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数落,毫无缘由地担着不该是自己的不是,还要变着法子地哄人开心,替人擦泪。这份好意,自己该怎么回馈给人家呢?何况难说以后还会牵扯人家到什么程度。
林香远正想着,沈一非进来了。他已经知道林老太的心智恢复了,他明白这是好事,也知道自己的——宁愿老人不这么恢复过来——的想法很不应该,但他的心里仍旧很别扭。他实在不愿意徐迟显得比自己更和林家亲进,他更不愿让徐迟比自己帮林香远更多的忙。林香远有事只应该他去伸手,别人都是在多事。可是这两天,特别是今天的事,都是他深感无力、也深感无奈的。这别扭的心情,使得他的脸色有些落寞。林香远抬头见到沈一非的脸上少了些平时的神采,她的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一非,医生是什么意思?”林香远走过去,站在沈一非的面前,轻轻地拉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她温和的眼波中闪着些许灵动的有些调皮的微微的波澜,那是一种真诚的、信任的目光。沈一非的脸上顿时生出了几分神采。他笑了一下。
“伯母中午就可以出院。”
“真的?——妈妈,你听到了么。下午我们就可以回家吃饭了。”
还没等林老太开口,就听见丁雅在门口笑着说,“瞧把我们阿香乐的。”
“丁雅,快过来。林琰回来的正好,今天咱们回家好好乐呵乐呵。你舅舅、舅妈,老姨、姨夫,一非、阿香,再加你们三口人,都来。我们家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林老太有些兴奋地计划着。
沈一非听见林老太如此安排,心里暗暗地觉得安慰,因为阿香是和他再一处的,无论徐迟该不该进到那“三口人”里,他都不理论。
“妈,我看先别这么急。今天刚回去,你身体也正弱着。要不我们等明天,或是后天。一非还能待几天呢,我哥哥不是也说了么,一个电话,随叫随到的。”
“妈,你就听阿香的吧。现在也没有必要非得急在这一天,是不是?虽然人多,但一张罗,还不是得累一非和阿香两个。他们俩昨天赔了你一夜,还不得让他们好好歇歇?我看明天后天都行,就是今天不合适。”丁雅也在一边笑着劝林老太。林老太笑了笑,“我是老糊涂了,着急得像个不懂事得小孩子。”
“人们常说返老还童嘛。”沈一非笑着做到林老太的身边,拉过老人的手,“伯母是看着一屋子的亲人乐得糊涂,这也是难得糊涂嘛!”他毫不拘束地和林老太说笑。林老太慈爱地看着他,在她眼中,沈一非不光是半子,几乎就和儿子一样。“一非,伯母没有白疼你,你比你林琰大哥都孝顺。”
丁雅眼神有些黯然。林香远连忙开口,“嫂子,下了班就赶过来了吧?”
“我是请了假的,本以为早晨妈妈就出院了,因为要送林策我怕来不及到医院,就直接到家里等去了。因为一直没见回来,就又过来了,刚好见陈院长和舅舅姨夫由病房出来,我就顺便到他们办公室探口风去了。”林香远明白,因为徐迟在这里装着林琰劝母亲,丁雅怕进来露出了破绽,就没敢进来。
不一会,周炳成他们也一起回来了,开始忙着出院。周炳成叫林香远他们收拾东西,自己到楼下办出院手续。
很快事情都办完了,徐迟扶着林老太,后面跟着林香远和沈一非连同姨母等人下了楼。
在楼口,周炳成有些为难了——他自己带来的单位的中巴还没回去,徐迟自己也开了车。按理说,林老太定然更愿意作徐迟的车,因为再没有儿子的孝心和能力更能让一个母亲满足的了,可是让徐迟给一个不相干的老太太尽人子的孝道,又是件挺委屈他的事,周炳成不敢肯定徐迟会乐意。他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徐迟很已经很大方地开过自己的车来了。
“妈,这是公司的车,供我用。今天专门来接您老人家回家。”徐迟十分自然地说着最能让林老太高兴的话。
“看来他这些年也没白折腾!”林老太对着身边的舅母笑着说,笑容中尽是作母亲的自豪。
“阿香,一非。快扶老太太上车。”徐迟热情而友好地唤着他们俩。林香远心里一阵暖暖的感觉,很安慰。沈一非也觉得心中的别扭顺溜了好些,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徐迟别有用心,看起来“挺真”的笑容暗深藏着“算计”,显得有那么一点狡猾。
“舅舅。姨夫姨妈就拜托你了。”徐迟安排好了林老太后,还很合适地和周炳成客气了一下,就是甥舅之间日常上的礼貌。周炳成的心里已经默默赞叹这个年轻人好几遍了。在世面上滚打的这么多年,周炳成自认为阅人无数,但像徐迟这么沉稳果断、睿智练达的还不多见。但他的动机呢?周炳成想了好些遍,也没有找到满意的答案。
徐迟的车里,林老太和女儿坐在后面,沈一非坐在前面徐迟的身旁。林老太猛然问道,“丁雅呢?”
“她早算不得新媳妇了,禁不起特意的优待。一非现在可是咱们家的娇客。”徐迟对着后视镜中林老太的眼睛,坦然地说着母子间亲切而平常的笑话。
“我还娇客呢,伯母可是常说我比你孝顺的多。若不是我打定了主意不做她老人家的“整个”儿子,你老兄早就下岗了。”沈一非也对着后视镜中徐迟的眼睛轻松地笑着。
“老哥儿,咱们太久不见了,有些分生了。拉拉手吧。”沈一非很热情地伸出了手,笑着的眼睛向徐迟递过去了友好的意愿。徐迟爽快而热情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淡淡地笑了笑说,“劫波历尽兄弟在!”沈一非半是认真、半是调笑地说,“你可是险些做不成我的兄弟了,若不是你赶着回来到伯母跟前尽孝道,你以为我会认你这个兄弟?——伯母我这可是为你出气呢。你对林琰的那分心,我看着都嫉妒。”沈一非亲切自然地逗着老太太开心。
林香远一直没有说话,因为这车里的氛围已经很像一家子该有的热乎了,而且她的心也实在是疲倦得没有力气了。
整个下午,林家都是热闹非常,满屋子得人,随处都是说笑声。林老太精神出奇的好,气色也好,一边和舅母几个人聊天,一边看着徐迟何林香远。徐迟和舅母几个人,一直陪着林老太呆在她的卧室里,他十分健谈,幽默风趣,看背影听声音还真的和林琰又几分神似。其间,他出来接了一次电话,在厨房里和那人聊了几句就匆匆地挂了。林香远正在客厅里给舅舅几个人倒茶,见他放下电话,就拿过一杯茶登在厨房门口。
“喝杯茶吧。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茶虽然淡了些,可是心意却是浓的很的,而且和这茶香一样的久远。”林香远真诚而淡定地看着徐迟说出了自己的心情,说完又淡然一笑。
徐迟结过来茶,在手里细细地看了一回——很素净的白瓷矮杯,透着些许嫩黄的微绿茶水。他抬起头对着林香远微微地笑了笑,“那晚上我买了你的茶时就开始琢磨你泡出的茶会是什么样的,所以这杯茶我可是盼了好几天了。现在看起来,不枉我盼了这么心切,它真是素净得出尘脱俗啊。”
“您过奖了。我不懂什么,不过胡乱沏出来。您别见笑就好了。”
“‘胡乱’两个字就已经有品味了。我母亲喜欢品茶,她最讨厌做作无聊的穷讲究,常说最妙的是随意自然,雅致的不是方法程式,而是心境修养。她一定喜欢你泡的茶。”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在沙发处坐着的几个人只能看到他们两个人微颦浅笑,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沈一非拿着手中的半杯茶过来,“阿香,再续些。”林香远转过身看了看沈一非,坦然地为他续了些。徐迟对着沈一非一笑,“你的茶喝得太猛了,可惜了其中的滋味。”说完他走到沙发处喝周炳成、宋昌为谈晚上请陈院长吃饭得事去了。
沈一非听了徐迟得话,心中似有感触。他看看林香远,发现她正对着他笑着,那神情分明是在羞她,难道他的举止就那么明显,让林香远和徐迟都明白了他的小心眼儿?还不等他问,林香远就摇摇头轻轻地对她说,“这茶,你是拥有绝对的特惠权,可是你何必非得敲锣打鼓地招摇一番呢?”说罢她依旧笑着取了杯子倒母亲的卧室里给几个人送茶水。沈一非立在原处呆呆地笑了,他已经顾不得考虑自己是不是遗人笑柄的问题了,林香远那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显得那么亲近、那么贴心,让他幸福得有些飘飘然了。
四点钟时,周炳成夫妇、宋昌为夫妇连同沈一非在“沁芳美苑”请陈院长、院长妇人和徐迟吃完饭。这是周炳成提议的,徐迟委婉地劝阻了一回,但周炳成坚持。他说,他姐姐这次的病多亏了他和陈院长,他们没有什么可回馈的,难道请一顿晚饭,表表心意也不成。况且大家又这么投缘,也正好借机会拉拉感情。陈院长本来是早已不应酬的了,但徐迟神通广大,请动了院长妇人给陈院长“护架”,老爷子就不好推迟了。
林老太知道这次陈院长帮了不少忙,请人家吃顿晚饭自然是应当的,何况还是他儿子出头为她尽心,她的心情自然是说不出的舒畅。所以晚上,众人都离开时,她的好心情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林香远做过了晚饭,母女俩吃过之后林老太就上床了,很快她就沉沉地睡着了。
傍晚,林香远在拇指斋见到了谢诗阳。她告诉林香远说,她中午见到了林香远的男朋友,而且和他谈了几句话,觉得他很优秀。林香远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谢诗阳是那种很沉静、很谨慎也很腼腆的女孩子,没有想好的事轻易不说出口。林香远和她谈了好一会,心情很顺畅。
九点钟时,沈一非回来了。他没怎么醉,但显然喝了不少酒,显得更温柔也更霸气。他告诉林香远,徐迟是个挺不错的人,但他不怎么喜欢他。说完就深情地看着林香远,仿佛要用自己炽热的目光在林香远的灵魂上烙上自己印记。林香远只不过回应了他淡淡的一笑,她明白沈一非的眼神,沈一非也明白她的笑。
第五章(上)
沈一非已经回去几周了。生活几乎又和以前一样的平静了。林老太的精神也渐渐地恢复过来,她每天都惦着给林琰打电话,有时候打过了却又忘了,就得再打过去,最初两天林香远很为难,她们实在是给徐迟添了太多的麻烦了。可徐迟一直很热心,每次电话都费心地哄林老太开心一番,从没有不耐烦。这让林香远更加过意不去。好在林老太的精神差,打过的电话可以忘,没打过的电话也可以在别人的提示下认为打过了。这几天林香远就用这种方法控制了老人打给徐迟的电话。但老人并没有显出什么难过的神情,她一直认为是每天都和儿子说了话了。而且即便林老太不打电话过去,徐迟也会常想着找时间打电话给林老太。这让林香远很感动,也很不安,多年来她一直过着一种恬淡无为、自在安然的生活,不习惯与人有太多的牵连,而现在她却拖欠了徐迟太多的人情,而且都是自己想不出办法回馈的好意。
拇指斋里静静地响着古琴的叮咚声,悠远、质朴,仿佛是透过悠远的岁月隐隐约约地飘到耳边似的。林香远并不懂得如何欣赏这样的乐曲的韵致,只是觉得可听,而且耐听,和时新的音乐相比,这叮咚声仿佛是一种原本无限厚重的东西滤掉了那些可消长、可流逝的一切之后,剩下的最纯粹的、最真本的、无法变更也无可变更的精粹或是灵魂。当无数时新的东西汹涌而来又淡然幻灭之后,它依旧那样质朴地叮咚着。
两个等车的人站在东边的架前漫无目的地翻着小册子。林香远拿着一本小说坐在竹椅上,出神地看着窗外。
春天的阳光照得四处通透,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花坛中的土刚刚翻过,背着太阳的还带着新鲜的潮意,隐隐的一股质朴而新鲜泥土的气息弥散在空气中,那气息便是厚德载物、孕育生命的地母的仁爱与慈悲,一时间,天地间仿佛都充满了新生的希望和契机。花坛的角落里,方砖的缝隙中,一小撮一小撮的草自得其乐地生长着,——所遇既足,便只觉有生之乐而丝毫未觉逆境之苦。
桃花是早已谢了,几天前在角落和石缝间还能看见一小堆一小堆的桃花的残瓣,现在却早已不见了,在桃树枝条上的嫩嫩的叶芽间,毛毛的小“桃珠儿”淘气而慵懒散着,像是还未十分睡醒的孩子;而桃珠上那些顶着的、有些干瘪的、落花的蕊,就像是不驯服的婴儿的胎毛,有着说不出的稚气。路旁的带着柳毛毛的柳条早已泛出了鲜嫩的色泽,仔细地看去,分明是明黄,但那鲜活的气息,令你又觉得那其实是一种还没凝成的鲜绿;长长的枝条脱去了冬日的僵硬,变得轻柔,更显得长了;微风来时,柳条轻缓地摆上一摆,微风停下来,她们便又松松地垂着;轻缓地摆着时,没有显出怎样的欢喜;松松地垂着时,也并不见怎么寂寞——她们总是那么安然自在。
早晨上班的高峰已经过去了,马路安静下来。来回走着的人都是神定气闲的,就连不时开过去的车都显得比其他时间从容许多。马路两旁的柳树都是十几年的大树,树冠茂盛的很,此时虽然还没有发叶,但仍旧能将路面上方的天拢住。阳光透过树冠照下来,少了几分明亮,却多了不少清凉。疏疏的枝条在路面上投下阴凉——淡淡的,让你觉得柳阴仿佛也是在春天萌生而经夏天长大的,而这淡淡的阴凉就是才生的、还有些“鲜嫩”的柳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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