焰凭空腾起,径直点燃了那封血书。
“你干什么?”烟水寒大吃一惊,想要扑灭火焰已经迟了。他们仙乐门下子弟,凭空点火这一手,本是学来野外生存的,算得上全天下最为潇洒惬意的举止了,放在此时,却让烟水寒的额际挂了几道黑线。
湘纪很淡定地望着踊跃火光就此吞噬了信笺,继续淡淡道,“让他下次遣人送休书过来的时候,好歹亲口跟我说一声……至于这一次,不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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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寒回到府里,斗败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跟金靖夕交代:“她一气之下烧了你的休书,直奔曲得楼去了……”
“你说什么?”金靖夕正在一幅巨大的城防图前观摩局势,闻言猛地抬起头来,脸色变得很难看,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谁让她去那种地方的?”
“她执意要去,腿长在她身上,我还能把她打晕扛走不成?”烟水寒一听,顿时也心浮气躁起来,没好气道,“人是你休的,也是你逼进青楼的,这个烂摊子我是管不了了,你自己慢慢收拾吧。”
“成事不足。”金靖夕本来正在提笔画图,听得“青楼”两个露骨的字,手顿时僵在了图纸上,然后只听见“啪“地一声,一支玉杆紫狼毫笔就这样被他轻易折断了。
“先别说我,”烟水寒见状微微胆寒,还是不要命地补充道,“我刚收到了最新消息,端木在雪国南疆建立的政权,已经得到了正式的承认,这大概是雪国昊帝平生做得最大方的一桩事了,朱笔一挥,就这样弃了半壁江山。”
“那是因为,”金靖夕淡淡道,“昊帝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不想让雪国政权悉数落入驸马舒仲手里——横竖都是外姓人,说到底,他对端木还是保留了那么一两丝情意的。”
“那当然。”烟水寒道,“就凭端木这些年来立下的汗马功劳,也当得起这个南雪王的称号。”顿了顿,不无惋惜道,“其实,如果他野心够大的话,早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南疆藩王了。”
“你可别小看这个南雪王,濒临微海之界,如若能将整片海域控于己手,那么即使是三个完整的雪国,也不如那万顷波涛。”金靖夕冷僻地分析着自己的见地,想到什么,不做声地笑了笑道,“眼睁睁看着势在必得的东西就这样丧失了,我估计长公主夫妇俩要气得发疯了……端木将来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烟水寒默然无语了一会儿,才擦擦冷汗道:“谁吃饱了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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