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从水池里爬上岸,一步一个水印的往外走。头几步动作还有点僵硬,接下来像是已适应,走得又轻又快,一闪身出了水房门。
迢迢待他走远,悄悄打开工具房的门,循着水迹跟了出去。画皮似有警觉,途中几次停下来回望,迢迢裹着斗篷避到廊柱后面,命令周边的植物:“注意着它,看它要捣什么鬼!”
宅邸植物齐动员。
黑衣仆役走过回廊,那些生长在回廊两边的植物悄悄注视他的一举一动;黑衣仆役来到厨房,长在厨房窗台地上的蔷薇,眼瞅着他旁若无人的端起一盘菜肴;黑衣仆役走进花园,沿途的所有花朵都微不可见的往他所去的方向转了转。
到处攀爬的紫藤更是大胆,它甚至在他路过的时候,借着风力突然垂到他面颊上,记录下气味和触感。
信息在植物枝叶间飞快的传递,迢迢远远的坠在他后面,通过植物们的记忆录像回放仔细观看他的一举一动。
黑衣仆役垂着头将手中的菜肴摆在玉兰花树下的长案上,退到一边背着手站得笔直,眼睛貌若注视前方,实际上却是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宾客。
花园中宾客众多,许多宾客还带着自己的随从,没有谁注意到多了一个陌生仆役。
草坪绿草如茵,高大的玉兰树下,裙摆阔大的夫人们摇着精巧华丽的蕾丝折扇优雅的坐在长塌上闲聊,说到高兴处不时用扇面掩口轻笑;穿着轻薄春衫小姐们鬓边簪着鲜花,努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露出来,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赏景,她们互相揽着纤细的腰肢,眼角却留意着来往的宾客,当心仪的对象路过时,悄悄递出含义万千的眼神。
衣冠笔挺的男人们端着酒站在一起讨论着天气,农庄的收成,帝都的动向;英俊少年们口中说着打猎活动,竞技技巧,以及如何挑选最好的武器装备,目光却热切的注视着那一群家世相当的娇俏少女,心中反复斟酌着宴上舞会邀舞的次序。
小孩子们一本正经的聚在一起,共同实习社交技巧。疯丫头变身小淑女,野小子学当小绅士,心里却希望母亲大人们的眼光赶紧调开,让装得挺累的他们喘口气。
这是一个奢华艳丽的所在,五彩缤纷的华丽布料堆叠交错,硕大的珠宝熠熠生光,人工的香水盖过了花朵的芬芳。
这是一场完美的宴会,雪白的亚麻桌布,铮亮的银质餐具,珍馐美味流水般送上,侍女托着斟满美酒的水晶杯在人群中穿梭。一排排身姿挺拔的仆役候在场边随时待命,谁也看不出他们其中一个心怀鬼胎。
黑衣仆役将目光稳稳的在场内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那一堆孩子里,他挑剔着,比较着,眼神比选猪崽去做烤乳猪的厨师还要谨慎,最后他把目光定在鼓着脸颊的晨光身上。
因为晨光悄悄的往另外一个孩子手里塞了一颗东西,那孩子没拿稳掉了下来,晨光赶紧用脚踏住,看看左右没人注意,撅着嘴捡起来塞回荷包。就这一会的功夫,黑衣仆役已经看清:那是一颗珍贵的寒雾珠。
黑衣仆役极其耐心,一直盯着坐立不安的晨光,等到她不耐烦的站起来,独自转入花园小径的时候,他悄悄的跟了上去。
因为办花宴的缘故,所有的仆人都被临时抓丁派了任务,晨光的两个贴身侍女也在其列。
小女孩钻到花园植物迷宫里,对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围墙踢踢打打,丝毫不觉背后已站了个人。
黑衣仆役伸出手在晨光的脖颈上一砍,她立刻晕倒在地。
黑衣人将小女孩细瘦的身子从地上提起来,夹在腋下,匆匆穿出迷宫,捡小径往偏僻处而去。
一路上,他只觉得花园中的植物极其讨厌,不停的有横生的带刺枝蔓伸出来,勾住他的衣服,扫过他的面颊,令他烦不胜烦。
“迢迢,他要吃小孩么?”三眼从高空俯冲下来,兴奋地落到迢迢肩上。“还是要把她拐去卖?”
它最近闲的发慌,恨不得能寻点架打,这个黑衣仆役的来到正好满足他的心愿。只是他心里有点纠结,即如果打赢了,自己是不是算救回了晨光,她会不会变本加厉的来烦它?算啦,救就救吧,迢迢以前讲故事时说过人贩子最可恶,要见一个打一个打到他妈都不认识他!
迢迢一开始好奇这个画皮先生从水池潜进来到底为何,没想过自己要不要插一杠子。现在见他劫持了晨光,看这厮多半是想要绑票,迢迢有点怒了:晨光还小,你还真下得了手啊!
她和三眼悄悄的当起了黄雀,跟在这黑螳螂背后看他下一步想干啥。
没想到黑螳螂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水房,三眼一扇翅膀从门缝里挤了进去,与此同时一阵强光从正在闭合的门缝中射了出来,迢迢心中咯噔一下,紧跟着追了几步推开房门,屋里一目了然,没有半个人影。
迢迢奔过去一脚踢开工具房的门,门里除了工具和迢迢早上没来得及倒的水桶外什么都没有。
那个黑衣人带着晨光和三眼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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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散后,花园里依旧笑语喧哗,男女主人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和宾客寒暄告别。只有最熟悉他们的人才看得出他们的笑容有点发僵,眼神里埋着慌乱。
他们的腰挺得笔直,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手背青筋暴突,靠着彼此臂膀的扶持才能稳住身形。
所有这一切都只因为他们在午宴开始时收到一封短信,信里附着一小缕铜红色的头发,和一小片涂着花汁的孩童指甲。
信上没头没脑的写着短短一句话:还债还是补偿?
第十七章 下水道
水仙市向来有一个恐怖的传说,在幽暗的下水道里住着一种神秘的生物,他们喜欢掠劫无人照顾的小孩,只给失去孩子的父母他们一次赎取孩子的机会。
儿女本是债,讨债还债,无债不来,给你一个机会你是选择把这份债还给真神还是以补偿的方式换回来。
要小孩的,乖乖听吩咐,不许露一点口风,不然,送回来的将是一具被剥了皮的尸首。幼童剥皮者们来无踪去无影,是为人父母者最可怕的梦魇。
真神俯瞰的大地上居然有这种邪恶生物存在,神庙对此不作任何官方解释。其实,幼童剥皮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正式出现过,没想到这回它这么高调的登场,巴特夫妇真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书房内,夫妻相顾无言。
“也许是谁开的玩笑。”执政官巴特安慰妻子,声音沙哑晦暗,明显自己也不太相信。
执政官夫人摇摇头,伏在他肩上泪如雨下:“我们晨光会怎么样?我很害怕!”
巴特宽慰地拍拍她的背:“冷静,亲爱的。倾尽所有我也会把晨光换回来。”
“他究竟要什么?为什么对晨光下手?”夫人喃喃问道。
“我也想知道。”幽暗的窗帘后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巴特夫妇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一个裹着斗篷的人从窗帘后转了出来。她身形窈窕,个子高挑,面上罩着面具,一头漆黑的直发顺滑的垂在肩头。
“抱歉惊扰了你们,但是事情紧急,请不要把我当成敌人。”迢迢喝住正欲呼唤卫兵的执政官。“我知道是谁掠走了晨光!”
两人如同看见救命稻草,激动得两眼放光:“谁?”
“说来话长,请悄悄派几个心腹带上工具跟我走一趟,路上我再跟你们细说 。”
两人带着卫兵半信半疑的跟着这个号称是晨光朋友的陌生人来到水房,一路上听迢迢的叙述,巴特心里疑窦丛生,最可疑的就是这陌生人自称是晨光的朋友,晨光天天在府里,哪有什么朋友?
水房里池水清澈,鹿口水流汩汩。
迢迢一指细细的喷水口:“画皮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如果你们相信我,请先撬开水池,查一下水井里有什么古怪。”
巴特迟疑着没动静,夫人却一挥手,干脆利落的吩咐仆役:“挖!”
精美的麋鹿喷水口被撬掉,池边的石板一块一块被卸开,最后露出喷水池的真面目:这是一口深水井,井口伸出几根巨大的条石,蓄水的石池其实是一个内陷型的井盖,严丝合缝的扣在条石上面,麋鹿头上有小型魔法阵可以将水从井中抽上来喷到石砌的水池中,避免了打水的麻烦。
幽深的古井,深不见底,从内向外泛着寒气。井壁用青石交叠而成,可以踩着壁上的石阶一直攀下去,
一个卫兵探头看了几眼,报告:“没什么异常!
两夫妻霍然回头紧盯着迢迢,眼神复杂阴郁。
迢迢有点着急:“没骗你们,仔细查一下看有没有入侵的蛛丝马迹。”根据犯罪心理学,绑架案发24小时内最有可能救出受害者,所以她才这么莽撞的现身指点线索。结果,看他们那眼神,肯定是认为自己乃犯罪同伙。
尼玛!有这么善良蠢笨的犯罪同伙吗?老子是目击者!要不是为了晨光,迢迢想怒骂他们几声蠢货。
正在尴尬间,三眼扑棱着翅膀飞了回来:“迢迢,那个黑衣画皮用卷轴把晨光弄到一个很臭的地方,一下就跑不见了。”
迢迢大喜:“带我去看看!”
一人一鸟嘀咕着众人听不懂的话往外走。巴特冲他的卫兵使了个眼色,卫兵噌地拔出宝剑,将森冷的剑尖对着迢迢。
迢迢手上忽然多出一根褐色的木棍,她用木棍拨开面前的长剑,不屑地道:“我如果要害晨光,晨光早死了十次八次了,不要挡着我去救人。”
巴特不相信这世上有活雷锋:“你想从我们这换取什么?”
迢迢笑了:“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对执政官大人您说。”
夫人心里唯一大事乃救出晨光,作为财政大臣的千金她自有几分见识,迢迢来历蹊跷,形貌神秘,没准还真能把晨光给救出来。于是许诺道:“只要能安全救出晨光,我们一定尽力满足你的心愿。”
迢迢的心思却没在这个上头,她想起从侦破片上看来的经验:“我们兵分两路,我去寻晨光,你们先悄悄的回房等消息,看劫匪到底有什么意图。”
“要不要给你多派些人手?”巴特还是不太放心迢迢。
“不用。”迢迢摇头,“我没有团队合作经验!”说完她就带着三眼从水房门转了出去。
剩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卫兵试探着开口:“执政官大人,她还没有告诉我们要到哪里去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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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三眼载着迢迢在市外一个腐臭的污水渠旁停了下来,指着墙上石头垒成的洞穴道:“画皮跑不见后,我就是从这里飞出来的。”
迢迢厌恶的沿着洞穴边上的阶梯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空气散发着恶臭,迢迢燃起一根火柴,借着火焰的光晕发现它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下水道,而是一个由蛛网般沟渠组成的阔大空间,中间象迷宫似的隔不远就有一堵矮墙。
在这些宽大密集的沟渠中遍布半干的淤泥,它就是恶臭的来源,在沟渠之上是青石垒砌的石径,石径之间有小桥联通。
高高的穹顶看不清楚,似有很多生物在上面匍匐游窜。
看不清这个空间到底有多大,有多深。如此的大手笔,也不知道这空间以前是作何用途。
小小的火苗不停的跳动,迢迢拢住火柴,问三眼:“你和他们一起被卷轴传送过去,他就没注意到你吗?”声音在此处有空洞的回音。
“注意到了啊,所以他才跑不见的!”三眼满不在乎的回答。
迢迢恨铁不成钢的怒斥这只呆鸟:“你就不知道先把晨光给救下来?还迅风呢,连只画皮都逮不住,我看你前途堪虞!”
三眼反驳:“里面迷宫似的七扭八歪,他跑得比耗子还快,我肚子饿顾着吃大蝙蝠……”
迢迢恶心了:“这里面这么丑,也亏你能吃得下!”
三眼有点小得意:“蝙蝠味道还不错,比猪好吃!”
迢迢往旁边一避:“不要用吃过蝙蝠的嘴碰我的头发!”
脚下哗啦啦作响,她凝神望去,原来是一堆白森森的骷髅头被碰翻,几只肥硕的大黑耗子吱吱叫着,从骷髅堆里窜出来,狂奔隐入漆黑的通道。
迢迢神情严肃下来,她从手镯中拿出背包,在凝时藤编的种子匣里,用手蘸了一点夜光菇孢子粉末,送到唇边轻轻一吹。
随着她的气息,一股幽兰色的点从她手指上流萤般播撒到四方。紧接着,她身上绿色光华大盛,那些幽兰色光点在光华中飞速的发育成一个个泛着蓝光的小蘑菇,向远方飘去。
迢迢用自身的精神力催生着小蘑菇,蘑菇不断的生长分裂飘洒出新孢子。一时间,三十米以内的范围,犹如亮起了无数盏小蓝灯,从高空俯瞰,象是一张不停蔓生的蓝色大网。这也是一张精神感应网,迢迢的意志附着在这些小蘑菇身上,它们听到看到的一切都如实的回馈到迢迢的脑海里:
这个阴森腐臭的地下大厅,到处是成堆的枯骨、猫大的老鼠遍野、脸盆大的蜘蛛成灾和桌面一样的蝙蝠隐匿在洞顶。
好刺激的地方!
迢迢将龙血木弓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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