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的出现都是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所以你也从来都没有觉察到它们的存在,更别谈去懂得它们的重要了。现在想想,这么多年,我实在疏忽了太多的东西了,也荒废了你叔叔太多的东西了。”
“您应该是爱着叔叔的,是吧?”
“应该是那样吧!只是,以前我从未认真想过。而我开始认真想一想时,我就已经不爱他了。”李敏叹了口气,声音也随之变得冷了。
“既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为什么不跟着这种感觉走下去呢?”林香远惋惜的问,她真的希望这个家庭能够像从前一样和美。
“走不动了。”李敏苦笑了一下,“你看阿姨现在的这副模样还能走多远?阿姨不糊涂,我努力过,而且也一直以为已经好了,不需要再担心了。直到我知道了那个叫吴翠小的孩子,我才真正明白,那一切已经完了。那是我第一次发病,当时在我身边的人就是程翥南。我没和任何人说起过,所以连一非都不知道我有这个毛病。”李敏坚强地笑了笑,“那之后我就认了。只要这辆破车没倒,我就尽管推着。多挺一天是一天。说来奇怪,以前从来没觉得夫妻间的感情有多么重要,可一旦清楚地知道这感情发霉变质之后,日子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轻松了。那时,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一个多情的人。”她又顿了顿,“——以前读《红楼梦》时,只是草草地看,并没有记住什么太细致的情节。可不知为什么那句‘煎心日日复年年’却清清楚楚的记到了现在。”说着,李敏看了看林香远,颓然的说,“现在阿姨的心已经给煎得支离破碎了。”
听着李敏的话,林香远觉得自己的心也碎了似的疼起来,她想宽慰李敏,却实在没有话说。良久之后,她才双手握着李敏的手,轻轻的说,“阿姨,您还有一非。”
“是啊,我还有一非。——可人就是这样,总是糊里糊涂的为那些不值的东西费去所有的精力,到头来却没有力气去把握值得自己珍惜的东西了。”李敏疼爱了拉着林香远的手。
“您哪有那么糟糕?只要您再看开点儿,您就是个最风光的半老徐娘!”林香远半开玩笑的开导李敏。
“我会努力的。”李敏笑着宽慰林香远。
“我会时刻监督您的!”林香远微微的偏着头,很郑重的表示,显得那么亲近。
“欢迎你的监督。不过,阿姨也有事情托付你。”
“你请吩咐!”
“照顾好一非。一非还有些孩子气,看好他,别让他伤了自己。”李敏恳切的望着林香远的眼睛。
“阿姨,这些可是泄气的话了!您不够努力啊!”林香远很有些严肃的提醒着。
“防范于未然。”李敏也装出一副讨饶的模样。
“下不为例!”林香远像模像样地网开一面,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李敏所担心的事情可能就是明天的事情。
“不要贪图那些未知的,不要沉湎于那些逝去的,不要忽视那些身边的。——这是阿姨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才想清楚的。老话说得真好:莫将容易得,便做等闲看。”说完,她笑着沉思了片刻,又说道,“幸福不美丽,但很实在,一定要看住你们的幸福,虽然有时它们是那么不起眼。”对着李敏殷切的眼神,林香远突然觉得眼睛热热的。
“我记住了!”林香远知道,再动听的话在这时都是多余的。
“还有,一非很冲动,千万别让他干傻事。帮他继续爱他爸爸,让他明白父子毕竟还是父子!”
林香远静静的听着。
“我和你叔叔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能全怪他。这里面也有我的许多责任。你们应该学着去理解他。”
“您呢?您在理解他之前不更应该原谅您自己、宽待您自己么?”林香远真诚的说。
“我?”李敏笑了一下,“——说句实在话,我恨他,从心里往外地恨他。如果没有一非,我真说不准会作出什么事情来。可我并不希望一非像我这样恨他,恨自己的亲人是件痛苦的事情。”
“我知道了。”林香远有些黯然的点点头。
李敏刚想再说些什么,便听见了敲门声。林香远连忙起身去开门。门外的是程翥南。
“程医生。”
“林小姐。”程翥南十分客气地和林香远点头。
李敏知道是程翥南来了,便在里面接口说,“老程啊!不用和孩子们客气。叫她阿香就好。”程翥南一边笑着答应,一边走进来。
程翥南问了问李敏的感觉,又和他们唠了一会。正说着话,李斯文和她的爸爸妈妈一块来了,带来了不少东西。李父是个很讲究的买卖人,言谈讲究,很有风度,虽然已年近五十,但看上去很年轻。李母的穿着很气派,但脸上的皱纹多了些,看去要比李父老一些。李斯文的相貌更像他父亲。
这一家人都很健谈,和李敏的话好像说都说不完。林香远和程翥南都没有插嘴的机会。林香远倒不觉的怎么样,给客人倒水,让水果。程翥南就不怎么自在了,他一直不怎么高兴的看着这一家人。有几次,林香远觉得程翥南好像要下逐客令了,但看李敏正说得高兴,程翥南便没有作声。李敏和李斯文一家关系很好,这由谈话中就能感觉得到。李斯文对李敏的关心也是超乎寻常的,这时有她的父母在这里,李斯文对李敏的态度更是亲近。一边的程翥南,看了看李斯文,又看了看林香远,终于开了口了。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李敏今天损耗的体力太多了,应该好好休息。现在时间有些晚了,几位最好是明天探病的时间再过来。等病人休息好了,你们再过来陪她聊天解闷才对她的恢复有帮助!”程翥南下了个不软不硬的逐客令。几个人的话就此收住。
李母趁势说:“李姐,晚上就让斯文在这陪你吧。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李斯文也忙说,“是啊,伯母,我和阿香一块陪你。省着你们两个害怕!”
“不用了。就是阿香,一会也得赶她回去。我有没有什么大事,何必让你们都在这陪我?有什么事情,这里还有护士呢。你们都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白天愿意过来的话,再过来。我大概还得滴几瓶。——这些就得听程医生的了。”
“你可别和我们客气。我们娘两个可都是真心的。”李母笑着说。
“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心?不和你们客气。好了,人家医生已经下了命令了,我也不好虚留你们。”
李斯文一家人又说了几句话才离开。他们走后,李敏的精神就有些倦了,她对林香远说,“阿香,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
“我还是留下来吧。晚上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我晚上也就是睡觉,没什么大事。放心吧回去吧,要是晚了,你妈妈该担心了。”
“没关系,老姨在我们家呢。”
“那也不管用,老太太要知道你一夜未归,又该疑神疑鬼了。”李敏很认真地坚持。
“是啊,阿香,你放心回去吧。这里不会有什么事儿。你即便留在这里,也没有地方睡,你阿姨她担心你休息不好,也很难安下心来,而且你明天还要过来呢。——如果不放心,一会我和护士说一声,让她们特殊关照一下。”程翥南的话里透着关心和体贴。
“那就麻烦程医生了。”林香远诚恳的说。
“我和你阿姨是老朋友了。”程翥南对着她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长辈的温暖。
林香远也笑了笑,取过自己包,和李敏道别。
程翥南和林香远一同走出病房。他们之间还有一小段谈话,是关于一非的。程翥南最后一次见一非还是十年前呢,所以他说得都是一非还是半大孩子时的一些淘气的往事。而且他告诉林香远,他那时就知道沈一非喜欢一个叫阿香的姑娘。林香远有些害羞地笑了笑。看得出,程翥南是一个很有情趣、也很有个性的人。
晚上,公车里显得有些寂寞,但在这微微摇晃的寂寞中,却能领略出别处没有的从容和自在来。
平时抢都抢不到的座位,现在大半地空在那里。上得车来,可以站在扶手架下,慢悠悠地看一遍那些等着你挑拣的座位,然后找一个最满意的坐下。
车里面空荡荡的,毫无阻碍。坐在座位上,尽情的看着马路两边的门市、街灯和银杏树……仿佛就是一个置身于尘世之外的人,不紧不慢地瞧着里面匆忙的人事,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车里面没有灯,路灯的光线从窗子透过来,和里面的昏暗混在一处,调出一种恰好的朦胧,虽然显得有些冷寂,却很能让人觉得安详,似乎也就是一种别一样的温暖。沉浸其中,慵懒得连心神都能跟着模糊起来、松松的懈怠下来——就那么无心地、懒洋洋地、自由自在地……
林香远很喜欢晚上坐车的感觉。但她其实并没有多少这样的经历,不是因为没有时间,而是没有机会。她所认为的机会是那种“听其自然”的机缘,而不是刻意的安排;她喜欢的也只是那种无心的、纯纯的感觉,而不是那种调进了太多心思的、做作的体验。
在拇指斋门口下车时,孙大妈的小店都已经关上了。马路上冷冷清清的,路灯渴睡似的,苶呆呆的亮着,路旁的桃柳树更是睡着了般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林香远原本有些眷眷的,在车上险些睡着。一下得车来,被外面的凉气一击,反倒精神起来,但觉得有些冷。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感冒——林香远一边在默默的在心里念叨着,一边往前走。刚走到街口,却见徐迟站在前面不远处,正笑盈盈的看着她。深夜里看到这样的笑容,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很温暖。
徐迟走过来,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信手将之披在林香远的肩上。
“为什么不打电话过来,要不是我骗老太太说过去看看你,说不定现在老人家还没睡呢?”
“真抱歉!”
“哥哥训话,只听着就行了。道歉也会被认为是顶嘴!”徐迟温和地说着笑话,“明天如果还这么晚,记得打个电话过来,我去接你。”
“别忘了,我也是大人。而且是堂堂拇指斋的老板啊!”
“我管你是什么老板,我是你二哥。而且我也实在不愿意明天晚上也在这里等你一个多小时。”徐迟不怎么真心地白了她一眼。
林香远微微地愣了一下,“这可怎么好,虽然是二哥,但也让我觉得过意不去!”她很感激地表示自己的歉意。
“没那么严重!”徐迟笑着宽慰她,“你是大人嘛,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不等到你回来,心里觉得对不起老太太。因为我这许多天对老人家说了太多的谎话了。所以就想尽量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儿,平衡一下心里的愧疚。”徐迟边走边说,略嫌低沉的声音让人觉得那么安心,那么体贴。
“那我要是不回来怎么办?”林香远轻轻地问。内心深处,她对这份关心即有负担又充满期待。
“我猜你会回来的。”
“不怕猜错?”
“我是律师,还记得么?演绎推理是我的专长,所以我所说的‘猜’决不是凭空的赌运气。何况即便猜错,也没什么的。正好显示一下,我这个做二哥的对妹妹的关切。感动不了别人,感动自己一下总还不可以吧!——认识你之后,我老觉得自己不像个好人!”徐迟边说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显得那么宽厚沉稳,让人不知不觉的卸下所有的负担,去和他一起一样开心的笑。
徐迟取出钥匙将门打开,两个人进去。
“我今天了解了一下一非妈妈的病。这种病不大乐观,我想还是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一非。‘高堂念子,远道思亲’,在这样的感情面前,什么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徐迟简单的两句话又一次点到了林香远的心上,这正是她从下午一直思量到现在却仍旧不知如何是好的问题。而徐迟的两句话一下将她的苦心点透,“高堂念子,远道思亲。”——再没有比这更该珍视的了。
“谢谢你,你是最出色的二哥!”林香远诚恳的说。
“我也是这么觉得。好像老天也有同感,看我这么一块绝好的做哥哥的料,闲着可惜,就鬼使神差的给我送个妹妹来。”林香远听了淡淡的笑了,由衷的笑。
说话时,已经到了林家的门口。
“不急在一时,机会合适时再说。今晚得先把觉睡好。知道么?”徐迟带着长者的关心嘱咐她。
“我会的。晚安。”林香远还是那样淡淡的、疏离笑着。
“先别急着道‘晚安’,我个和老太太说,一非的妈妈扭伤了腿。千万别说漏了!”说完,徐迟朝林香远微微笑了一下,轻轻地道了声“晚安”之后上楼了,林香远也在身后关上了门。
楼道里声控的灯拼命地又多亮了一会才灭。
第二天一早,林老太并没有想起来要问晚上的事情。林香远要出门时,她才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等林香远和她说完了,她才算大概想起昨天的事情。她又问了几句就让林香远走了,并且叮嘱她“安心照顾一非的妈妈,别惦着家里。书店有你老姨照顾。”一边的周芷芬不失时机的打趣道“你们娘两个倒是会使唤人,给我多少工钱?”
“给您三顿饭!”林香远一边笑着说,一边出了家门。
到医院时,李敏正在床上看书,手上还扎着点滴。
“阿姨,今天看起来好多了。”林香远边说边把由家里带来的饭放在小桌上。
“是啊,心情也好。没想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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