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湘纪的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忽然叹了口气,温悯地道:“孩子,你信我的话吗?”
“嗯。”尽管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说什么,湘纪还是诚恳点头。
“那好。”雪妃用一种看穿世事、超脱凡俗的睿智眼光,盯着湘纪的眼睛,认真地道,“在近一个月内,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雪国。”
“为什么?”湘纪知道对方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可是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不要问为什么,”雪妃又是一叹,垂下眼来,“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湘纪知道自己即便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一番寒暄过后,正欲告辞离去,雪妃忽然又道:“你等等。”
她拂帘走进内室,稍顷之后,手托一方黑玉匣走了出来,神情肃穆地将其交到湘纪手中:“这个雪国,就要由你跟你的守护神,一起多担待了。”
“这是什么?”湘纪满头雾水,接过后打开一开,不由得彻底怔住:竟是一道金镶玉轴的圣旨,如斯安静地躺在匣底。
“这是昊帝的遗旨。”雪妃淡淡道,“也难为他,为了防止驸马舒仲窃国,当初想尽了办法装疯卖傻,直到弥留之际,才得以礼佛为藉见上我一面,将此旨暗中交到我手上,为的就是防止奸佞小人趁机篡位,霍乱朝纲……”
“昊帝死后,长公主带人将皇帝寝宫翻了个底朝天,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雪妃说到此处,语气带了几分锋锐,光芒微露,“他们千方百计想要毁掉的东西,竟然在我这样一个被他们遗忘到了尘埃里的前朝遗妃手里,我没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这才不辱使命。”
此前种种,湘纪虽然未能亲见,然而光是想想,也能猜到当时的局势有多严峻。雪妃此举,无疑是将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这等临危不惧的气魄跟冷静自持的手段,已非常人能及。
难怪,她能获得两任先帝倾心相爱,看来并非仅仅是容颜绝世的缘故呀……一念及此,湘纪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内心深处带着莫名的敬意跟淡淡的惆怅。
“也只有你,还记着我。”雪妃微微一笑,“我一直在此等你们回来,如今他夙愿已了,当瞑目了。”
昊帝旨上,先是千篇一律地功过自评了一番,话说得十分中肯,既让人看不出自吹自擂的成分,又让人找不出任何过错来;
然后趁着这个大好良机,大肆表露了一番自己忧国忧民的情怀,针对雪国千疮百孔的现状,又提出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理政方针……并且威胁说,如果他的继位者做得不好的话,他就会亲自上来,找此人彻夜长谈。
紧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展望了一番雪国的未来,得出了一个普遍的真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提笔写到自己的继任者身上,那一行字写得歪歪扭扭,颤颤巍巍,周围还掉了好几滴墨水……可见昊帝他老人家在拟写这份遗书时,内心深处做过多么激烈的挣扎。
好端端的,要把大好江山拱手让人,这种感觉真比油煎火烙逊色不了多少,昊帝的头发都被自己抓掉了一把又一把。
终于,他咬咬牙,又咽了两口心头热血,才郑重写道:朕子息微薄,自太子洛魂归长天,愈加老境颓唐,百般思量之下(他还蛮诚实),决意将皇位禅让于功勋卓著、韬略不凡之人,此人文韬武略,无不跻身世之巅峰,当为征伐之良将,治世之能臣,以堪匡扶社稷之委任……
端木凌,就这样被推上了雪国最高的祭台,成为新一代雪皇,因其小字云殇,故史称云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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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端木凌这皇帝,当得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陛下!陛下!……”一堆吃饱了没事干的老大臣手里举着进谏纳妃的折子,一窝蜂似的狂追过来,其中一名资历最老的,口沫四溅地进谏道,“一定要谨记前朝教训哪!趁早充盈hou宫七十二妃,再分派全国各地遴选秀女,加上属国年年进贡的数十批美女应该差不多了,只要陛下福泽四海,日耕夜耘,为我朝源源不断地开枝散叶,总有一天,我们雪国的国势就会压过全西界!……”
这些家伙,说什么“福泽四海”,说什么“日耕夜耘”……把他当什么了,全日制种猪吗?还有,雪国的国势跟他纳多少房妃有什么关系?还让他压过全西界……早知道,打死他也不做这个皇帝。
端木凌现在一看见那些穿朝服的人就心底发虚,额头上直冒冷汗,想不清这些人的两瓣嘴皮子是什么做的,怎么就能像破铁皮一样百磨不烂,天花乱坠般道出这么多有的没的?
一旦开口,真可谓黄河泛滥滔滔不绝,内容之天马行空,能从砌大坝的尺度谈到新皇帝的纳妃事宜;也能从赈灾扫蝗之事谈到扩充昊帝的陵墓规模;
还能从重新修缮相国寺谈到长公主跟驸马的感情问题,据说驸马舒仲在外养了小三,长公主一阵风似的持剑杀到风月场所,结果捉奸在床,差点劈了小三、阉了驸马……
(注:凰胤长公主自南北战争失败以来,兵权被继任云帝全部剥夺,基本上处于被禁足府邸的状态,那驸马舒仲一向品行不良,欺软怕硬,见长公主失势,这才敢原形毕露,大肆流连风月场所。)
更绝的是,还能从任何一件日常小事上引申开来——
吃饭的时候,提醒他饮水思源,勤政爱民;睡觉的时候,提醒他地大物博,宅心仁厚;搞点娱乐活动的时候,提醒他不要玩物丧志,要青春励志;
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某物发呆吧,还会有人慷慨激昂地劝道:陛下!为了雪国的国祚绵长,福运铿锵,请不要yy……
当然,这里面最让人忍受不了的,是所谓的一贯帝王发家准则:凡是皇帝老子看对眼的女人,管她是火焰山山主还是琵琶洞洞主,先拖进房里上了再说……
这就叫做,为国捐躯。
啥?你不拖?那好,微臣亲自替陛下动手!
“陛下!礼部尚书司马大人家的xxx,那是文良淑德,芳名远播,无论是才情还是相貌,都堪称极品,当为皇后不二人选!……”
“邓大人你放屁!司马家的xxx那是一个病秧子,纳入宫中已是大为不妥,入帷hou宫之主,那我朝就甭想朝气蓬勃国运恒通了!当今陛下血气方刚,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摊上这么个病恹恹的皇后,你说晦不晦气?!依我看相国大人的千金xx才是最佳人选,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七岁时出口成章,八岁时檄文进帖,九岁时才冠京华……”
“赵大人,你别是收了相国大人的银子吧,这么积极地为他人吹拉弹唱作嫁衣裳?依老夫看,还是白将军的小女儿xxx最合适!不止能吟诗作对,增添风雅趣味;还能舞枪弄棒,没事耍子两下,陛下看了也开心……废话少说,就这么定了!!”
“储大人,储大人!其实汜州守备的大女儿xx也很不错,或可为皇后人选……”
……
皇位还没坐稳,里里外外,已经有人给他前后张罗着皇后的人选了……端木凌脑门上挂着黑线,一路在御花园中东躲西藏,真可谓苦不堪言。
他是皇帝,皇帝呃,穿着龙袍——雪国的龙袍以雪色为底称,滚边颜色则因个人喜好而定,唯有襟袖之上所绣龙纹采用淡金织银,有时候也换换口味,以玄色暗纹相钩……
他怎么看都是一副蓝颜祸水的样子,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堆大臣追在屁股后面跑,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停——!”端木凌实在忍无可忍了,冷不防顿住脚步,阴着一张脸转过身来。
“陛下……”一干重臣微微胆寒。
“站住!别动。”端木凌指着他们,一步一步往后退去,试图找准爬墙上瓦的契机,彻底摆脱这些不要命的家伙,“跟朕(经过司礼官上逾千遍的训练有素,他到如今总算称顺口了)保持十米以上的距离……谁要是敢动一下,朕就抄了他的家,再睡了他的女儿!”
一干重臣如沐闪电,外焦内嫩中——
就在这时,人堆里有位向大人不幸颈后痒痒,他自以为隐蔽得很好,就伸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挠了挠,再挠了挠……
奈何这位云帝陛下慧眼如炬,两道雪亮的目光当即打过来:“向大人!你这是在挑战朕的权威吗?”
向大人一撩袍裾兔子一样窜了过去,抱着皇帝的腿使劲地蹭着,嚎啕大哭道:“皇上……请皇上秉公执法,赶紧睡了微臣那十三个闺女吧!家,还是法外开恩不要抄了……”
其他大臣见势,一律扑通跪下,齐刷刷铿锵铿锵道:“求陛下开恩,睡了臣的女儿吧!!!……”其声势浩大,足以震撼天宇。
端木凌抚额无力中……
第三十章 驸马之死
长公主府,昔日门庭若市,如今却是门可罗雀,世态炎凉可窥一斑。
偌大的院子里,花影稀疏,凰胤长公主钗鬟未就走出了厢房,脚踩罗袜穿过藤萝架下,沿着走廊行至尽头,忽然随口问了一句:“驸马呢?”
身边的仆婢支支吾吾着,不敢作答。
凰胤长公主冷哼一声,心知肚明,却也不再言语。
对她而言,所谓的爱情是奢侈的东西,昔日最美的年华已经遥远,当炙手可热的权势亦如指间沙般流走时,她已经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现在的她,整日浑浑噩噩,连梳妆打扮一事都疏懒了,好在她是天生丽质型,因而看上去不但不显得寒碜,反而给人一种优雅成熟的小女人风韵。
“羽凰胤!你个杀千刀的臭娘们!有本事给老子滚出来!”就在这时,院门口忽然传来一个醉醺醺的谩骂声,正是那驸马舒仲。
一大清早的,也不知道那家伙从哪座窑子里逛出来,衣衫不整就不说了,居然还醉得一塌糊涂,沿路踢翻了几个意欲阻挠的侍从,没头没脸地闯了进来。
“蛇蝎毒妇!居然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意娘给杀了!你还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杀人吗?!”舒仲铁青着脸,劈面碰到长公主,顿时猛扑上去,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怒气冲冲地吼道,“意娘昨晚还陪我喝酒喝得好好的,一大早起来就被人莫名其妙砍死在楼道里了……你说!你说!是不是凡是我喜欢的女人,你都要统统杀光?!”
周围的侍从一见驸马这个骂娘的阵势,知道一场硝烟大战不可避免,纷纷脚底抹油,神色惊惶地逃了开去。
“放开你的脏手!”凰胤现出嫌恶的神色,冷不防推了对方一个趔趄,冷冷地笑道:“如果不是怕我皇家的威严受损,就算你个王八蛋死在窑子里,本公主只当家里丢了一只狗,连尸都懒得给你收!”
舒仲五尺男儿,却被酒色早早地掏空了,身子萎靡得很,经凰胤这么一推,他身形一晃,差点摔了个狗吃屎,不禁气急败坏地道:“你这个杀人狂魔,无耻歹妇,还要狡辩是吧?好,好。”
连道了几声好,有着“玉面郎”之称的驸马,在这一刻整张脸都气得扭曲了起来:“我现在就明摆着告诉你,摊上你这么个黄脸婆,老子真是倒八辈子霉!对你,我早就看不下去了!怡红院里的姑娘虽然不清不白,可人家至少长得漂亮、脾气好!只要爷肯花银子,人家就小嘴甜得跟什么似的,把爷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你,你看看你自己,你比她们还不如!”
“你说什么?”凰胤的脸色刷地垮了下来,阴沉得可怕,尖利地叫道,“你个王八蛋!你说什么?!”
看到对方抓狂,舒仲顿时把头一仰,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哦,忘了告诉你,老子现在品味高了,就算你现在转性变成一个风骚妩媚的妓女,老子也不一定看得上眼!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一次见了湘纪公主,我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昊帝那个老贼给坑了!他当初口口声声说要把自己最美的女儿许配给我,你是最美的女儿吗?哈哈哈不要笑死人了……”
凰胤气得脸色灰白,指着驸马浑身发抖道:“我父皇对你恩同再造,给了你世所殷羡的富贵荣华,还把自己最爱的女儿嫁给了你,你怎敢说出这些混账话?!”
“我偏要说,有本事你把他叫起来呀!让那个狗皇帝从坟墓里爬出来跟我对质!”
“他要是真来了,还容得下你站在这儿狂犬乱吠?!”凰胤捂着疼痛的胸口,直欲吐血而亡,“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嫁给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
“你还嫌自己委屈了不成?你要文没文,要武没武,还长得不尽如人意,教端木凌怎么瞧得上眼?别说是穿着衣服,你就算是扒光了人家也不会多看你一下!”
看到长公主已经接不上力,驸马跑到长公主的厢房门口,在门槛上一屁股坐下,自顾自骂了起来,骂得真是津津有味——
“想当年你可是寻死觅活地要嫁给端木凌,怎奈人家眼光高得很,一门心思扑在别的女人身上,甚至宁可抗旨不遵也不愿意娶你,你说你有多失败吧!”
“他端木凌死也不要的,你父皇再转手于我,还把这当作一种天大的恩惠,真是可笑之极!愚蠢之极!”
“你不是喜欢杀我看上的女人吗?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前不久老子又看上羽湘纪了!我发现她真是一个绝色尤物,即便不施粉黛亦能眸倾六界,天下间那些所谓的国色天香,放到她面前就是要逊几分颜色……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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