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么?”沈一非边说边抓起桌边的餐巾挡住突然流出来的泪水,“这份感情,这么多年了。谁又能忍心放下。和我走吧,只要离开这儿,忘掉一些事情,我们就能和以前一样。”沈一非含泪的眼睛殷切地看着林香远。——虽然明知没有希望,但还是不死心地希望着,这样的希望才是最揪心的。
林香远含着眼泪望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很清楚,沈一非到底是忍着怎样的苦痛才在这个时候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因为这也正是她此刻的心境。这份感情牵着他们的心,他们谁也放不下。但能走么?她不能走,她走不开,她有病弱的母亲;沈一非也不能走,也走不开,他的身后有一个等着出世的孩子。即便这些都可以忍心不理,他们也一样走不开,他们逃不开他们自己信奉的“仁义”和“德行”。
“好了,不用当真。我就是忍不住一说。即便在开口的时候,我也觉得不可能。”沈一非忍住眼泪,勉强平静下来。林香远也将泪水擦干,渐渐平静下来。
“你不知道,我能凭着你的这番话活好久。”林香远苦苦的笑了一下。沈一非却呆愣了一下,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林香远心中的位置,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重要。而此刻,这样的认知又是这么痛苦。
“你的这句话也能让我思量着活好久。多可悲啊,我们只能一边思量着对方的好,一边活下去了。”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它能给我们的总是有限的,我们应该学会安心于那些我们能得到的。否则就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会很痛苦的。”林香远淡淡地说,这是她花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一句话,原本只是为了宽慰自己,现在看来,一非也同样需要。
“这或许正是人生悲剧的根源,‘希望’是绚丽无比的,而人生却是异常的贫乏。”说着沈一非苦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沉静地看了看林香远,“阿香,我已经决定要出国了。明年二月份就走。”
林香远愣了片刻。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亲近了,可是乍一听说要远隔重洋,她的心还是为之一阵,浑身都冷了起来。
“也好,这也是叔叔和阿姨的夙愿了。”林香远淡然地说。
“或许也是妈妈的一个愿望吧。但她的那个最殷切的愿望却让我糟蹋了。”沈一非黯然地说。
“我们都有太多的没奈何了。阿姨不是也一样么?人生和我们的希望相比已经显得贫乏了,我们何必还要弄些不必要的懊悔来难为自己呢?”林香远平静地说。
“阿香——”沈一非凝神望着林香远,好久时候才接着说,“我知道现在的我成了你最大的心痛,但你知道么,你也同样是我心里最痛的一处。或许这一生都不可能缓解。”
对着沈一非的眼睛,林香远的泪水又一次流了出来,沈一非也迅速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一非,我们今天不应该哭的。这样只能让对方更心痛。我们互相帮帮忙不好么?”林香远一边拭泪,一边哽咽着说。
“我们已经忍了太多了,现在连眼泪都要忍,怎么能忍得住?”沈一非含泪的眼睛深情地望着林香远,“阿香,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不恨的人,却没办法再爱你了。”说着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想想人生真是奇怪,一步步走来,回过头一看,清清楚楚的一条印记,那上面的每一个点都是件琐碎的小事,也许只要有一件小事稍微挪动一下位置,现在就会大不一样了。说起来多简单啊,却是全然的不可能。”
“你走了之后,李斯文和孩子怎么办?”
“我会和她结婚的。我也会尽最大的力量让孩子幸福一些。可是他却是注定要不幸的。”沈一非伤感而又决然地说。
“李斯文能和你一块走么?”林香远有些担心地问。
“她为什么要和我一块走?只要我和她结了婚,我们也就两不相欠了。她过她的日子,我讨我的生活。井水不凡河水。”沈一非冷冷地说。
“这样对她公平么?”林香远黯然地说。
“公平?谁又得到过公平?我么,还是你?,既然大家都不公平,她又有什么权利得到公平?”说着他对着林香远笑了笑,“放心吧,她的那对手眼通天的爹妈总有办法把她送到国外去。你以为他们真的对她不闻不问?不会的!”
“其实李斯文对你很好。你应该好好对她!”
“好好对她?我还可能好好对她么?这是她和我共同造出的苦果,理应我们俩一块吞。如果说我的现在是罪有应得,那么她今后的日子也一样是罪有应得。”沈一非的声音很冷,冷的让林香远觉得心慌。
“一非,恕己之心恕人!何苦这么耿耿于怀呢?”
“我不会宽恕我自己的,我更不会宽恕别人。我做不到,唯一能帮我的你也已经帮不上了。这或许就是命。‘天网恢恢,疏而不露’,我就是那张网,网别人的同时,我也同样是‘露不掉’的。”
对着沈一非黯淡的目光,林香远的心一下子揪到了一起。这么些年了,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担心对方,也习惯了对方的担心。可此刻,那样的感情只能偷偷地藏在心里。
林香远将李敏生前留下的两张卡取出来,放在桌上,缓缓地送到沈一非的面前。
“这是阿姨生前托我保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六位。她最大的牵挂就是你,即便是在自己的身体十分糟糕的情况下仍旧在替你谋划,担心会有什么她还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所以留下这些以备你的不时之需。为了阿姨,一非你也要珍惜自己啊。千万不要辜负了她对你的这一片爱心。”林香远觉得自己的心很苦,即是为李敏也是为自己,更是为一非。
沈一非对着这两张卡看了好久才无可奈何地一笑,“阿香,如果我们都是孤家寡人,而没有这些亲人该多好。那样我们可能会更幸福吧。现在他们每个人都好相是一面镜子,将我身上的每一处毛病,每一块污迹都照得清清楚楚。让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现实中,那些干净得连自己都嫌脏的人,应该算是病人。其实,我现在也和他们差不多。我真怕自己会疯掉,到那时,我会不顾一切地把你虏走的。”说道这,沈一非凄然一笑,“我到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没奈何’。你困在自己亲情和爱心里面,我困在别人的责难和诅咒里,我不忍心搅乱你的亲情,更不忍心让你承担别人对我的诅咒。无论我有多爱你,我都没有办法再心安理得地爱下去了,你更不可能接受它们,虽然你对我的心也和我对你的心是一样的。——这,就是‘没奈何’。”
“既然是‘没奈何’,我们也就不要为它费精神了。尽力做好我们该做的和能做的吧!”林香远淡淡地笑了笑,有些凄凉。
“嗯,是啊!”沈一非也勉强地笑了,长出了一口气。“吃饭,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们喝一点儿好么?”说着他看了看林香远,淡淡的神情掩藏着企盼的真心,他其实希望能将他们最后这一次相会安排的尽善尽美。
“好吧。”林香远轻轻地笑了一下,答应了。沈一非将葡萄酒启开,先为林香远斟好,随后又为自己倒上。
“今后,我都可能不会怎么喝酒了,就是为了能记住今天的酒。所以我一定要记住它。”说着,沈一非对着林香远轻轻地举了举酒杯,“今天我突然十分讨厌碰杯,那太俗气了,和我们今天的心情不相配。其实,我们什么都不需要说,也什么都不需要做。——尽在不言中,为了这个,我们喝下去吧。”
沈一非压抑的声音,让林香远又是一阵心酸,她艰难地说了声“好的。”
沈一非迅速地将酒喝下去,之后转过身去用手捂住了眼睛。
“一非,我们都要尽快地好起来啊!”林香远声音颤抖地说。
“对不起,阿香。我控制不住自己。”说着他擦干了眼泪,转过头来,又勉强笑了笑,“看来我这辈子的酒真的就喝到头了。我已经没有精神喝第二杯了。再喝下去,我一定又要生事了。”
“别这么说,一定会有值得你喝酒的日子的。”林香远也强忍住泪水,宽慰他。
“那或许就是所谓的‘重生’!”沈一非淡淡地笑了笑。
“或许不像你说的那么好,也不像你说的那么糟。”林香远也笑了笑。这个话题也就打住了,有些事情如果不是自己想明白了,外人是说不明白的,林香远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不想再说下去,何况她自己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她只是恍惚地知道,自己不应该把将来的日子想的太糟,也不该想的太好。
剩下的时间,两个人都很安静。沈一非不停地为林香远夹菜,很快林香远的餐碟中就堆得满满的,但她没有阻止,沈一非也没有停下来,在实在装不下的时候,沈一非将自己的放在了她的面前,将她的挪倒自己的这边,再继续往林香远的碟子里堆东西,也时不时地吃些已经在林香远面前冷下来的东西……
这一刻,他们都暂时忘记了烦扰,静静的体会着各自心底的短暂的幸福和那还要延续好久的不幸,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深切的体会到:原来幸福和不幸还能贴得这么近!
出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天上飘起了零星的冷雨,一点一点地落在脸上,冷的似乎有些微微的疼。路面上平时不怎么明显的低洼处,已经积出了一块块的水,借着阴冷的秋风,散着无形的
寒气。偶尔有几片枯叶从角落里给风刮出来,贴着湿湿的地面滚动了几下,贴在路面上,但终于还是被后面的更凌厉的风吹起来,摔在了冰冷的水中,浸透了,再也动不起了……
天阴得很沉,所以黑的特别快。这样的时候,人们大概都想着去一个亮一些、暖一些的地方躲起来,那个地方大概就是家吧!
林香远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身边的沈一非。沈一非无言的脱下自己的风衣给她披上。她看了看沈一非身上剩下的,本想拒绝,但没有开口,因为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沈一非用心的帮林香远将理好衣服,然后定定的看着她的脸。
“这是我一辈子都看不厌的一张脸。”说着他笑了,“所以现在看的每一眼都特别的揪心。”
林香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
“这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吧!再下,就应该是雪了。细细地想一下,每一场雨,每一场雪的感觉竟然都是不一样的。其实每一场都是一种再也回不来的‘消逝’,可惜都没怎么用心。”沈一非自言自语。
“马上就要见到今年的第一场雪了,还有用心的机会,只要别错过了就好。”林香远淡然的说。她不希望沈一非这么消沉。
“不想再凑热闹了!走吧,很冷!”说着沈一非揽过林香远朝着拇指斋的方向走了,他很用力也很用心,他希望自己今天能做个真正的恋人——或者是丈夫。
在拇指斋的楼下,两个人停下来。
“伯母的病很重?”沈一非迟疑的问。
“嗯,这个冬天不好过。”林香远平静的说。
“我,能上去看看么!”沈一非迟疑的问。
“当然。”林香远的心仿佛碎了——沈一非上去,再下来,就真的走了。
看着林香远迟迟未动,沈一非一下字明白了林香远的心,他有些疯狂的将林香远拉进怀里,紧紧的抱住,痴痴的说,“阿香,我们逃走吧。我受不了。”
正这时,楼口的门开了。两个人回身看时,却见孙大妈从里面走出来。
“哦,一非来了?来看你伯母?”孙大妈十分体贴地搭讪。
“是啊。”沈一非冷静地应了一声。这一刻,他突然感到了一种梦醒一样的冷。
“我也是才从阿香家出来。咳,人啊,生来死去,就这么回事儿。我这样的,也不远了!”说着,无奈地笑了笑,“你们上去吧,我回店里去了。”
“你慢走。”林香远和沈一非让开一些,好方便老人过去。
“我们上去吧。”林香远也冷静下来,转头对沈一非轻轻的说。
两个人沉默的走上去。开门的是高淑娴,见到沈一非她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一非,快进来吧。二姐,一非来了。”她说话时,周芷芬已经从林老太的房间走出来了。
“一非来了。”还不等沈一非开口,周芷芬先打了招呼。看上去都很热情,但却显得很生硬,沈一非知道,这其中缺的是亲情。
“老姨、舅妈,你们好。”沈一非礼貌的行了个礼,“我来看看伯母,听阿香说,伯母病得很重。”
“嗯。她这病能拖这么久,已经是出人意料了。”周芷芬有些无力的说。
“进来吧。”高淑娴好心的将沈一非领进了林老太的房间。林香远借着准备茶水的因由,躲进厨房里面去了。周芷芬看了看她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房间里,林老太毫无意识的静静的躺着,水肿的脸绷得很光滑,在昏黄的灯下,反出微弱的、了无生气的光。看着疼了自己十几年、却已耗尽生命、再没有精神疼下去的老人,沈一非心中的悲痛顿时翻滚起来——逝去的母亲、破碎的家、无奈分手的恋人……一桩桩痛苦的心事都涌到心口,他只觉得心口像噎了个有好多棱角的硬块,疼的厉害。
沈一非轻轻地走到床边,单膝着地跪在那里,将老人臃肿的手轻轻抬起,放到自己的脸上不住地轻轻蹭着,而眼睛却一直看着老人早已没有了神采的脸。
周芷芬和高淑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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