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一会眼睛,不想,眼皮儿一合上就被乱糟糟的梦搅进去了,一会是姥姥的丧事,一会是哥哥的追悼会,反正随处都是哭声,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地方,来来去去的人,脸上都挂着泪痕,恍惚间,又到了李敏的灵堂,一身重孝的沈一非跪在灵前,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得她一阵心酸,忽而沈一非起身狠命地将头向那灵台撞过去,她想过去拉他,却怎么也动不了身,慌乱间,她只能拼命地大喊“一非,别……”。猛然惊醒,才知道是场梦。
林香远缓缓地睁开眼,看见自己平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自己的对面,徐迟正凝神望着自己。
“不小心睡着了。”林香远边起来,边自言自语了一句,又笑着和徐迟打招呼“什么时候过来的。二哥?”
“我真希望你能多些这样的不小心。你都把自己累成什么样子了?”徐迟的脸色很沉,声音很低,虽然是责备,却带出了太多的心疼。
“并不能总这样,以后即便想这样也不能了!”说着她黯然的低下了头。徐迟一时只觉的心疼,却也无可奈何。这样的时候,谁又能化得开“身为儿女的”心中的那分凄凉呢。林香远很快又抬起头来,解嘲似的淡淡一笑,“我也有些任性了,毕竟还有以后呢,总不能这样不管不顾啊。”
“我是希望你能任性些的,但不希望是这样的任性。”徐迟也笑了笑,“林策和鲁奇在下面呢,今天的天气很好,你也下去走走吧,这些天都没怎么下楼。这里不用担心,一屋子的人呢,老太太这会儿睡得很安稳。”
徐迟的声音很沉稳,目光很温暖,那其中的体贴和关怀让林香远觉得很感动,让她无法不欣然接受他的好心。
“好吧,我也去晒晒太阳。”林香远解嘲似的说。
“去吧,有事儿我叫你。”徐迟笃定的说,然后一笑,还是那么宽厚、那么让人安心。
林香远加了件衣服,来到了楼下。
楼下,鲁奇和林策正一人抱着一支冲锋枪玩游戏。林策见到林香远下楼来便撇下鲁奇匆忙的跑过去爬到林香远的怀里,将头埋在她的颈间,一动不动的呆着。这一刻,林香远很激动。她一直觉得虽然林策还小,还不懂得正在发生着的事情,可是在他的心里应该也有一种大人们不能理解的想法和感情,就像这些天他对她异乎寻常的亲昵、在奶奶卧室里大人一样的安静……虽然他只是个还需要照顾的孩子,可是他的那种与她们同喜同忧的心意却足以让她们觉得安慰了。
“我们林策怎么了。”林香远柔声问,“这么想姑姑么?”
“姑姑,奶奶真的要死了么?”林策抬起头,一脸迷茫的问。
“奶奶把自己的事情都做完了,没什么事情可做了,也做不动了。她太老了,需要好好歇一歇了。”林香远耐心的解释给林策听。
“那休息几天不就行了么!我不想奶奶死,那样她就和爸爸一样了,我只能看她的相片了。姑姑,人为什么非得死不可呢?”林策有些忧虑又有些疑惑地说。
“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孩子已经懂事了。”鲁奇走过来疼爱的抚弄着林策的后背。“有时面对他们单纯的问题,竟然会有一种无力感。”
“嗯,那时才明白其实自己也并没有真的想明白。”林香远沉静的笑了一下,“虽然比他多想了这么些年,可是有些问题并没有比他多明白多少。”
“是啊,虽然一直想,可惜想着想着就糊里糊涂的把想着的事情忘了。”鲁奇笑着说,“直到给他问住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所以我们更应该用心对他们,在很多时候,我们和他们其实是一样的、平等的。”林香远有些感慨地说。
“我也深有体会。——林策让叔叔抱抱行么,姑姑累了!叔叔有劲儿。”林策很听话地转过身来让鲁奇接到怀里。鲁奇帮林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接着说,“其实开始时,我对林策是有顾忌的,毕竟现在难缠的孩子很多。接触得久了,我才知道自己多虑了。林策是这么简单,只要我不把问题想的复杂了,我们的关系就变得很简单、很省心了。现在,我只要静下来就会想起林策身上的那股干净的奶味儿。”说着,鲁奇笑了,很真诚地看着林香远的眼睛说,“说到这里,我不能不谢谢你们家里人和你嫂子。是你们的细心呵护才让林策的那段天生的‘与人为善’的心肠一尘不染的。我不费一丝力气就拣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心里真的有点惭愧。”
“其实,我们并没有特别的做什么,所以没有居功的资格。”林香远淡淡的笑了笑,“说到感激,我们对你的感激更多。毕竟林策以后就要靠你费心了,看到你对她们母子的心意,我们家所有人都觉得很宽慰,我更有一种要‘好好感谢感谢老天爷’的冲动。”林香远坦诚的说。
“这都是我该做的,是她们母子该得的。”鲁奇笑着说。
“看来我们都只是做了该做的,得了该得的。”林香远也笑了笑。
“所以不需要多想,多想就等于多事了。”鲁奇很健谈,显然是一个外向开朗的人。
“可是,你们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这里的事儿一直拖着你们到现在,我真有点过意不去。”林香远平静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安。
“丁雅陪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有她放不下的感情,我来这里也有我自己的一份心意和感动。说实在的,我真的被你们和丁雅的感情感动了。这些年看了太多争争讲讲的家庭了,见到你们这样一个很容易散掉,却一直相互记挂着、安慰着的一家人,我真的有些感动了。你或许不能明白,这也是丁雅身上的一份魅力。”鲁奇真心的赞叹了一番。
“可毕竟还有很多人为你们的婚礼操心呢不是?”林香远笑着提醒他。
“我们不需要婚礼,明天的婚礼是我姐姐的。我们俩能赏光过去就已经给足她面子了。”鲁奇很有些神气的说。
“看来这是一个给姐姐宠坏了的弟弟。”林香远淡淡地开了句玩笑。
“其实,我也希望能和丁雅有一个像样的婚礼。”鲁奇长出了口气,有些严肃的说,“可是,你也知道,你嫂子她有一块心病。一想到她对婚礼的那种矛盾的心情,我的热情就淡下去了。其实,婚礼算什么呢?只要我们能自在逍遥的生活,又何必管那么多呢?我本来和家里说过,我们不想要什么仪式,我父亲没什么意见,但我姐不同意。为了这次婚礼她已经憋了好几年的劲儿了。丁雅是个善解人意的,她理解我姐姐的心情,也很体谅我们家老爷子的心情。她同意了,可是每次看到她从这回去后黯淡的模样,我就心疼。对她来说,婚礼越是隆重,她就越是觉得对不起这里的老太太和林琰。我本想拦着她少来这里,可那样更会让她觉得不安,她更会怀疑自己才做的选择。所以,我就只能由着她的想法了,毕竟她才是最终要的。”鲁奇很坦诚的说。
“你很了不起,对丁雅母子的这份心意令人感动。”林香远真诚的说。
“其实,我在丁雅那里也得到了同样的。你应该能理解丁雅接受我是经受了多大的心里压力。她对林琰的那份感情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容许我走进她的生活,这个决定她做的多艰难啊。所以我才是那个应该心存感激的人。”鲁奇很豁达、很平静的说。
“这份体谅就很让人感动。”林香远有些感慨的说。
“两个人就应改多些体谅、理解和谦让。”鲁奇很有些“过来人”的了悟。
“被你体谅的人,让人羡慕;你体谅她的这份心胸气度,也让人羡慕;你们能体谅对方,这更让人羡慕。”林香远不禁想起了一非和自己,有很多事情是自己无法体谅的,也已经不容自己体谅了。她轻轻的舒了口气,空气很凉,吸进来,冷的她心口一紧。
林策倦了,已经趴在鲁奇的怀里睡着了。两个人正要回去,便看到秦力过来了。这些天秦力经常过来看林老太,和鲁奇见过几面,两个人已经算是熟悉了。
“你那么忙,还老往这里跑。”林香远不安的责怪着好友。
“再忙也要分出轻重缓急不是。老太太都这样了,我要是再只顾着自己的生意,那就太对不起咱们这十几年的交情了,不就和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一个德行了。”现在,秦力对沈一非的成见很深。
“你重情重义,行了吧!”林香远无奈的笑了笑。
“林公子睡着了。呵呵,鲁大主编越来越有当爹的样子了。”秦力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喜欢开直来直去的玩笑。
“其实父性和母性一样都是天生的。我只是把我的天性发挥了一下。”鲁奇并不讨厌秦力的玩笑。
“看你得意的。明天就婚礼了,准备的差不多了吧。”秦力边和两个人往里走边问。
“还需要什么准备?明天我们三口人一出席,就全活了。”鲁奇笑着说。
“几点的仪式?”
“十点半。”说着已经到了林家门前,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放轻了脚步,打开房门,迎上里面的那股哀伤压抑的空气。
晚上九点多钟丁雅和鲁奇才带着林策回去,之后高淑娴、周兰心和周寅的妻子也回去了。当时林老太还很安静。可是半夜老人的呼吸突然变得困难了,周炳成一下就乱了方寸,跪在床头大哭起来,周芷芬也没了注意,周寅、宋周一边想办法,一边安抚,总之一下子就乱了。林香远的心也给众人弄得乱乱的,眼泪和着汗水,一齐流了下来。看情形,老人是给痰堵住了,可是怎样把痰弄出来才好呢?
当时,徐迟正要离开,一看情况不好,连忙给九院打了电话。这种情况下老人很难坚持到医院,所以要请位医生过来,但这事情办起来很麻烦,他费了好多力气才办妥,放下电话连忙跑到林香远的身边。
“阿香,怎样?”徐迟沉着地问,边说边牢牢地扶定林香远的肩头。林香远感受到了他手上的力量,原本紊乱的心绪突然顺了一些。
“好像是给痰卡住了。”林香远稳了稳声音说。
“应该是,不用慌,这个我们还能应付。医生也快来了,你安慰一下舅舅他们,这里交给我吧。”说着徐迟麻利的将床边的一卷纸巾取过来,撕下一块,迅速的掂在老人的脸颊下面,之后将老人的身体的一侧略微掂高一点,轻轻的打开老人的嘴,沉着的将手指伸到老人的嘴里面。周炳成等人此时也冷静下来,站起来围过来静静地等。很快,徐迟便将卡在老人喉咙处的痰块儿引出来,用掂在下面的纸巾包住了。老人的呼吸渐渐地顺畅了一些。
“好了,我们等医生过来吧。”徐迟很沉着、很笃定地说。众人显然也舒了口气,但不祥的预感也立刻涌上了心头。看样子老人的大限真的到了。
“二哥,过来洗洗手吧。”林香远轻轻的说,刚忍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徐迟跟着林香远出来,到外面洗手,林香远拿着手巾陪在旁边。
“阿香,我们担心的事情可能马上就要来了。你要有准备。”徐迟的声音很低沉,看林香远的目光很暖。
“我知道,二哥,谢谢你。”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但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放心,我这不是因为伤心,而是觉得很感动。”
“我的那声妈妈不是白叫的。”徐迟了然地一笑,“我和老太太‘妈妈儿子’地叫了这么长时间了,越是到了最后,就越应该尽心竭力地尽好本分。”徐迟真诚的说。
“这本分太珍贵了,由不得我不感激,即便林琰还在,大概也未必能做的这么好。”说着,她把手巾递过去。
“这大概也是缘分吧,要是没有林琰,我也成不了老太太的儿子。”徐迟边擦手边说,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正这时,电话响了。林香远连忙过去接。电话是丁雅打来,她不放心,特意打电话问问。林香远不想告诉她,因为她明早就要结婚了。可偏偏这时120车来了,屋子一乱,丁雅那边就知道了。
医生和护士仔细的检查了一边,建议把老人送到医院去。
周炳成和周芷芬都不同意,他们不想老太太死在医院里,但周寅和宋周觉得送医院是上策。林香远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徐迟,然后沉着的问医生送到医院去能有几成救治的希望。
医生很和气,看了看徐迟,笑了笑说,“这个很难说,我们也是在和天争命。”
“张大夫,是吧。这屋里的人都是知道老太太的病的。现在已经到这个份上,也不讲什么忌讳了。而且我们既然诚心的将您请来,就是绝对相信您了。所以请您放下顾虑,开诚布公的说说您的想法,老太太还能挺多长时间。”徐迟很和气、很真诚的说。
“徐律师,来的时候老院长也和我说了。我和您说句实在话吧——其实这话也不用我说,老太太已经这样了,没什么希望了。我看就在这一两天。”医生很实在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样吧,董护士留在这里帮你们,留些器械。我在给老太太下根针。这就是我能做的极限了。”
“那就太感谢了。”周炳成感激万分地说。
“您是长辈,看样子也累坏了。你应该保重啊。”医生很好心地劝了一句。然后在林老太手腕处下了一颗银针。同来的护士已经将掉瓶换好了。
楼上的徐老先生和徐老太听到救护车的声音,连忙穿好衣服赶下来,这时,孙大妈和刘奶奶也上楼来看。一时间林家挤满了人。
医生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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