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镇辜凉。
“辜凉镇作为滂沱城的军事重地,精兵在握,城墙坚固,堡垒无数,若要拿下这座城,必为攻击的第一要塞。”宇文介之前草草地瞄了一眼滂沱地图,便已对目前局势了如指掌,“依我看,他们故作声势去攻击守备府,无疑就是在转移注意力……重兵,必在辜凉!”
“跟我想的一样,”烟水寒淡然一扫,看对方的目光里,不禁带着几分敬佩,嘴上却仍是不饶人道,“听说你不光睡女人有能耐,打仗也挺拿手的,如今你我单枪匹马,自然不可能将所有暴民杀光——再说那些人里面,并不全是鬼渊盟的人马,确有不少是被鼓动起来的愚民,罪不至死,依你看,我们俩该从何下手呢?”
“擒贼先擒王,到了那里再随机应变吧。”宇文头一次没跟他在“睡女人”这个话题上多加计较。
在这个流血夜里,为了给民众造成恐慌,鬼渊盟下的鬼马金刀,大批大批混杂在暴民群中,对滂沱古城的无辜民众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尸首堆积如山;而在其他地带,南番三部早已受控于鬼渊盟,沿途夺取了五座关隘重镇,反叛势力如星星之火,在各大州各大城迅猛地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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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凉镇也已经是一片人仰马翻,镇守此地的军士们,在守备大人的庸碌管理下,平日里都懒懒散散有渎职的嫌疑,这一日自然也不例外。
当那些勇士们还在贪恋被窝里的温暖时,暴民的箭矢已经射到了屁股上,勇士们鬼哭狼嚎地提着裤子跑出来,得知昨晚负责守城的士兵,由于嫖妓过度而精神萎靡,这一晃神,大批全副武装的铁甲战士已经逼到了城墙下,前面驱赶着成千上万的普通老百姓,勇士们揉揉眼睛仔细一瞅——
这个:哟,这不是我亲爹吗?那个:啊!我娘也来了!更有甚者:操,我媳妇还挺着个大肚子呢,怎么也给人弄出来了?
于是,在暴民里面的正规军(很大程度是鬼马金刀)的鞭策下,城下的开始鬼哭狼嚎,呼儿唤女,愁云惨雾;城上的也不甘示弱,三大姑六大婆都给认了个遍,哭爹喊娘涕泗长流,一场看似严肃的临阵对敌,居然变成了既滑稽又悲哀的认亲大会。
城下的喊话:“打开城门!要不然你们的爹、你们的娘、你们的娇媳妇,可就统统没了!”
看着底下那些活生生的靶子,所有人悚然动容,士兵望着长官,长官望着远处的天空,久久无言,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随着长官的一声令下,城门“吱呀”一声开了。暴军乐不可支,像往常一样,他们用马蹄将民众粗暴地驱赶开,丝毫不忌期间踩死踩伤了多少人,如长龙般大肆开了进去。
一座城镇,眼看就要这样被占领得不费吹灰之力,然而,这一次他们失算了。
大批大批的暴军涌进辜凉,当这些人的身后只剩下步兵的时候,重型闸门忽然“嘎”地一声钝响,又重新关上了,将暴君的队伍拦腰斩断,使其首尾不相接。
与此同时,从街道两旁蜂拥而出的辜凉士兵,早已列弓排弩,一声令下,重矢齐发,许多暴军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穿得像个刺猬一样倒在箭阵中。
怎么回事?这些人死也不懂。为了今天的攻城,他们昨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先是灌迷魂汤,使得守城军士没法正常战斗;其次是打俘虏,以此相胁,这一步不行的话,甚至还有里应外合跟强行攻取这两招……好端端的,怎么变成了关门打狗了?
这些不学无术的辜凉莽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机深沉了,再说了,他们的兵力虽然也不容小觑,貌似还没有反抗的能力吧?
生命的流逝使得他们没法再多想了,一轮又一轮的箭阵如雨,使得这一支多达数千人的暴戾骑兵,被彻底围追堵截在街道上。更加可恶的是,射箭的人仿佛无处不在,却又神出鬼没,仿佛有一只眼睛在暗处指挥,令骑兵们在死神的魔爪下,根本无法动弹半步。
暴军中亦不乏百步穿杨者,虽处逆势,气焰却仍旧很嚣张,屡屡激射,辜凉兵亦死伤不少。
夕阳西下的城楼,在血色暗影的折射下,显得特别深阔瑰美。
城墙一角,大幅的红色背景,雪国史上难得一见的痴情皇帝遥伊,曾为其爱妃建筑的红楼,此刻成了辜凉镇临时指挥官的最佳掩体。
话说回来,那名指挥官也是红衣红甲,红披风,手里还举着个红旗帜……
——后来经某烟反映,他长这么大,就没穿这么红过。红也就算了,味更难闻,这孩子的人生,在身心煎熬中得到了一次历练,心里一边翻江倒海,一边还是翻江倒海。
按事先的约定,某烟站在制高点上,不断以军旗为号,将敌情源源不断地报告给城楼上的宇文介,再经由那个行军打仗的鬼马天才,导演了一场又一场阴谋巷战。
“他们的指挥官在那里!可恶的魔鬼!”气势汹涌的敌战之中,忽然有人爆发出尖锐的喊声。
盟军中队长是一名沙场老将,闻言猛地抬头,犀利的目光顿时洞穿了高楼上那个年轻人的把戏。他桀笑一声,迅速拈弓搭箭,无坚不摧的雕翎铁箭,带着破风激射而去!
“噗”地一声,这致命一箭,眼看直命烟水寒的准星,却又忽然遭到另一股力量的截击,在半空如折断的芦苇般掉落下来。
饶是烟水寒再怎么镇定,遭遇此劫还是出了一身冷汗,惊魂甫定之际,这才发现,原来是凌空飞来的另一支箭,不止错开了第一箭的方向,而且以更加强势的力量将其彻底毁了!
他抬头一看,只见湘纪正凌风站在城墙之上,白色的裙裾如流霜飘坠在脚下,手中一副银色劲弩,犹自那个拈弓搭弦的动作,看着他的眼睛里,方才千钧一发之际的紧张跟恐惧不见了,她朝男子微微一笑。
第六十五章 血眼风陵
细雨霏霏,城墙之上的一侧,宇文望着湘妃风姿凌人的身影,忽然掩面嗷了一声,很煞风景地大声道:“湘妃,虽然很感谢你帮我把‘银月’带来了,可老子的弓号称屠尽天下负心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威力了?被你一箭射过去,居然只射下了那支暗箭,而那个搞偷袭的无耻黑手居然还活着……这让我情何以堪?”
言罢闪了过去,在第二轮箭矢向着烟水寒攒射过去之际,他从湘纪手中顺势一带,那副银色之弓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一个巧妙的侧身旋转,三箭齐发,空气仿佛一匹上好的布帛被脆生生撕裂了,伴随着尖锐的响声,呼啸如滔。
奇怪的是,他这明明只有三箭,看上去却又不止有三箭。每一箭的箭尖,凭空分裂出无数支无形之箭来,银白色的光芒潮水般倾覆下去,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刚把局面稳定,外城门之下,却又发生了另一股大骚乱,被斩断在外的暴军步兵们在城下嗷嗷直叫,墙头上飞矢如雨,死伤无数,狡猾的步兵们就混杂在尚未散尽的百姓间,夹风夹雨地仓皇逃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地平线的尽头,却又涌现出另一大路人马,仿佛一坨巨大的乌云迅猛地压过来。
只见那浩浩荡荡的黑衣阵甲,阵容整齐,步伐一致,宛如一个钢铁的阵营,杀伐声回荡在这座小小的军事重镇上空,裂肝破胆,震撼天地。
城墙上的所有人面面相觑,恐惧的阴云缓缓浮了上来,无不从心底感到一种直透心底的无良杀气。
“弟兄们,你们的荣耀到了。”重霄一袭戎铠端坐马上,左手攒握胸前,做了个虔诚的祈祷动作,嘴角划过一抹冷酷的笑意,“我还记得,倾天大人说过,美丽的雪国,遭到天神诅咒的雪国,本就是该属于我们魔族的地盘……在这里,今时今日,将成为我们铁甲骑兵杀戮的乐园!”
在他麾下,才是真正清一色属于鬼渊盟的金刀鬼士,闻听此语,耐不住地振臂高呼,热血沸腾。“杀!”“杀!”“杀!”令风云为之变色的杀伐之声响彻云霄,再次激荡于天地之间。
重霄满意地颔首,在此之前,他已经在魏烟雨面前夸下海口:“圣姑,天黑之前,我将为你打开滂沱古城,辜凉在最后一役。”
当时,魏烟雨沉默不语,温凉的手指忽然贴近他的额,血红色的暗光在她手心里一闪即逝,转瞬消失在他的眉心。
“圣姑……”面对她的那个小动作,身为钢铁汉子的重霄,竟然恐惧得面无人色,“现在就要动用血影之咒吗?”
“嗯,”魏烟雨淡淡道,“一旦你在战场上殒命,盟中必将派出红影杀手为你报仇,就算凶手逃至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他。”顿了顿,“怎么,你怕了不成?”
“不怕。”重霄死鸭子嘴硬。其实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对方这是在利用自己,不求生先求死,摆明了就是希望以他的命为奠基石,不让敌人获得任何喘息之机。
“是么?”谁也看不清圣姑重重面纱掩映下的面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只听她用平静如斯的语气道:“我对你施了血咒之术,死的时候的确是相当痛苦的,这是为了制敌死地而留下的狠招……可你若不死的话,功劳那就大了,回头我为你向盟主请功。”
“属下不敢,”重霄闻言大喜,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挺直了腰板,第一次在她面前大胆地抬起眼,炙热的目光直视过来,令她心里顿生反感跟不快,“惟愿永远追随圣姑,誓死效忠!”
魏烟雨清冷一笑,无言地转身离去,流云般拖曳的裙裾,在她身后形成一个完美到残酷的弧度。
一个局中局,悄悄地成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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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敌人,来了。”烟水寒扔掉那套累赘的盔甲,望着蜂拥而至的兵马,冷冷一笑。虽然雪国的生死存亡,跟他貌似挂不上钩,但是作为仙乐门人,却跟鬼渊盟人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
“湘妃,速速撤退,”宇文介道,“这次,要玩真的了。”
“你这次不蒙眼了吗?”羽湘纪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蒙了,你当我真是怕刀光晃了眼才蒙的吗?”宇文介不由轻笑,却并无解释的意思,烟水寒正在号召士兵备战,也没什么心思听他的话。
一场攻城战打响了。“负甲!列盾!”尽管城上飞矢如蝗,但是凭借精良的战术,以及强大的攻城器械,鬼渊盟人护甲列弦,一路摧枯拉朽,转眼间便已如雷霆般逼近城墙之下。
为避箭矢,宇文一把将湘纪拉到城墙垛口之下,侧身隐蔽之余,迅速地弯弓上弦。
“你的眼睛……”湘纪蓦然抬眼,不禁大为惊骇,只见宇文的眼睛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原本的墨色消尽,逐渐由蓝转红,最后竟然红得如同血眼,放出十足骇人的光芒。
“嘘……”宇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猎豹般精隼的目光在战场上逡巡一圈,仿佛捕捉到猎物似的,他忽然冷笑起来。
“来的居然又是那家伙。”他一边瞄准万军之中的主帅,一边轻声自喃道,“重霄,在西海的时候,我就已经很看不惯你了,想不到你居然还敢到处兴风作浪……那就别怪我了。”
这一刹那,天生的警觉使得重霄若有所悟,一面下令攻城,一面自行架箭,同样瞄准了城墙之上宇文所在的方向。
箭尖上凝聚的一点寒芒,在雨中宛如一柄切开丝线的刀刃,闪闪发亮,噗地一声,利箭带着千钧之力直射出去!
“呵……果然有两下子。”岂料在血眼之下,外人看来快得已经不能再快的速度,在宇文眼里却被放慢了数百倍不止,那速度简直就跟蜗牛一样,且命中的目标起码放大数十倍,差点让他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辜凉青灰色的上空,万千流矢之间,两支对穿之箭在空中相遇,击撞,彻底碎为齑粉!可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银色之箭碎裂的刹那,箭光竟以更加不可预测的速度射了出去,直中重霄的胸膛,衣衫血染如瀑。
敌军主帅中箭落马,金刀鬼士一时大乱阵脚,给辜凉兵趁乱占了不少便宜。
“我动用了血眼,算是占了他的便宜。”面对湘纪的震惊,宇文介淡淡说了句。
却在开口的瞬间,陡然惊住,就在他的眼前,重霄的胸腔忽然炸裂开来,一团暗红色的血雾在雨中散了开来,一个恐怖的血咒缓缓浮现在空气中。
“那是什么?!”湘纪大惊失色。
“按理说不可能啊……”宇文同样震惊,他那一箭不该置对方于死地才对。
脑海里一片电光火石,他突然想起一事:“听过鬼渊盟下的血影杀手么?”这一刻,他脸上不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神色,变得出奇肃穆而冷清,“在一众为倾天效死命的人身上,都种有一个血咒,一旦启动,势必夺命如狂,如同跗骨之蛆,闻讯而来报复,哪怕追杀至天涯海角,宁可错杀一千,都不会放过一个。”
“刚才那个……莫不就是?”一念及此,湘纪不禁硬生生打了个冷颤,暗想血影咒又称血影必杀,与血影杀手是相辅相成的,血影杀手出动之后,未达目的誓不罢休,就算是鬼渊盟主临时后悔了,不想再杀宇文介,都无法阻止他们。
天地间风雨寂寥无声,在远处的另一处高楼上,一袭风衣的魏烟雨,将帽檐压得很低,朝着重霄尸体所在方向静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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