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窗知夜_分节阅读 47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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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表面上看来不是那样。给林香远的印象,吴艳青有些单弱,有种病态的美,惹人生怜。此刻的她更是憔悴,周遭生冷的氛围显得她那么孤单、无助,楚楚可怜。

    程翥南走过来看了看林香远,有些沉重的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到了该过去的时候,就会过去的。”说着林香远淡淡地笑了笑,“秦力,你不认识,这位是十院心脑科主任,程翥南博士。李敏阿姨的同学。程医生,这是我的朋友秦力。”

    “你好。”程翥南很正式的和秦力握了我手。秦力也僵硬地和他招呼了一下,直觉告诉她,这个程翥南和李敏是一路人,所以她对他没什么好感。

    吴艳青独自一个人站在和她们隔一个空儿的窗户旁边,静静地看着已经升起来的太阳。看了好久都没有变过姿势,那种凄然的表情也好像凝在了她的脸上。看着她,林香远突然明白了一个问题:吴艳青不过是一个在感情和世俗的德业面前选择了感情的女人而已,尽管这样的选择和林香远的想法是不相容的,却也是她完全可以理解的。现在的悲剧落到了李敏头上,有这么多人替李敏鸣着不平;如果落到了吴艳青的头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呢?或许吴艳青才是那个更该可怜的人。何况,和沈皓言那么久了,她从未站出来争过什么,只是躲起来默默地过着日子。要不是别人的“巧探”、“逼迫”,她可能就会那么过下去——这何尝不是她的善良之处?即便再十恶不赦的人也一样有他自己的可怜之处,何况她还是一个善良的人,有颗善良的心。

    病房里面一直静静的,没有传出来什么异样的声音。可这样的沉默就像等待导火索燃尽时的静默一般,在每个人的心里都累积起了厚厚的压抑。

    病房的门轻轻的开了,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转身看过去。由里面出来的人是沈一非,他走了几步,到了吴艳青的跟前。此时,跟出来的沈皓言已经到了门口。

    “认识一下吧。沈一非。以后可能还会有些接触的机会。”沈一非轻轻的笑着,笑容冰冷,显得有些残忍。吴艳青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伸出来的手。

    “我爸爸说:认识您之后他才感到了爱情的甜蜜。是您给了他真正的幸福。您真是个天使,将我爸爸从我妈妈的布下炼狱中拯救出来了。也让我妈妈从罪恶的深渊中得到了彻底的解脱。我想上帝正等着给您最上等、最吉祥的报应呢!”说着沈一非兀自抓住了吴艳青的手,冷冷的盯着她的眼睛,“听说你们还有了一个女儿?你们两人的德业会‘泽被后世’的!”

    “一非!”沈皓言厉声喝止。

    “怎么了,爸爸?怕我早早的泄漏了天机,让你们俩的幸福打了折扣?放心吧,天使都给你遇上了,想必上天的那本账上,你们的事情早就清清楚楚的记在那里了。即便出了差错,也有办法查得清楚。”沈一非没有回头,眼睛仍旧冷冷地盯着吴艳青有些苍白的脸。

    这时已经有几个人在病房门口探头探脑了。昨天的事情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了,今天的这一幕自然不会被人错过。沈一非冷笑着松开了吴艳青的手,转过身看了看两边的远远的围着的几个人,又看了看沈皓言,“想必让大家失望了,那么小心眼儿、那么能和自己过不去的一个女人怎么能养大这么一个有涵养的儿子?其实并不是我有涵养,只是因为我对我的父亲心怀愧疚!——替我妈妈愧疚,我妈妈浪费了我父亲的生命,她从未爱过他,却拼着老命守着他的家,剥夺了他寻找爱情和幸福的自由。甚至致死都费尽心思要给我父亲留些可悲的不安和歉疚下来。我真为有这样冷血、这样卑鄙无耻的妈妈而羞愧!”

    “住口!”沈皓言厉喝一声,扇了沈一非一个耳光。沈一非一个站不稳,头撞到了墙上。他的头抵着强面,紧咬着牙齿,闭着眼睛停了片刻。而后突然举起拳头狠狠地砸在墙面上,关节上的皮肉粘在雪白的墙上,留下了八个模糊的、粘着血的印记。

    秦力和程翥南连忙跑过去扶住浑身颤抖的沈一非。林香远仍旧静静的站在原处,紧咬着下唇,噙着眼泪,面色苍白地看着沈一非,看着沈一非颤抖的唇、胀红的脸和强忍着泪水对着沈皓言笑着的眼睛,林香远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一非!”林香远唤了一声,轻轻的,心碎的。

    沈一非慢慢的转过身,挣开程翥南和秦力的胳膊,一步一步走过来。他一把扯过林香远,紧紧地抱在怀里,头埋在林香远的颈间,沉沉的喊了声“阿香!”喊罢,放声大哭起来。

    林香远一动不动的抱着他,更多的泪水止不住地、无声地流下来。两旁围观的人都愣愣地站在那里,几个闻声赶来的护士也迟迟没有上前劝阻。秦力一时也没有想起来过去劝慰一下,只是转过头,不住地擦着眼泪。

    吴艳青默默地转回身,绕过围观的人们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走开去。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沈皓言颓然的靠在门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程翥南走过去,轻轻的拍了拍沈一非的背,“一非,人死不能复生。身体要紧。”这时那两个小护士也走过来,很公式化的说,“这位先生,这里是医院,您这样会妨碍其他病人休息的。请您节哀顺便!”

    秦力也止住了眼泪过来劝慰,“阿香,你也别哭了。你一哭,一非更伤心了。”

    林香远接过秦力递过来的手帕,轻轻地替沈一非擦着眼泪,“一非,不要哭了,阿姨能听见的。她会心疼的。”

    沈一非渐渐地止住悲声,抬起头,凄然地看着林香远,眼泪无声地涌着。然后他又一次用力地抱住她,默默地忍着泪水。抱着沈一非,感受着他止不住的颤抖,林香远的心碎了一样的疼。

    沈一非渐渐止住了眼泪,他轻轻地为林香远拭去未干的泪痕,用手背深情地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

    “阿香,带我去看看妈妈吧。”沈一非的声音变得异常的平静。

    “好。我们这就过去。”林香远对着他的眼睛,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程叔叔,我们下去了。”林香远转身对程翥南道别。

    “我和你们一道下去。”程翥南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沈一非。旁边围观的人听到后,马上让开。

    林香远有些忧虑地回头看了看门边的沈皓言,见他正目光空洞地看着他们这几个渐渐远离的人。那些他让李敏感受到的、一生的幻灭、荒唐,此刻,他自己正在咀嚼。——林香远不觉一阵怅然。

    太平间里,沈一非很安静,只是站在李敏的身边,静静地看着,看得很用心,仿佛要把本该今后几十年中对母亲的注视全由这一次用完!林香远安静地站在他的旁边,体味着他的苦痛,虽然无法替他分担,但她不想让他在痛苦中孤独着,她要陪着她,就像他曾经陪着她那样。

    半个小时后,沈一非带着林香远走出来,身后跟着程翥南。

    秦力素来和李敏不大对劲儿,所以她对太平间有些胆怯,就等在门口了,不想早晨医院的太平间门口尤为冷寂,显得阴气更盛,她一个人等在外面反而更加恐慌起来。于是她远远地退到走廊的尽头。好容易看到几个人出来了,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走过来。

    “秦老板,让你跟着受累了!”沈一非勉强一笑,以示歉意。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秦力十分礼貌地说,这其中既有对逝者的敬畏,又有对哀者的尊重。

    沈一非又笑了一下,转身对程翥南说,“程伯伯,谢谢你。我想如果我妈妈在天有灵,也一样会对你心存感激的,所以我这不是客气。”

    “我知道。”程翥南用力地握了握他的胳臂。

    沈一非对程翥南的安慰回应一笑,然后,他转头对林香远轻轻说,“阿香,我想睡一觉,其他的事儿,都等睡醒再说吧。”

    “好,我们回家,等睡醒了再过去,表哥表姐们都在那边呢,不用担心。”

    “我现在这个样子,伯母会担心的。我们去旅馆吧!”

    不等林香远回答,程翥南就马上说:“不行,去旅馆我会不安的,就到我的办公室吧,那里很安静。而且这里离你的家也近些。这几天你就都在这休息,这样我会安心些,你妈妈也自然会放心些。”

    沈一非看了看林香远,然后说:“我们就打扰程伯伯得了。反正他也不打算把我们当外人!”

    就这样,程翥南带着他们到了他的办公室。

    秦力先回家了,等晚上再过来。程翥南去了沈家。

    沈一非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睡梦中,他仍旧紧紧地握着林香远的手。

    林香远就静静地坐在床畔,一遍一遍地看着沈一非睡梦中的表情,很用心地看。记忆中,沈一非是做梦都能笑出声的人,可此刻他的眉头却拧到了一处,脸上的不再是温亮的阳光,而是惨淡的愁云。

    林香远轻轻地叹了口气,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着。

    下午,天气很热。

    沈一非醒来之后,带着林香远回到了沈家。他的舅妈姨母们一看到他,又是一阵伤心。好在一非没有再掉眼泪,他很平静地面对了这一切。

    简单地说了几句话,沈一非便披上重孝,到灵堂守灵去了。

    下午前来吊唁的人特别多,来的大都是二厂和李敏单位的人,有的人就是特意来看沈一非和沈皓言的反应。大概早晨医院的那一幕早就传开了。

    李斯文的父母带着李斯文下午也过来祭拜了,李母还拉着沈一非的手哭了,告诉他:如果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他们应该比以前更亲近才对。沈一非礼貌地表示了自己感激,显得简单而疏远。

    傍晚时,徐迟带着赵维平过来了。赵维平的祭拜只是礼节性的,但徐迟和沈一非要熟一些,和李敏的接触也多一些。祭拜完毕,他老朋友一样,很真诚地安慰了沈一非一番,又很详细地询问了丧礼的安排。这其间赵维平一直陪在他身边。沈一非的态度中,除了平时敷衍性的礼貌之外还多了些真心的感谢。看着他们和气友善的态度,林香远觉得很安慰。

    第二天要在殡仪馆里举行追悼会。殡仪馆那边早就联系好了,送灵的车李树槐也早就安排妥当了,他共安排了五十辆黑色轿车,应他姐姐的五十个春秋。但沈一非没有同意,他和舅舅们说:她母亲操劳了一辈子,很少真正静下心来轻闲一回,现在走了,一定想安安静静的,如果弄得那么热闹,她一定不会安心的。这样那五十辆轿车就都取消了。

    但等到出灵的时候,亲朋好友前送行的车还是来了不少,大概有二三十辆。其中徐迟的车也在其中。

    医院的太平间中,沈皓言带着墨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无声息地躺着的李敏。——身穿重孝的沈一非抱着母亲的遗像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他愣了一下,然后远远地站住。

    沈皓言转过身,透过墨镜凝望这自己的儿子。那是他的一切,现在却这么遥远,他几乎没有畏惧过什么,但他真的害怕眼前的这种情景。沈一非牵挂着他二十五年的爱和骄傲,曾一度是他一大半的幸福。可现在却成了他最大的悲哀。墨镜挡住了他激动的眼神。但他嘴角的颤抖却是那么清晰。

    林香远静静的看着,看着独自站在众人面前的孤独的身影。她不敢说沈皓言仍旧爱着李敏,但是近三十年朝朝暮暮的生活,已然足以让他深感痛彻心扉的伤悲。

    李敏的灵车在前面缓缓地行驶,灵车上,沈一非抱着纸帆儿失神地凝望着奢华的棺椁上面繁复诡异的图案,那是堪破生死的图腾,又或许是牵系阳冥的咒语。沈皓言坐在沈一非的对面,静静地对着沈一非手中的纸帆儿,似乎那上面真的有精魂一样的东西飘动着。他们父子的旁边散坐着李敏的侄男甥女。

    林香远和程翥南坐在徐迟的车里,无言地望着前面不远处的灵车上的人们。

    赵维平坐在前面,由后视镜看看林香远淡远的神色,之后她转头看着外面的人流,出了会儿神。有些一时想不清楚的事情,总是时不时地跳出来,惹得你心痒痒,待要抓住它弄个明白时,却又不见了。她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转头看看身边的人。徐迟转头对着他笑了笑,仍旧是那么沉稳、笃定。他总是那样,从来都不曾为任何事情、任何人心烦意乱过。即便在她故意耍性子、找茬儿时,他是也一样冷静温和,有时她认为那是一种涵养、包容,有时她又觉得不是。随着这矛盾而来的就是那种似有若无的担心和惆怅……

    殡仪馆一号厅的门口,前来送葬的人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 有的无聊赖地四下里张望,有的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有些不知道该进几号厅的,乱哄哄地到处打听。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则忙着给众人发放白花。

    林香远和徐迟、赵维平站在一块。刚才的一过,她零星地听到些闲言碎语,大都是猜测李敏离奇过世、及沈皓言金屋藏娇的事情。所以,她暗暗地为沈一非捏了一把汗。她有些担心地四下望了望,发现沈一非他们戴着重孝的人还没有过来。这时,她突然看见了远远地站在一棵柏树旁边的吴艳青,她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许多不得已的理由,她没有丝毫权利去苛责别人,但是此刻她多么希望吴艳青能够多体量一非一些,自己也能多体谅吴艳青一些。

    “怎么了,阿香,脸色这么差。昨天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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